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逼宮
正月很快過了,春雪消融,南辛北部還是一片嚴寒酷冷,南邊卻已步入春耕的繁忙。
“羅國第六次擊退燕國,甚至還一路追擊到燕國邊境。燕國宣布停戰退兵。”
“聯盟除了梁國,其餘國家多少都受到北方的襲擊。已有國家向羅國求援。”
軍務大臣彙報完畢。一片寂靜。
他自己安靜地走回隊列,似乎沒指望這些事務激起任何波瀾。
戶部尚書清清嗓子:“接下來是有關今年春種的各項管理與資助……”
頓時,安靜的大臣們開始七嘴八舌地讨論了起來。
朝會結束,新的種子法案、水渠建設與新年科舉制都産生了提案,可卻沒有半點有關軍事的話題。
大臣下了朝,紛紛讨論:“每一日都有不同國家交戰的消息,唯獨我國,始終置身事外。”
“戰争并非好事。”許多臣子也早被鐘闌同化了,似乎下一秒就會有一束聖光從天而降迎接他們羽化登仙,“國力強盛,良性循環,這才是治國之道。”
“話雖這麽說,但哪能永遠置身事外?要是真有那一天……”
……
書房裏,炭盆滋滋灼烤。初春時節已經能将人熏出汗了。
“李全,把炭盆滅了吧。這天氣越發熱了。”鐘闌從一大堆奏折中擡起頭,揉着自己僵硬的脖頸,心裏埋怨着聞姚的拖延。
李全走進書房,揮手讓小太監将炭盆端出去,自己喜上眉梢地湊到鐘闌耳邊:“陛下,有好消息了。”
“什麽?”
“殿下說,他已經找到火藥的制作方法了。下周就要回京了。”
噗通一聲。毛筆在空中甩出幾圈,将墨汁濺得到處都是,然後跌到地上。
鐘闌眼含熱淚,激動地掃過桌上的奏折。每日都是,今日的事物處理完天就黑了,一覺醒來便又有了新的。南辛比以前辛國更大、更複雜,事物也成倍成倍地增長。他已經想要逃脫很久了。
“他說他制作出了火藥?”鐘闌心裏想着,聞姚終于打算暴露了嗎?他必定打算溫順地帶着火藥回京,然而在宮中悄無人煙的地方露出爪牙。
“他會帶火藥樣品來嗎?”
“會。殿下特意說這次會有匠人随他一起入宮觐見。”
天,連手下幫手也帶上了!
鐘闌深呼吸,将激動的淚水憋了回去,欣慰起身:“這得好好準備一下。”
聞姚回宮那天,滿朝文武都熱淚盈眶。
攝政王臨時組間成分組,後來又建立了器術局,甚至為了火藥親自出去采風調查,如今終于有了令人欣喜的成就。
跟着聞姚回宮的匠人以前是個不得志、沉迷技術的秀才,先前從未上過廟堂,萬分緊張地回應了一路大臣們的寒暄。
到了清淨之處,他在聞姚耳邊輕聲問:“殿下,這些大人如此熱情,是因為等着火藥去打仗嗎?”
聞姚:“非也。”
他疑惑:“那是為何?”
聞姚的話在喉嚨口噎了下,忽地停住腳步,看向前方。
花園裏,鐘闌安然卧在躺椅中,身邊一群大臣。
他們說話的聲音隐約傳來:“有了火藥,別國就不敢再貿然進攻。我南辛的安穩就會更長久了!”
聞姚:“……”
聽到答案的匠人:“……”
聞姚也有些日子沒在朝裏了,此時竟有些陌生——這滿朝文武被鐘闌同化得差不多了。
遠處的大臣中有人注意到他們兩人,連忙遠遠鞠躬:“參見殿下!”
鐘闌忽然轉頭,看向他。
這一眼,多情眼裏亮晶晶的,似乎只有聞姚一人。
“你回來了。”
聞姚帶着這些匠人将在京城郊外舉辦展示,這幾日也随器術局諸位住在城中院子裏。鐘闌每日都喚他入宮,然而他每次都冷淡地處理完事物趕緊出宮。
雲誠公主提着水壺在院子裏澆花。院外傳來嘈雜聲,顯然是聞姚回來了。看着日頭,明顯比前兩日晚,然而今日本無大事,雲誠啧了聲,大概聞姚的病又犯了,耽于鐘闌連腳步都邁不動了吧。
果然,聞姚走入院子時步伐節奏松散,似乎心不在焉。
“你有暴露嗎?”雲誠清清嗓子,覺得自己作為軍師得負起責任,“千萬別打草驚蛇。”
聞姚搖頭,別開眼神。
雲誠立刻發現:“你該不會又對他動心了吧?”
“……”
“我就知道。你忽然說要給南辛一些火藥方子用于防衛。心裏總是惦記着他吧?”
“……”
雲誠嘆了口氣,立刻說:“你先前說這次需要徹底控制辛國君,但不能吓着他、傷害他。既然如此,只能待羅國勢力獨大、南辛心甘情願臣服才可。若是提前暴露,他可能就又被你傷到,甚至不遺餘力地想要逃跑,你永遠都抓不到他的心。此時多做多錯,你離他越近,越容易暴露。”
“這是自然。”聞姚冷哼一聲,穿過後院走入自己的廂房,“這點自控力,孤還是有的。”
“記得,在羅國吞并天下其他國家,成為說一二霸主前,你可千萬不要貿然驚擾南辛,不然可得把愛人給吓跑了。”
雲誠提着水壺,看着房門在面前重重合上,聳聳肩膀。
聞姚到底知不知道他剛才眼下有片心虛且旖旎的緋紅?
翌日,滿朝文武齊聚京城演武場。器術局諸位已然準備好“新發明”的各種火器,來向陛下與朝廷交出答卷。
鐘闌特意将聞姚的座位設得離自己比較近,方便他一時起意聯合演武場上操控火器的士兵造反,”控制自己“。
他的眼神斜瞥,落到聞姚臉上。後者神色清冷無波,像是沒注意到他似的。這般冷淡反而像小情侶在故意怄氣。
他還在莫名其妙地以為自己渣了他呀?
鐘闌不停端茶喝水,掩飾自己思考時的不安。聞姚調整坐姿的輕微舉動都會挑起他心裏雀躍的期盼。
既然認為被渣了,那就報複回來呀?奪走皇位,懲罰我,你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
聞姚不為所動,面無表情地認真注視遠方。
展示開始。
經過專門訓練的火器士兵先拿出一個小黑盒,以引線點燃後迅速撤離,兩息後再演武場上炸起一片塵土。
衆臣都欣慰相視。
“火器局制作了三種不同武器。第一,為火蒺藜,可埋入塵土中制成陷阱或是防線,以長導線引燃。”
演示士兵拿火種點燃了地上的一個線頭,同時倒轉了一個沙漏,待沙子流盡,若幹劇烈的響聲相伴而生。衆人吓了一跳,這才發現原來從一開始地上就已經布滿了火蒺藜。
“第二為三聯箭。三支箭相連,同時搭載巨大的火藥包袱。此乃飛箭之改良,以提高箭的搭載重量以獲更劇烈的效果。”
演示完畢,轟的一聲,一堵提前砌好的石牆坍塌下來。
“第三則為通信所用的信號彈。放至地上點燃,便會有火光急沖而上,在天空中炸裂,以警示遠處同伴。”
衆人嘩然,這才意識到火藥除了轟炸還有其他作用。
掩飾的士兵彎腰,點燃地上放着的那顆小信號彈。導線逐漸被燒短,越來越短——燃到盡頭。
“這彈藥怎得不發了?”
演武場上衆臣開始交頭接耳。
鐘闌知道,這就是顆普通的啞彈而已。對于剛剛成型的火藥工藝而言再正常不過了。然而這裏大多人都未對火藥有個清楚的認識,對他們而言,并未有“成功率”一說。
懷疑聲立刻傳遍觀禮席。
那名演示的士兵立刻慌了,走上前要去檢查那顆啞彈,探頭,伸長脖子、伸手撥弄……
聞姚忽然厲聲:“遠離!”
那名士兵下意識往後一步,一哆嗦,那顆原本自立在地上的信號彈摔到地上。
“砰——”
信號彈後知後覺地炸開!原本該朝天空而去的火光,像一只竄地老鼠似的貼着塵沙地面,快而猛地沖着觀禮席而去!
觀禮席上同時炸開了驚叫。
“它朝着陛下去了!”
鐘闌輕巧躍起騰空,正好躲過。火光伴随巨響,撞在禮臺上産生一陣震動!咔吱一聲,原本由木頭搭建的臺子傳來一聲斷裂的預兆!
鐘闌落地時,腳下正好踩到斷裂處,重心一空!
“小心!”
鐘闌本來完全可以憑借下意識調整身形躍起,然而在聽到聲音的那一剎那,他的手腳似乎有了其他主意,軟趴趴地任由英雄救美,被攬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陛下!您沒事吧?”
“快,快傳太醫!”
“可千萬別傷着龍體。”
到處都是此起彼伏的驚呼。鐘闌卧在那個無比熟悉、近來卻很少接觸的懷抱裏,睫毛翕動。瘦削的手臂上薄肌微微抽緊,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樣拽着聞姚的領子,看上去無害極了。
快,可以下令讓演武場上的士兵包圍朕了。
聞姚沒動。他的長發散落,幾根落在鐘闌的臉上,酥酥癢癢。
不會吧?鐘闌懷疑聞姚為何不動手。
忽然,他感覺到那個懷抱變得無比僵硬——聞姚對他的身體也無比熟悉,早就不是那個會因為輕微接觸而臉紅心跳的少男了。此時的僵硬,只能說明聞姚心裏有鬼。
鐘闌松了口氣。果然,他現在正在打劫持逼宮的主意?
忽地,那只覆蓋在他腰肢上的手微微抽緊,将他抱得動彈不得。
鐘闌壓抑着欣喜,裝作無事發生,以免驚擾聞姚的逼宮計劃。他擡頭,輕輕推着聞姚的胸膛。幹巴巴地問:“聞姚,你也還好吧?”
聞姚的眼神落在他的脖頸,喉結一動,只能堪堪流出一個毫無感情的“嗯”。
除此之外,無事發生。
空氣陷入長久的靜默。
他怎麽還在猶豫?鐘闌疑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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