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魏貝爾打量着林依然,見林依然因為這句話露出難得的驚慌神色,半晌,開懷笑道:“我跟你開玩笑的。”
林依然雙手交疊握住:“許書明跟你說了什麽?”她此刻完全沒有開玩笑的心思,對于許書明,她的确本能的有種恐懼心裏。
而這種恐懼感,來自林依然十五歲那年。
十五歲暑假那段時間,林依然為了考級,在音樂老師的介紹下,認識了當時作為鋼琴私教的許書明。
不得不承認的是,許書明在教學方面确實盡職盡責。
且跟林依然除了每天兩小時的鋼琴課,其他再無交集。
其中許書明的未婚妻魏知雨,林依然見過那麽一次,是偶然有一天,林依然練完琴剛準備要走,魏知雨正好拿着鑰匙開門進來。
許書明介紹:“林依然是我的學生。”同時對林依然說:“魏知雨,我未婚妻。”
林依然對魏知雨的第一印象并不怎麽深刻,只是當時忍不住心裏有些嘩然,因為外面正當酷熱的天氣,魏知雨汗流浃背卻披散着一頭及腰長發,樣子像是剛從什麽地方着急趕來的。
然後一想到自己也即将頂着這樣的烈日當頭回家去,林依然心裏不禁又多嘩然了一會兒,立刻跟魏知雨問了聲好,就迅速從許書明家離開了。
在關門前,林依然聽到許書明似乎不太明快的語氣,他問:“你怎麽來了?”
魏知雨說:“我來幫你打掃,順路還買了點新鮮的蔬菜,晚上給你做好吃的吧。”
魏知雨的聲音即輕又柔,聽起來到不像是刻意放低了語氣的緣故,而是她說話的語調就帶着這種怯弱感。
由于本身跟許書明屬于交淺言也淺的師生關系,說的再俗氣直白點,也就是金錢和利益的互惠互利關系。
因此,林依然對許書明的私事既沒有半點的好奇心,同時也并不打算存有半點好奇心。
最初的那段時間,許書明除了指導林依然出現的各種小問題以外,并不刻意多說別的什麽話,俨然很是一副嚴師做派。
直到魏知雨出現過後沒幾天,許書明漸漸變得看似有些消極,并時不時有意無意的當着林依然的面提起關于生活以及工作上的瑣事。
許書明說關于這些,他的壓力很大。
可林依然覺得,她的壓力也很大。
開始的時候,林依然表示多少能夠理解許書明的心情,像她不過鋼琴考級而已,已經在自己親媽跟周圍人壓力下,一天二十四小時除了吃飯要拿筷子,恨不得有二十五小時手指是在琴鍵上的。
由此可見,在當今這個時代,壓力是每個人必不可少的重要附屬品,雖然壓力并不等同于動力,但動力往往是受壓力所驅使。
鑒于大致意義上的同病相憐,林依然覺得她或許是理解許書明的,但在理解的同時,最多做到寬慰他一句:“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嘛,許老師你鋼琴彈得這麽好,總有一天會站上自己理想的高度,然後度過現在所有的難關。”這麽說,只是希望許書明能夠化壓力為動力。
因為作為一個學生,林依然很為難,她實在想不到還有其他什麽實質意義的做法,可以讓一個人的壓力減少。
為難了沒幾天,許書明開始不按約定的上課時間出現了。
他有時候會晚那麽幾分鐘才從外面回來,多的三四十分鐘也有,只是不論多晚,林依然并不主動催他。
這種季節的天氣,外面有多炎熱,樓道裏就相反的有多陰涼,是個啃冰棍看漫畫書的絕佳地點,也是難得的可以放松的時候。
在“成功”這方面,林依然從不強求自己,她一貫秉持着盡力就好的原則,可謂心大能跑馬,在這時一個十五歲女孩兒的心裏,綽綽有餘是容得下萬馬奔騰的,只不過這馬萬萬不能在自己家“奔騰”罷了。
其中有那麽一兩次正好被許書明遇到,許書明難得驚訝的說:“沒想到你會看這種書?”
林依然拿掉嘴裏吃完冰棒剩下的木棍:“我一個同學怕被她爸媽發現,放假前硬塞給我的。”
許書明說:“那我想你同學應該比較樂于助人。”
林依然從臺階上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說:“我記得書上說,如果你覺得累,放松心靈是個很好的選擇,這樣有助于勞逸結合。”說着大大方方把書遞到許書明面前:“許老師如果也想試試勞逸結合,這本可以先借給你,但是開學之前你一定要記得還給我。”
許書明看了看林依然:“頭一回聽說這樣能勞逸結合的,不過不用了,謝謝你。”
或許是終于發覺讓自己的學生次次在外面等着着實說不過去,許書明某天交給林依然一把鑰匙。
鑰匙是許書明他家大門的鑰匙。
許書明說:“以後你要是早到了,就自己先開門進來,練習的曲目我會事先準備好。”
隔着并不太遠的距離,雖然不明顯,卻能聞到許書明身上隐約的酒氣:“如果你想看漫畫書,以你的進度課前半小時的時間就夠了,這樣不至于影響課程。”
林依然歡喜的說了句:“夠了夠了,謝謝許老師!”
她記得自己那位藝術家的媽媽曾經說過:“如果一個人一反常态大白天的一身酒氣,那就說明這個人有故事。”
林依然問藝術家:“萬一人家就是單純的想在大白天喝酒呢?”
藝術家嗤之以鼻:“沒事大白天喝酒的,除非名利場,否則多半是酒瘾犯了。”
林依然那時不禁恍然大悟,原來是同樣是在白天喝酒,在動機上就明顯差了許多層面。
後來林依然發覺許書明身上開始時長沾着酒氣,但好在并不十分突出,除了在指導林依然指法上失誤的時候,稍微靠近能略微聞到一些,大部分時間也并沒有什麽影響。
接着,一個暑假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确實長不到哪兒去,轉眼林依然就結束了在許書明那的課程正式開了學。
這當中直到暑假結束,林依然也一次沒再見過魏知雨,暑假過後她也再沒跟許書明有過聯系。
如果不是偶然有一次順路給顧餘生買焦糖布丁,或許許書明這個人,在林依然的記憶中起碼會是一個合格的老師,印象僅此而已。
要提起焦糖布丁,就不得不說小孩子大多偏愛甜食這件再正常不過的現象,但甜的吃多之後一個世紀難題也随之而來,那就是牙疼。
林依然見過其他小孩,牙疼起來往往是撒潑打滾的連哭帶鬧,尤其顧餘生小時候眼淚又似乎比別的小孩多上那麽一個黃河的容量,他真要認真哭起來,大有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的架勢。
面對牙疼是這樣,在面對短期內禁止吃甜食的要求時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偏偏林依然從小見不得顧餘生哭,尤其當他流着眼淚滿眼無辜望着林依然的時候,林依然總是恨不得自己會點魔法,好當即變出一座甜點山來。
會魔法就有點癡人說夢,倒是甜點山有生之年難保不會在夢裏見上一見,因為有些夢會讓人覺得無比很真實,相對的有些現實就讓人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在夢裏了。
林依然買好布丁出了蛋糕店的落地玻璃門,還沒走出兩步遠,蛋糕店斜對面巷口的牆邊一男一女兩個人正在忘我的擁吻。
雖然不是光天化日,但好歹也是郎朗乾坤,秉承着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優良傳統美德,林依然原本打算繞路從另一邊回去,但是由于兩邊距離實在相隔不遠,要是這時候她突然繞路走了,實在顯得過于刻意。
就在猶豫的當下,原本正“忘我”的兩個人已經分開了。
林依然表現的極其不動聲色,不論在這種時候遇到誰,大約都不是能表達意外的時候。
對面的許書明更淡定,眼睛幾乎看都不看身邊剛剛還跟自己難分難舍的女伴:“你走吧,下次我再聯系你。”
林依然原本打算趁兩個人不注意的時候繞過去,現在她站在原地,是動也顯得尴尬,是不動也顯得尴尬。
尴尬的是,她認為自己看到了對方不一定想讓人看到的場面,并且認為從對方的神情看來,也确實是這麽想的。
許書明身邊的女伴在離開時瞟了林依然一眼,林依然從她擡眼挑眉的動作裏沒弄懂這應該是個什麽意思,然後試圖解讀她藏在濃濃眼妝後的眼神,就更加看不懂是個什麽意思了。
那女的走了之後,許書明問:“最近鋼琴練的怎麽樣,還有幾天就考級了?”
簡直是再平常不過的對話。
林依然說:“挺好的,還有不到一周。”
許書明說:“沒必要一直高強度的練習,你的天賦很好。”
林依然說:“謝謝許老師,那我先走了。”
許書明像是并沒有要離開那個位置的打算:“今天的事,希望你不要告訴任何人。”
林依然問:“告訴誰?”立刻會意又說:“您放心。”
許書明說:“我馬上就要結婚了。”
林依然楞了一下:“啊是嗎,那恭喜許老師。”
許書明走到跟林依然相隔三步外的距離停下:“知雨她生病了,很嚴重的病,所以一定不能讓她知道今天的事。”
“什麽?”林依然已經從莫名其妙轉為了詫異:“你不是說,馬上就要結婚了?”
許書明說:“你還小,有些事你現在不明白。”
林依然背着書包的後背滲出許多汗來:“既然沒有感情那為什麽還要結婚?”說完才發覺這個問題及其不合時宜。
許書明看着林依然:“生活不是只靠感情兩個人就能過一輩子,知雨她現在什麽都給不了我。”
聽到許書明說出的這句話,林依然大大的吃了一驚,她下意識往身後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好意思許老師,時間不早了我再不回家我媽該出來找我了。”如果不快點離開,林依然怕自己一句“渣男”就要忍不住脫口而出。
許書明說:“你別緊張,這麽長時間沒見,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