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混戰
聞姚攬住他的手驟然抽緊。
鐘闌心裏一喜,擡頭便看到聞姚略紅的眼睛,他眼底的躁動和不安似乎即将傾瀉出來。
快,快點——
“陛下,您沒事吧!”
太醫、侍衛、大臣,一群人鬧哄哄地湧了上來,将鐘闌團團圍住,徹底斷絕了他被聞姚挾持的希望。
聞姚瀕臨失控的眼神驟然清明,安然将鐘闌交于來檢查的太醫。鐘闌心裏的期望消散得一幹二淨。
太陽偏斜,夜幕降臨。鐘闌躺在床上回想白天的事情。聞姚竟然放棄了絕佳的挾持機會,他到底是為什麽?
李全在一旁候着,搭着鐘闌閑聊。
“聞公子昨日在做什麽?”
“來宮裏與您說完話便回府了。”
“再前一日呢?”
“也是如此。除了聞梁公子去拜訪過一趟,并無外人進出。”
鐘闌苦惱地嗯了聲,忽地,他扶着桌子驟然仰起身。
“聞梁?”
聞梁這小子鬧騰得停不下來,鐘闌一直管不住他。年前他請命要個京城官職,鐘闌給了個閑職,一直沒放在心上。
然而,他也有耳聞,說是聞梁情窦初開也有了心上人,據說這場戀愛談的也是浩浩蕩蕩,沒少為說書的提供素材。
聞姚府上。
一個劍眉星目、稚氣才脫的少年跪在地上,直面着空蕩蕩的主位。
雲誠坐在客位上,無奈咋舌:“你都已經騷擾你皇兄半個月了。你也不是不知他的性子。他說了不行,就不會改變的。”
“我會等他答應的。”
聞梁已然長成了大人模樣,原先的跳脫與不羁被神色間的郁結洗去一空,倔強與莽然卻留了下來。
門外傳來馬蹄停下的聲音。大門一開。
聞梁立刻瞪大眼睛,連忙側轉上身,看向門口。
聞姚回來時表情極為嚴肅,五官緊蹙,像是松不開來似的。剛才展示時,鐘闌卧躺在他懷裏,無害可人得令他險些喪失神志,血流沖擊大腦。此時仍有一種險些失控的後怕。
他一走入大堂,跪在地上的少年就立即調轉方向,苦苦哀求。
“皇兄,皇兄您再幫我一次吧!”
聞姚皺緊眉頭,眼神落到一旁的雲誠身上,後者做了一個“我也沒辦法”的表情。
聞梁咬着牙齒,痛苦與決絕交織:“皇兄,只要再給我一支隊伍,我就能将他抓回來,這次我肯定會想盡辦法關住他,不讓他逃跑了——”
“閉嘴。”
聞梁一噎,但他在聞姚面前只能乖乖把嘴閉上,眼中卻還是不滿和倔強。
“來人,把他塞回馬車,帶回自己府上。下一次他來這裏胡言亂語,不用等孤回來,直接綁人送客便是。”
“皇兄——皇兄——”
聞梁被扔出去後,聞姚才坐下,捏着自己眉心。
雲誠看戲似的評論:“要我說這小崽子也是活該。兩情相悅才能長長久久,像他那樣直接把人騙出來然後綁架的做派,簡直就是惡霸。怪不得許淩和他翻臉了。之前許淩對他還略有好感,此時聞梁竟然不好生低頭認錯哄着對方,反而要來問您借兵強搶民男,真是蠢。”
“他腦子一向來不好。”聞姚無奈。
雲誠公主掩嘴笑:“誰能想到這許淩不顯山不露水的,看上去就是個不受寵的病秧子庶子,逼急了才露出真面目,竟然是如此高手?聞梁被他追着打了這麽多次還沒放棄,也是犟。”
“他打不過許淩。吃吃教訓也好。”
話音才落,聞姚按摩眉心的手也頓住了。
吃教訓的也不只有聞梁這一個。
聞梁和許淩的事情也鬧得沸沸揚揚。開始大家都覺得是許府庶子攀上有龍陽之好的皇親國戚,聞梁對他也是關懷備至。兩人一同在京城的棋社切磋棋藝,一來一往,還真有些情愫。
然後,容易上頭、缺乏耐心的聞梁直接表白了。
兩人暧昧了還沒多久,許淩也是個矜持的人,委婉地拒絕了。然而聞梁聽不懂許淩話中“慢慢接觸”的意思,以為對方就是忽然不要自己了,腦子一熱,直接帶人将許淩捆回府中,想要上演強制虐戀。
結果那日,京城裏,一個羞赧、憤怒的俊美小公子怒火中燒地追着聞梁打了一路——誰讓聞梁打不過許淩呢?
京城裏關于他們兩個的故事沸沸揚揚,誰見了許淩都得意味深長地掩嘴。這讓許淩更加憤怒了。
現在兩人關系降到冰點。聞梁能想出的主意竟然是把許淩捉住、讓他沒法反抗,就連一直在感情上都變态的聞姚都覺得他弟弟腦子壞了,半個士兵都不借他,眼睜睜地看着他見許淩一次,被打一次。
雲誠磕着瓜子:“要我說,他倆再相處個半年,就算聞梁再打算綁人回家,說不定許淩就半推半就了。明明再好生相處就能瓜熟蒂落的事情,竟然能被這小子玩成這樣,也真是奇特。”
她一邊說,一邊打量聞姚。
哦,家族天賦。
不過聞姚比聞梁的腦子要靈活多了。
那一次,他遠遠看着街上聞梁又一次被許淩攆出來,他看着許淩那眼中冰冷的恨意,忽然聯想到鐘闌,就讓自己綁架鐘闌的主意一下就改變了。
“不能這麽早吓着陛下。他的武力也是世上獨有的,孤對上他,又何嘗不像聞梁對上許淩呢?”聞姚說,“時機是很重要的,貿然出手,只會吓着他。”
若有一日,羅國能吞并天下,只餘下南辛一角。那時的鐘闌就算個人再強也逃不出他的掌心,然後在溫柔的攻勢下,對聞姚無力反抗,只能被金屋藏嬌。
府外又傳來一陣雞飛狗跳、馬匹驚得嘶鳴的混亂響聲,聞梁的慘叫與衆人驚呼交織,不絕于耳。
雲誠不忍直視地掩住眼睛:“又打起來了。”
聞姚聽着聞梁的慘烈卻不停表白的慘叫,嘆了口氣,慶幸自己動作慢,能吸取弟弟的教訓。
他勾起嘴角,拿起茶杯,在混亂的背景音中,将自己獲得的教訓重複一邊,提醒自己不要沖動。
“要有耐心。”
皇宮裏,幾位說書先生局促不安。國君特意将他們召入宮,聽了一整晚的故事。
鐘闌坐在位子上發愣:“你們剛才講的,是真的嗎?”
“禀陛下,這故事大多有誇張,然而事情大體上都是發生過的。”說書先生趕緊回答,“今日下午聞梁殿下被許淩攆着從東三街一路跑到西直門,這滿城人都看到了。”
鐘闌啧了聲。他讓人取了銀子,然後将說書先生們都送了出去。
怪不得,怪不得!
自己之前被聞姚抓住時喝了藥,所以身體無力,此時卻不同。聞姚對鐘闌的武力強悍是很有了解的,自然是擔心步他弟弟的後塵,綁架不成,還反過來将兩人情愫給揮霍掉了。
可我又不矜持,你有必要這番謹慎嗎?
鐘闌苦澀地想。
李全提醒:“陛下,您得睡了。明日還有早朝呢。”
鐘闌心裏一噎,只能躺回床上。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可他怎麽都不困。結果第二日,天還沒亮就舉行了早朝,由于鄰國又互相發動了戰争,他處理軍務又處理到夕陽西下。
“這日子沒法過了,”鐘闌将最後一本奏折合上,憤憤起身,“他不來綁架朕,朕去綁架他!”
李全提醒:“殿下今日下午就回前線了。之前與您說過的。”
鐘闌:“……”
“殿下,京城傳來消息,陛下摔斷了腿。他說自己連走路都走不了。”
“殿下,京城又有消息,陛下春日困乏不堪,體虛無力。”
“陛下近來頭暈,對太醫說自己連站都站不穩。”
鐘闌恨不得把“朕很虛弱,你一定打得過”寫在臉上。
三日後,宮裏傳來好消息,說前線來的人到京城了。鐘闌興奮了半日,然而看到進宮的人,立刻就萎靡不振了。
聞姚替他搜集了天下神醫,全是善于醫治頭暈犯困的,送回了京城。
“殿下在前線,一時無法脫身,派草民先來醫治。他不久便到。”
鐘闌松了口氣,招手讓他們上來。
神醫們一個個把脈,額頭上汗珠遍布。
“陛下恕罪,草民愚鈍,沒發現什麽異樣。陛下龍體康健,萬事無虞。”
“庸醫!”鐘闌眉頭一皺,思索起來,“你們沒發現朕氣血虧損,無法運功嗎?”
神醫們面面相觑。
這真沒發現。
然而他們不敢說,一個個再上前來搭脈,硬是要從鐘闌強壯健康的脈搏中挑出一些小毛病。
“的,的确!陛下氣血有些不足。草民為陛下開些方子即可。”
鐘闌咳了一聲。
神醫一愣,一下決心:“氣血不足乃大事。調養需花費好些功夫,身子困乏,經脈閉塞,陛下急不得。”
鐘闌這才滿意:“這些話,記得對派你們來的人說。”
“草民謹遵聖旨。”
神醫離去後不久,鐘闌便收到前一日的消息。燕國手下最得力的走狗北林國進攻羅國,羅國君禦駕親征。
鐘闌先是明白了聞姚不能親自回來的原因,緊接着,後背出了一身冷汗。
聞姚打北林。這是原著中一個十分重要的分界線。
此次戰争後,燕國旗下所有小國都向聞姚宣戰,南方諸國被殃及池魚,部分選擇繼續跟随,而另一部分發生了叛亂。自此,全大陸混戰全面爆發,無一國家可以幸免。
“終究還是開始了。”
他苦笑。
他一開始的計劃裏,當全大陸混戰開始,他已經能将國家托付給聞姚,自己安然退休,可靜待天命所歸之子橫掃大陸了。
結果,如今的他還伏在案頭。
翌日,宣戰消息傳來。
兩日後,南方諸國出現第一場叛亂。
三日後,向來與世無争的沿海諸國被卷入戰争。
南辛朝臣都熬紅了眼睛。鐘闌臉色也帶着幾分憔悴。
他們都知道,南辛再與世無争、再沉迷基建都無法獨善其身。被卷入戰争是遲早的事情。
各路軍隊在邊境嚴陣以待。官營工廠中,一件件火器被生産出來。南辛做好了戰争的準備,然而他們并不想貿然出擊。
如今正是春種時分,如若征兵,那下半年民不聊生是必然的。若非必須,沒有國家會冒着下半年斷糧的風險來開拓疆土。更不用說南辛這樣以農耕和生産力為首位的國家。
然而,局面比他們想的還要混亂。
就連戶部尚書都咬牙請求:“陛下,依照局勢,若燕國吞并梁國,東北方便會袒露北方諸國眼下。西北方小國混戰,南辛也許多加提防……如今兵力實在緊缺,懇請陛下下令征兵。”
每一日,無數擔憂與問題都在悄然滋生。南辛雖未參戰,卻每一日都在時刻準備起兵。
鐘闌心裏盤算着原著。大致猜到南辛被卷入戰争的時間,做好了準備。
然而,他的猜測一次次落空。
“梁國叛亂,羅國一舉占領,并抵禦住燕國的入侵。”
“羅國派軍隊潛入西北諸國,穩定局勢。”
好像所有戰争,都被羅國擋在南辛之外。
朝臣無比緊張,全都認定羅國的下一步就是朝南辛而來。然而,羅國像是面前有一道看不見的牆,完全不觸碰到南辛。
時間推移。戰争卻比想象的還有迅速,有些小國一個下午便宣布投降,也有小國一個時辰都撐不到便滅了國。
羅國某處,一面巨大的地圖前,指節分明的手指在粗糙的紙面上劃過,指腹薄薄的繭與幹透的朱砂顆粒摩擦,劃過這片大陸的衆多土地——那裏,正一寸寸成為他的領土,正一寸寸地将南辛安然包圍。
“陛下,等着我。很快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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