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線索
“請替自己戴上它們。”
那個聲音重複了一遍。
鐘闌站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我沒試過自己綁,先思索一下。”
那個聲音陷入了沉默。鐘闌趁着此時撥弄那個箱子裏的東西。
“先綁腳。”
“哦。”
鐘闌拿出腳鐐。他的腳踝骨感削瘦,一層薄薄的皮膚白得透明,與猙獰的腳铐相比顯得異常無力脆弱。鎖扣在他合上的時候自動鎖死了,兩只被金屬捆綁的腳踝之間連着一條拇指粗的鏈條。
那個聲音想要繼續指揮,然而鐘闌卻沒有等他。
他再從箱子裏翻出一條長而粗的鎖鏈,将他在自己脖子上環一圈,然後再在身前交叉,然後與兩手一起在背後固定。
鐘闌擡頭:“你不考慮自己來嗎?如果是我自己能綁住的姿勢,那必定也能自己解開。”
那個聲音不見了。
昏暗中,石門開啓的機關聲異常刺耳。腳步慢慢在背後響起,逐漸走近他。那條将鐘闌雙手固定在背後的鎖鏈被人牽起。
刺耳的碰撞打破了石窟內的阒然無聲,伴随一聲咔嚓,鎖鏈的末端被固定在機關上。
機關轉動,在機械冰冷而有力的制動中,鐘闌被迫展開肩膀,兩手分開被懸吊吊在空中,腳尖點起,只有腳尖一點地方能撐住重量。
熟悉的呼吸聲越來越近,一雙手臂從後環住他精瘦有力、被迫拉長的腰。
好久沒有見到聞姚的鐘闌幾乎下意識地微顫,臉頰兩側微熱的紅意。
我見到羅國君真面目時,需要裝出驚訝的樣子嗎?
想着,他泫然欲泣,呼吸急促,像是害怕極了。
對鐘闌的反應熟悉極了的聞姚:“……”
鐘闌害怕的概率和他有事業心的概率不相上下。所以我當他表現出這副模樣只有一種可能。
他在刻意僞裝引誘。
聞姚憤憤咬上他的耳垂。
“羅國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南辛?”燕國君氣得頭腦發昏,獰笑着,“每每燕國勢頭正盛,總有人出來搗亂。為何他的運氣就如此之好,處處與我作對?”
一群灰衣人站在廳堂左側,只有李微松坦然坐着,喝着茶:“很早之前我就提醒過陛下了。但陛下那時并不信我。”
燕國君重重吐氣。李微松很早之前就與他說過,他沒有稱霸的命,然而他自己并不相信。灰衣人同他說,他的氣數是困在這天地間,然而灰衣人們沒有,若想要改命,只能借助他們的力量。他雖然将灰衣人當做軍師,但骨子裏的自負讓他并不相信自己沒有天子之命。
“不過,陛下的機會已經來了。”
燕國君挑眉:“哦?”
灰衣人捧來了一個奇特的小匣子。燕國君知道這個東西,這些灰衣人總是很關心上面不停變化的數字。灰衣人看待這個數字,似乎就與他看待争霸一樣。
李微松看了眼匣子:“先前這個數字總是小于十,但從羅國兼并南辛的第二天開始,數字一路漲到了八十多。”
“這是什麽?”
李微松笑了:“這是辛國君的痛苦值。”
滿分一百,越高越痛苦,而當鐘闌死的時候,這個數值才會到一百。
“這羅國君倒是……呵。”燕國君玩味勾起嘴角,“說吧,朕的機會是什麽?”
“半月後,燕國軍隊會與羅國在西嶺山發生碰撞,這場戰争你們會輸。”
燕國君皺攏眉頭。
“不過,我們可以幫陛下贏一回。”李微松說,“做法很簡單,只需讓南辛舊部見到辛國君此時的痛苦就可以了。”
辛國君深得民心。若南辛知道他在羅國君手下這般痛苦,勢必會掀起聲勢巨浪。
燕國君略有所思地去軍機處商讨戰略,将灰衣人留在原地。
然而,他前腳剛走。灰衣人間就開始交頭接耳。
“這匣子上的數字怎麽又忽地回落了?”
“這幾日都是這樣的,忽然升得異常高,然後再回落到十以下。”
“辛國君到底在幹什麽?”
李微松有些無奈地揉揉眉心:“你們別吵了。只要他八十多的痛苦讓南辛知曉了,就能挑動他們內讧。算着日子,也就該是這些天了。”
衆人相視,點頭。
忽然,匣子上的數字又從幾躍升至幾十。李微松像是看不下去似的,眯着眼睛,表情痛苦地将那個匣子塞回黑布袋裏。
鐘闌生氣了。
那天,聞姚忽然拿出一條黑布,将他的眼睛蒙上。
一開始他并未感覺有何不妥,還有些高興,順理成章地繼續下去,然而聞姚卻像被他激怒了。鐘闌這才發現,聞姚本人的內功已經強悍到與他不相上下,他竟然隐隐有些吃不消了。
更不要說這幾天聞姚越來越瘋,讓鐘闌失去意識了好幾次。
鐘闌轉過頭,咬住聞姚被汗水打濕的鬓發:“你到底怎麽了?有事就直說。”
身後的人沒有回應,喘着粗氣,心裏像是憋了一團火。他将鐘闌弄得也上火了,但偏偏手腳又都不受自己控制。
最後鐘闌找到機會,與聞姚一起跌翻到地上,用膝蓋将他頂在地上,生氣地吼了聲。
“聞姚你給我長張嘴!有什麽事情就說出來!”
聞姚立即不動了。鐘闌的眼睛仍被蒙着,他也無法用手腳将黑布解開,只能聽着黑暗的沉默。
良久,聞姚聲音喑啞:“你怎麽知道我是聞姚的?”
鐘闌:“……”
那道聲音疑惑、欣喜又委屈:“我把你眼睛蒙上了。你怎麽知道我就是羅國君的?”
鐘闌:“……”
所以你這幾天是覺得我和陌生人很開心,于是又吃自己醋了是吧?
他洩力似的一下癱了下來,将聞姚當做人肉墊子,有氣無力。他用下巴蹭着聞姚的肩窩:“我當然知道你就是聞姚,你抱住我,我就知道了。若我不知道你是聞姚,還會這麽配合嗎?”
對方不吭聲。
“你覺得我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聞姚在他耳垂上親了親:“你有我特別特別喜歡的樣子,然而……”
他頓了下,自嘲似的:“對你而言不論身在何處都能活得很好,因為你有無數可以接受的選項,而我只是還算可以的一個,不是嗎?”
鐘闌心裏忽地一空。聞姚語句裏的顫意與微動擊中了他,讓他立刻想要否認。聞姚似乎遇到一點微小的事情就會料定自己并不愛他。
他知道,聞姚從小便沒有被人愛過。或許,自己當年将他從落辰齋裏帶出來,是他第一次嘗到被寵愛的滋味。然而他得到的甜頭永遠轉瞬即逝,以至于任何風吹草動就會成為又被抛棄的信號。
“不是的,”鐘闌眼前似乎又出現了那個在雪地裏站着、警惕而有自毀傾向的少年,輕聲哄着他,“我很……”
聞姚起來,溫柔地抱住他,親吻他,将他的話都堵回去。
鐘闌努力想要推開他,想要用話語告訴他,自己真的只喜歡過一個。忽地,他縮緊瞳孔!
“嘶——”
聞姚也發覺了不對,一把将他眼睛上的黑布抽走,将鐘闌痛苦的表情收入眼底。
“陛下?”聞姚的心立刻抽緊了,小心将他抱起,“怎麽了?”
鐘闌忽地睜大了眼睛,眼前的場景發生了劇烈轉換,頭往下一垂便沒有了意識。
羅國君忽然聲勢浩大地前往清辭寺,将玄唐方丈用汗血寶馬加急帶回了宮。
聞姚的眼睛布滿血絲,嘴唇蒼白,眼底是一片愧疚自責的青黑,像是幾夜不曾入眠了。少年君主的殘酷與狠辣像是都對準了自己,将自己折磨得不成樣子。
玄唐在羅國皇宮見到聞姚時沒有半點驚訝。
聞姚淡淡道:“他在裏面。這次發病似乎和前幾次不一樣。”
玄唐轉頭,不禁一怔。五道沉重玄鐵制成的華麗巨門依次打開,層紗疊緞,青煙薄香,蠟燭光暈朦胧,像是要将這一角房間裏一切可能逼近的魑魅魍魉捉出來似的。
巨大而柔軟的床上鋪着厚實溫暖的軟被,其中陷落了一小塊。脆弱易折、面容蒼白、被痛苦折磨的美人攢着錦被一角,但手上虛軟得連被子都捏不緊。
兩旁伫立低眉無聲的宮人。
玄唐踱入房間,用手背碰了下鐘闌的額頭。
“大師,他怎麽了?”
玄唐也皺緊了眉。他仔細查看鐘闌的模樣。先前他幫鐘闌緩解了好幾次病發,一直想要找到病源卻沒有辦法,此次發作有所不同卻讓他忽然有了靈感。
“有些奇怪。”玄唐說,“他這般模樣與陛下沒有關系,反而像是……”
聞姚急切:“什麽?”
玄唐閉上了嘴。聞姚畢竟是這個世界的人物NPC,與他說了也是說不清楚的。
鐘闌,這次發作,像是某些游戲中的BOSS進入了虛弱狀态。
一些難度特別高的小世界為了平衡任務參數,會在後期特意故意給任務者幾次機會。
所以,boss會有特定的虛弱階段。
鐘闌以前的發作都很有攻擊性,玄唐也沒有往這邊想。然而此時他才意識到,鐘闌的發作,一次比一次虛弱,一次比一次沒有攻擊性。
但這不合理,先不說這個世界的BOSS是男主,而且鐘闌只是一個借這個世界生活的人,怎麽會受這樣的影響?
玄唐眼神閃躲了一會兒:“貧僧也難确信,請陛下再讓貧僧檢查一二。”
聞姚沉吟片刻,點頭,自己退了出去,站在門口。他望着門在自己面前慢慢合上,穿過那條逐漸縮窄的縫,似乎望穿了天涯。
玄唐的視線收了回來,然而看清屋外幾個候着的宮人身上,眉心一跳。
他看到好幾個以前伺候鐘闌的舊人,想必是聞姚怕照顧不好鐘闌特意從南辛帶過來的。
他認出了李全。後者眼裏含着水光,像是在強忍悲傷與憤恨。
玄唐心裏微動。
這次發病,難道不是在特意讓南辛的人誤會鐘闌的病痛是聞姚折磨出來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我的拖延症沒救了,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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