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這一刻林依然幾乎能感受到許書明伏在耳邊的呼吸聲。
伴随着“咚”的一聲,許書明突然停下了動作:“知雨!”
這時一個還沾着水珠的蘋果徑直滾落到林依然眼前。
魏知雨站在桌子旁邊,像是并沒有在意屋子裏發生了什麽:“剛才忘了問你,你吃蘋果嗎?”
許書明放松了壓着林依然的力道:“你先出去。”
魏知雨說:“其他的水果我也洗了一點,還有,我剛剛聽到你的朋友在外面敲門,我都給你帶上你們幾個一塊兒吃吧。”
林依然奮力掙脫出來,略過魏知雨徑直奪門而出。
這之後林依然一連請了好幾天的病假,事情她沒告訴任何人,索性她掩飾的夠好,也沒被家人發覺。
好幾天,她被反複的高燒燒的意識迷糊,盡管去醫院挂了水也吃了藥,卻總是不見好轉,在做完第二遍全身檢查,以及醫生的再三問診下,終于得出一個結論。
醫生說:“她這屬于驚吓過度出現的階段性植物神經功能紊亂。”
林依然迷迷糊糊的點頭:“沒錯,神經紊亂。”
林依然她爸焦急的問:“嚴重不嚴重,要不要改去看精神科?”藝術家的思想,先人之所想,先人之所憂。
林依然她媽說:“我說這孩子平時怎麽精神跟一般人不一樣。”藝術家的語言,也總是這麽直截了當。
最後被告知林依然只需要在家靜養按時吃藥,同時多做一些放松心情的活動,大約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
從醫院回家的路上,兩位藝術家紛紛表現的很沉默。
最後林依然她媽忍不住問:“我認真想了一路,把你半夜放山上抓條蛇回來你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什麽事能把你吓成這樣?”
林依然丢了大半條命一樣虛弱的靠在後座:“誇張了媽,心不跳該它怕我了。”
“少跟我這嘴貧,問你話呢,是不是有事瞞着我跟你爸?”
林依然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還真有。”這種時候如果她不說實話,那絕對是多說一個字就能被當場揭穿,可真話也不能全說,以林依然她媽的脾氣,往誇張了說要如果不扒了許書明一層皮然後把人扔到硫酸裏,這件事就不能算完。
想到這,林依然自己先驚出一身冷汗,她說:“我不是說有本書忘在鋼琴老師那了。”又舔了舔嘴唇:“我拿了書下樓,我就想着不是您常常督促我要抓緊一分一秒的時間鍛煉身體嗎,我就爬樓梯一層兩層三層…”
“挑重點的說。”
林依然說:“就在我走到最後一層轉彎的地方,您絕對想不到我在那看到了什麽。”後視鏡看到一雙顯然準備“動手”的眼睛,急忙接着說:“我看見這麽大…”無力的擡起胳膊極其誇張的比劃了一下:“是這麽大的一個黑寡婦。”
林依然她媽說:“……,改天我跟你爸帶你去看看眼科。”
這事大致可以算是蒙混過關了,幾天後,林依然的病也終于趕在鋼琴考級前徹底好了。
在正式回到學校的當天,最後一節自習課快放學時,同桌神秘兮兮的跟她說起一件事:“林依然你這幾天沒來你都不知道,咱們學校門口出現了一個怪人。”
林依然解一道方程式解的正頭大,她問:“什麽怪人?”
同桌說:“也不知道等誰,聽說下午還沒放學早早的就來了,學生老師都走完了他才走,這麽多天也沒見他跟誰說過話你說怪不怪?”
林依然說:“确實挺怪的。”
同桌說:“學校到處有人議論,說會不會是便衣,或者咱們學校出現了什麽驚天大案…”話沒說完,就聽林依然她們後座一個聲音說:“報告老師,我舉報張小紅自習課時間跟林依然交頭接耳!”
張小紅憤怒回頭惡狠狠的嘀咕一句:“李小明你有本事放學別走!”
由于屬于私人恩怨,林依然認為并不好插手,所以一放學她就迅速收拾了東西溜之大吉,出校門時出于好奇特意留意了一眼張小紅說的怪人。
在看到那個靠着牆邊抽煙的人時,當即愣在了原地,一瞬間恐懼感兜頭澆了下來。
想都不想,林依然轉身就往學校後門的方向跑。
雖然學校人來人往的許書明并不能做什麽,但他的行為越來越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正門林依然再也不敢走了,每天不論上學還是放學,她都遠遠的先确認後門有沒有許書明身影,才逃命似的飛奔進出。
就這樣提心吊膽但是安穩的過了幾天,林依然這天值日走的稍微晚了點,眼看學生走的都差不多了,她警惕的往後門看了一眼,正好跟一雙眼睛四目相對。
許書明腳邊一地的煙頭,叫了一聲倉皇往回跑的林依然:“林依然,我是專程來跟你道歉的。”
林依然跑到校警衛室的門前,隔着窗口對裏面正在執勤的警衛說:“叔叔,門口有個人一直跟着我我很害怕。”
警衛開門出來,順着林依然指的方向問:“同學你沒事吧?”
林依然說:“沒事,這個人跟着我好幾天了,我不認識他。”
警衛把林依然帶到警衛室:“你先給家長打個電話讓他們來接你,我去外面了解一下情況。”
林依然說:“叔叔您幫我拖住他幾分鐘就行,我爸媽最近都不在家,今天肯定來不及回來接我。”
警衛想了想:“行,我給你盡量拖久點。”遞給林依然一張即時貼:“這上面是我的電話,你到家之後給我打個電話,我也放心。”
林依然說:“謝謝叔叔。”
警衛拉開門:“不過這事還是跟你家長說清楚,最好有個人能接送你。”
“等他們回來我一定告訴他們。”林依然跟在警衛身後站了起來。
“你先等我跟他談話的時候,趁他不注意你再走。”
“好我知道了。”
林依然簡直是一路飛奔回到家的。
因為最近忙着籌備個人雕塑展,林依然很難在正常時間段見到自己爸媽,這件事她不是想自己埋在心裏,像她這種有點小感冒都恨不得自己爸媽二十四小時圍着轉的性格,能被他們時刻關注也是件值得慶幸的事,慶幸歸慶幸,但在眼前這個人人都忙的焦頭爛額的時候确實不适合。
第二天放學,林依然果然又在門口看到了許書明。
林依然認為自己已經充分的履行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況且這人還是“犯”了她的。
她終于忍無可忍,沖到許書明面前質問他:“你這人什麽毛病?”
許書明先是吃了一驚:“依然,你肯見我了?”笑着說:“你別急,我來真的只是為了跟你道歉才,這邊說話不方便,咱們去那邊的甜品店說。”
三三兩兩的學生嘀嘀咕咕走過他們身邊。
林依然說:“你別這麽叫我,我聽着都覺得挺惡心的。”
許書明踩滅腳下的煙頭:“既然你想在這說,那就在這吧,那天我因為剛分手,也确實喝多了,這才把你當成了別人,是我對不起你。”
林依然說:“現在歉道完了,你能走了吧,以後離我遠點別讓我看見你。”
許書明說:“你肯原諒我了?”
林依然驚訝道:“你不覺得這話好笑,你對着差點被你強奸的人,問她是不是原諒你?”
許書明慌張的說:“不管你讓我做什麽都行,只要你能像從前那樣,不要躲着我。”
林依然問:“做什麽都行?”
許書明立刻說:“對,什麽都行,只要你說的。”
“那你就立刻從我眼前消失吧,一輩子我都不想再看到你。”
許書明沉默片刻:“我需要一點時間。”
林依然說:“知道你做不到,但如果你還是每天這麽糾纏我,別怪我報警了。”
許書明說:“魏知雨現在還不能離開我。”
林依然明顯厭惡道:“如果你是真心為她好,早就應該放她走了,或許沒有你她會比現在要幸福的多。”
許書明說:“依然你還小你不懂,沒有我她根本活不下去。”
林依然嗤之以鼻:“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
林依然确實不了解魏知雨對許書明的感情,如果她真的愛一個人到非他不可的地步,或許是種幸福,但明顯許書名卻不配。
許書名說:“不過依然你放心,等魏知雨那邊可以放手了,我一定好好對你。”
林依然錯愕的後退了兩步:“你瘋了,你知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麽屁話?”
許書名上前一步準備去抓林依然的手:“你明明是喜歡我的,為什麽你不承認呢。”
林依然厭惡的一巴掌拍開他:“別碰我!”
“我很快就會跟魏知雨分手,但是她現在的情緒很不穩定。”許書名揉着手背說:“再給我一點時間。”
林依然咬牙切齒道:“以前我或許還認為你是個可敬的老師,但我現在看到你就覺得反胃!”
許書名自顧自的說:“我知道那天讓你受到驚吓都是我的錯。”
林依然呵斥道:“閉嘴,你不走我走行不行!”
“書明你怎麽在這?”巧的是魏知雨居然也在這時候出現了。
許書名表情複雜的看着魏知雨:“沒事,早點回家。”說完竟然轉身就離開了。
魏知雨對林依然眨眨眼說:“要不我陪你走一段路吧,正好我在散步。”她說話的語調很輕快,臉色看上去相比之前好了很多。
林依然原本打算拒絕,魏知雨已經先一步走在了她前面:“你都是這麽晚放學嗎?”
林依然跟上魏知雨:“不是,因為今天我值日,所以才晚了。”
魏知雨說:“下次有同路的同學可以讓她等你一起回家,天黑了你一個小姑娘總歸不安全。”
林依然說:“她請了幾天假,大約過兩天就回來了。”
魏知雨笑了笑:“那就好。”魏知雨長相恬靜沒有棱角,笑起來臉頰上似乎是一個淺淺的酒窩,不過因為她的的臉頰過于消瘦,所以看着并不怎麽明顯。
随後的幾天,不論早晚林依然總是能在同一個地方遇到魏知雨,如果不是刻意,林依然實在難以想象會有這麽湊巧的事,但是對比許書明來看,魏知雨要“無害”的多。
這天,魏知雨照舊跟林依然在巷口分的手:“我希望她長大也能像你一樣。”說完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謝這些天你聽我啰嗦了這麽多。”
林依然啞然:“不會。”
魏知雨說:“我明天要去醫院拿藥,恐怕就不能讓你陪我散步了。”
林依然猶豫着問:“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問問,你得了什麽病,真的很嚴重嗎?”
魏知雨淺淺一笑:“哪有那麽嚴重,醫生說只要好好配合治療,很快就能好起來。”
一時間,林依然不知道是同情還是惋惜,假如魏知雨真的沒跟許書明在一起,那麽她一定會過的非常幸福,再不濟也要比現在幸福。
臨走前,林依然對魏知雨說:“白天去公園走走,多曬曬太陽。”指了指魏知雨的肚子:“對寶寶好的。”
魏知雨說:“謝謝你。”
這之後魏知雨再也沒來找過她,就連許書明也沒出現過。
不久之後蛋糕店裏再次遇到魏知雨,她的肚子已經隆起了一些,她坐在蛋糕店靠窗的圓木桌旁邊,圓木桌上放着一個卡通的不能再卡通的生日蛋糕。
林依然是照例來給顧餘生買布丁的,一進門卻被魏知雨叫住了:“過來坐會兒。”魏知雨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我們就要結婚了。”
林依然說:“是嗎,那恭喜你。”
魏知雨從包裏拿出一瓶藥打開,然後倒出幾顆在手上。
林依然急忙把桌上的水杯遞給她:“你現在這樣還能吃藥嗎?”眼睛無意間看到了瓶子上的藥名。
氟西汀。
魏知雨喝了藥收好藥瓶說:“這是正常的量,沒問題不會有什麽影響。”
林依然看着桌上的蛋糕問:“挺可愛的,這是買給誰的?”
魏知雨滿眼都是笑意:“給家裏的另一個小朋友。”她看上去變得開朗健談許多,跟林依然第一次見到的是近乎判若兩人的差別。
改變總是好的,起碼魏知雨看着很開心似乎也很幸福。
但是有句話說,得之不易的幸福卻是那麽的短暫。
一個眼看着就要漸漸變得好起來的人,卻在不久之後自殺了。
魏知雨她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