第10章 對不起,哥
作者有話說:小路将彎未彎時~
祁嘉在家裏關了一天,喝掉了冰箱裏儲存的兩罐牛奶,此外沒有吃任何東西。
他和路白菲在走廊上爆發的那場沖突,讓他覺得不堪回首。路白菲始終是游刃有餘的,沒有動怒、沒有翻臉,而祁嘉卻幾近失控,在路白菲跟前顏面掃地。
祁嘉甚至不願出門再走一次相同的路。那條走廊就像一處心碎打卡點,記錄着他摔成碎片,無從撿拾的初戀和自尊心。
他把自己關了起來,蜷縮在沙發裏看電影,蹲在冰箱門邊喝奶,後來甚至從行李箱裏翻出一本《博弈論與經濟行為》,坐在床上一直從傍晚看到深夜。
這本書原是芝大理論經濟學系的課程之一,祁嘉這個人思維比較跳脫,很煩這種形而上的內容,此前看原著總是看得斷斷續續。現在為了逃避現實,找一個療傷的樹洞,這本很費腦子的理論書反而成了救命良藥,最終幫他轉移了注意力。直到他看得倦極睡去,第二天臨近正午起來,才覺得自己稍微緩過來了。
祁嘉一整天沒看手機,未讀信息和未接電話的提示刷滿了屏幕,而他最先看到的,還是路白菲的微信ID。
起因是昨晚周以馨一直沒能聯系上祁嘉,出于擔心就去拜托老同學白莎,讓路白菲問問祁嘉的情況。
路白菲當然知道祁嘉失聯的原因,可這原因沒法和長輩如實交代。他這邊既已應承了母親白莎,只能主動給祁嘉發一條信息,權當完成任務。
祁嘉看着屏幕上那行略顯生疏的問候,無奈回了三個字:我沒事。
發出以後,他始終有些不甘心,又輸入一句:對不起,哥,我真的很喜歡你。
遲疑幾秒,最終還是選擇了發送。
祁嘉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性格,相反,對于人際關系的界點,他一直很敏感。他也知道告白這種事必須兩廂情願,單方面說喜歡只會惹人厭煩。奈何路白菲就是戳中他心裏那個點了,坦誠心跡是因為情不自禁,說抱歉亦然。
信息發了就發了,祁嘉也沒指望路白菲能回複。他本身就有低血糖,一整天的時間只喝了兩罐奶,現在已經餓得頭昏眼花,扶着牆去廚房找吃的。
路白菲是在上午的最後一節課上,收到祁嘉的信息。
第一條寫着“我沒事”,他看後暗暗松了一口氣。
第二條寫着“對不起,哥,我真的很喜歡你”。
路白菲對着手機屏幕怔了一會,坐在一旁的同學湊過來找他聊天,他轉頭與之應付,可是胸口那種悶鈍的感覺湧上來,他想起昨晚頻頻出現在自己夢中的祁嘉。
路白菲不願追究這背後的原因。他從小到大拒絕的追求者可以湊足一個班,還沒有誰讓他産生這樣的負罪感。祁嘉也不該是那個例外。
起先他是不準備回複祁嘉的。冷處理就好,距離會讓他們慢慢回到普通朋友的位置。
但是當這一天臨近傍晚,他在學校食堂吃完飯,又一次毫無緣由地掏出手機。路白菲放棄了,他承認自己對祁嘉有點關心則亂。
他點進微信對話框,考慮了一下,以不痛不癢的口氣發出一條:周阿姨挺擔心你,以後還是及時接她電話吧。
這條信息把路白菲自己摘出去,但又拐彎抹角地表達了關心。
過了大約十分鐘,祁嘉用一種還算克制的口吻回複,“知道了。”
此後一連幾天,祁嘉都會因為一些日常小事發信息詢問路白菲。倒也不全是沒話找話,畢竟祁嘉獨自在外求學長達數年,回國以後難免有些不适應,有些地方是需要有人答疑解惑。
路白菲都會負責地給予幫助,但不多說無關的話,以免讓祁嘉誤會。
祁嘉也沒有主動攀談任何節外生枝的話題,仿佛他和路白菲的關系就止步于此了。那天清早的意外在他們之間劃清了界限,祁嘉不會再逾越半步。
路白菲說不上自己對此是什麽感覺,祁嘉聯系他僅限每天一次,早晚不定。如果他整個上午都沒接到信息,到了下午就會不由自主地多看手機。這種情形以前從未有過,路白菲給自己的解釋是,畢竟受到長輩的托付,他擔心祁嘉多一些也是自然的。
他們兩人就這樣以這樣微妙的方式過了一周時間。路白菲再次見到祁嘉,是在科大校區南面的學生活動中心樓外。
當時路白菲身處二樓小禮堂的後臺,這裏進進出出全是參加英語周初賽的學生。路白菲選了個靠窗且靠角落的座位,稍微避開人群,一面輕撥琴弦熟悉指法,一面對着窗外的校園出神。
當祁嘉手拿花束出現在禮堂外的長階梯上,路白菲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此時已近傍晚,校園裏的街燈都點亮了。祁嘉穿着的那件淺色外衣不知是用了什麽面料,自帶一點反光效果,将他整個人暈染出一層銀色的光圈,好像帶着一種不真實的漂浮感,慢慢地從地面升起。
他拿着一束色澤暖煦的花,步伐勻速,獨自走上三十級樓梯,最後消失在路白菲的視線盲區。
這一整天路白菲都沒收到祁嘉的信息,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來看自己的演出。直到此時見到祁嘉出現,路白菲好像突然來了精神。他抱着吉他從座位裏起身,和一名負責後臺統籌的同學确認了自己的演出順序。
還有大約半小時上臺,路白菲數着前面的同學一個一個走掉,終于有人叫到他的抽簽序號和名字,他迅速整理了衣着,而後進入演出通道。
當主持人念出“化學系,路白菲”幾個字時,臺下的反應明顯較之先前熱烈了許多,夾雜着年輕學妹們此起彼伏的歡呼聲。
路白菲的表演比較靠後,可以容納400多人的小禮堂已經坐滿了觀衆,就連走道上都站着人,所以他也看不見祁嘉坐在哪裏。
他穿着一身簡單的白襯衣和牛仔褲登臺,站在話筒前,才說了一聲“老師好......”,就被震耳欲聾的尖叫聲淹沒了。其實白襯衣這種穿搭,本來不是路白菲一貫的着裝風格,但由于化學系學生會的幾位女生部長強烈要求他以“幹淨青春”的形象秒殺評委老師,他也無奈只得遵從民意,把自己往校園風格上強行靠了靠。
事實證明,那幾位女生部長的眼光還是可信的。路白菲的視線掃往臺下,本來想看看祁嘉人在哪裏,可是目光所及之處全是開了閃光燈的手機鏡頭。
他只得放棄了搜尋,轉而在高腳凳上坐下,調整了話筒高度,開始演唱自己臨危受命、準備僅一周的《Scarborough Fair》(斯卡布羅集市)。
路白菲的聲線很貼這首歌,吉他前奏響起時禮堂裏還泛動着嘈雜的人聲,當他開口唱出第一句歌詞,前後十二排座位忽然都安靜下來。路白菲的吸引力的确不止于他那張令人驚豔的臉,沉郁的聲線和穩定的臺風讓他在一片眼花缭亂的集體節目中脫穎而出,最終不負衆望地拿到了初賽第二名的成績,也算圓滿完成了化學系學生會交給他的任務。
主持人當場宣布了各個院系的名次,路白菲再次上臺代表化學系領取初賽獎狀,這才又倏忽看見站在臺下的祁嘉。
此時舞臺邊圍擠着不少拍照的同學,而祁嘉站在稍遠些的人群外圍,神情略顯局促不安,似乎想把手裏的花束交給路白菲,卻又因種種顧慮而止步不前。
他甚至沒有擡頭和路白菲對視,路白菲一直看着他所在的方向,而他一直微低着頭。
路白菲突然自心底生出一絲細小的澀意。
祁嘉本來不該是這樣的。他們在機場初見時,祁嘉還是個渾身帶刺的十九歲少年,怎麽才短短兩周不到的時間,他就變得這麽猶豫不決。
路白菲領了獎狀,沒有返回後臺,而是直接從側面的樓梯走下。穿過一些想與他合影的同學,正要走向祁嘉,一道纖細的身影突然撥開人群,攔在了他身前。
“小路。”盧溪月穿着一身裙裝,化了淡妝,出聲叫他,又将手裏的一束玫瑰遞到路白菲跟前,“恭喜獲得第二名。”
盧溪月其實一直在臺下等着路白菲,只是路白菲全程都沒注意她的存在。
路白菲愣了愣,沒有伸手接花,視線越過盧溪月,卻看向幾步之外的祁嘉。
祁嘉也幾乎在同時擡起頭,以一種不确定的眼神與路白菲對視上了。
四周的同學見到盧溪月現身,漸漸引發為小片的騷動——生物醫學系的系花盧溪月,和化學系系草路白菲的戀愛一直為本校學生所津津樂道。就算他們分手快半年了,校內論壇上仍有不少他們的傳說。
現在男女主角于衆目睽睽之下見面,送花,似有複合跡象,圍觀衆人頓時興奮起來,甚至有人開始吹口哨。
路白菲還算冷靜,他的視線又轉回到盧溪月身上,說,“我今晚還有事,不如我們有空了再聯系。”
說話時他壓低聲音,又稍微俯下身,靠近一點盧溪月,主要是不想別人聽見自己的回應而令女生當衆難堪。
盧溪月蹙了蹙眉,路白菲抽身欲走。周圍的同學則一臉茫然地讓開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