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警察小哥哥發起猛攻
滕烨和駱揚急匆匆地趕來保安室,事态已經被控制住了,但現場一片狼藉。
農藥瓶打翻在地,散發着一陣陣令人窒息的刺激的氣味。門房大爺把前後兩個門全部敞開,又把僅有的一扇小窗打開,都去不掉這個味。他看到滕烨來了,趕緊拿了個拖把拖了起來。
老奶奶一個人坐在長凳上,齊良和宋天意看着她不讓她亂來,梅子和冉妍都在忙着用紙巾擦身上的農藥。
這就是呈現在滕烨眼前的一切。
滕烨皺皺眉,匆忙打量一番,走到梅子和冉妍跟前,說:“你們兩個先去把衣服換了吧。”
“好。”梅子拉起冉妍的手。
滕烨看看冉妍,又說:“冉妍,這裏我來吧,你去好好休息一下。”
“噢。”冉妍心裏感動,都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了。
梅子和冉妍趕到衛生間,把身上沾了農藥的制服脫了換上新的,然後兩個人站在水槽前,洗起各自的衣服來。
水聲嘩嘩的,梅子給自己的襯衫擦了點肥皂,說:“怎麽感覺你今天心情特別好啊。被潑了一身的農藥,還笑的出來。”
冉妍的心情确實不錯,一直以來她都沉浸在那次原配毆打小*三而她失職的惆悵中,今天總算扳回一局,在滕烨面前證明了自己。
“我今天終于如釋重負了。”
梅子搓着袖子:“你還記得那天的事啊?”
冉妍說:“嗯,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老想着給新庭長的第一印象這麽差,他以後會不會給我穿小鞋。”
梅子笑了:“我才沒你想的這麽多,我也沒空想這麽多。對我來說吧,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吧。”
話落,褲兜裏的手機震動了兩下,有人發她信息了,可她沒空看,洗衣服還來不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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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勵循着氣味找到了衛生間,站在門口捂着鼻子,說:“你們兩個挂彩了?”
梅子回頭說:“是我反應太慢了,連累了妍姐。”
郦勵說:“洗水果的時候放點面粉可以吸走水果上的殘留農藥,我想想應該也可以用面粉去掉衣服上的農藥吧。”
梅子和冉妍面面相觑,笑了起來。
“不信算了。”郦勵一個轉身,傲嬌地走進訴服大廳。
……
門房大爺已經把地拖幹淨了,滕烨坐到老奶奶身邊,耐心地聽她傾訴。
“老人家,我是向陽法庭的庭長,您有什麽委屈可以和我說,我能為您作主的一定為您作主。但前替是您一定要冷靜下來,不要再做傻事。”
老奶奶看着滕烨,抹了抹眼淚,用沾了眼淚和農藥水的手握住滕烨的手,說:“小夥子你答應我一定要為我作主啊!”
“老人家您放心,你先說說您有什麽難處,我看看從哪裏可以幫您,您覺得好不好?”
“好,好,總算找到一個能作主的人了。”老奶奶的情緒終于平複了下來,把難處說給了滕烨和駱揚聽。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老奶奶和老伴在向陽鎮上開了一家瓷磚店賣各種瓷磚,去年夏天同村的老鄉來買了兩萬多塊錢的瓷磚回去裝修,可只付了一萬塊錢。老奶奶和老伴一次又一次地去讨債,一次又一次地被老鄉和其家人趕出來。雙方因為這一萬多塊錢的瓷磚錢吵架也吵過了,報警也報過了兩次。第二次報警的時候派出所給他們調解,可沒調解成功,老鄉說老奶奶家的瓷磚質量很差,鋪了她家的瓷磚後瓷磚三天兩頭地脫落,直接影響到了居住。老奶奶堅持自己的瓷磚沒問題,指責是老鄉自己不會鋪設和保養。那次從派出所出來,一直沒說話的老伴一氣之下,拿了榔頭沖去老鄉家裏,對着從他家買的瓷磚就開砸。這下好了,兩家徹底結下了梁子。老奶奶和老伴一心讨瓷磚錢,老鄉一家卻要老奶奶和老伴賠償損失。村裏給他們各自做過工作,當地司法所也介入過,但都不行。最後司法所的副所長建議老奶奶去打官司,于是老奶奶的老伴上個星期來了,因為不了解司法程序,還罵了負責立案的郦勵一通。駱揚那天下來做了解釋,跟老奶奶的老伴說,如果寫不來訴狀,可以去市區的法律援助中心申請免費的法律服務。
問題就出在這。老奶奶和老伴趕到法律援助中心,跟裏面坐班的律師說要申請法律援助。結果那天坐班的律師愣是要收老夫妻八百塊錢才給寫訴狀,氣得這對老夫妻差點暈厥。兩個老人家維權屢屢撞牆,維權無門,投訴無門,絕望之下老奶奶只好采取這樣極端的方式。
老奶奶哭訴着說:“小夥子啊,我們真的是沒有辦法了啊!你們叫我們去司法所,我們就去司法所,你們叫我們去法院,我們就去法院,你們叫我們去那個什麽中心,我們也去了,我們因為相信你們才一次次地跑的呀!我們老夫妻掙點錢不容易,你們可能覺得一萬多塊錢不算什麽,可對于我們來說這已經很多很多了。”
滕烨感同身受地說:“老人家我很理解您的心情,您放心,您這個事,我一定想辦法幫您。”
“你怎麽幫我?你和他們一樣,都是嘴上說說。嘴巴上說說誰不會啊!”
滕烨想了想,回頭問駱揚:“刑事上一般都會給沒有請律師的被告人指派法援,民商事上除了法律援助中心,其他還有別的辦法沒?”
駱揚說:“除了免費的法律援助,就是收費的律師了。”
滕烨又想了想,表示願意幫助老奶奶,并叫她跟自己進去。
“滕庭……”駱揚見狀急了。這事風險太大,從前別的法院就有工作人員出于好心給一個不會寫字的當事人寫了一份訴狀,結果在審理的過程中該當事人意識到訴狀的內容可能對他不利,于是反咬當初給他寫訴狀的工作人員一口,将全部責任推給了工作人員。後來事情應該是處理好了,但也深深地傷害了法院人的心。
“沒事,我有分寸。”滕烨一邊對駱揚說,一邊把老奶奶領進安裝了兩個監控的訴服大廳。
監控底下,他給老奶奶做了一個筆錄,詳詳細細地把老奶奶涉及到的糾紛事件記錄下來,并讀給老奶奶聽,老奶奶覺得沒問題了就簽字畫押。接着按照筆錄的意思,他幫老奶奶起草了一份訴狀,又将訴狀上的內容反反複複解釋給她聽,直到她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明白為止。
滕烨:“老人家,您看這樣寫可以嗎?是您本人的意思嗎?”
“是的是的。”
再三确認過後滕烨把訴狀打印出來,讓她簽字畫押。老奶奶随身帶着的送貨單之類的證據也順便一同複印。
忙完後老奶奶很是感激地對滕烨說:“謝謝你啊,真的太感謝你了。本來就只有一萬多塊錢,你們這麽熱心,真好,真好!”
“老人家您先回去吧,我們會盡快處理您的案子的。”滕烨扶着老奶奶把她送出法庭,等她走遠了才回去訴服大廳。
他對駱揚說:“小駱,去找一下技術部門,讓他們把訴服大廳十點二十五分到十一點十三分這段時間的監控錄像拷貝成光盤存檔。”
駱揚連連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
梅子吃過飯回到辦公室加會班寫幾個文書,寫着寫着感覺背後有人,就回過頭去,只見燒飯的阿姨正站在門口張望,手裏端着一個碗。
“阿姨,你有事嗎?”梅子問。
阿姨進來把碗放下就走:“我給你熬的桂圓枸杞湯,趁熱喝。”
梅子低頭一看,一大碗滿滿的湯水,桂圓和枸杞的量更是驚人。
她很懵逼地說:“阿姨,你幹嘛……”話還沒說完,阿姨早就一溜煙地跑了。
這阿姨……梅子不由地犯起嘀咕來,為什麽好端端地給她熬什麽湯呀!再說,她并不是很愛喝湯,尤其是枸杞。
就在她不知道拿這碗湯怎麽辦的時候,駱揚神秘兮兮地敲門進來。
“駝法官有何指示?”梅子誇張地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
駱揚一眼瞧見了她桌上的這碗枸杞桂圓湯,疑惑地問:“你最近很虛嗎,喝這麽補的東西。”
梅子聳聳肩:“不是我要喝的,是燒飯阿姨熬給我喝的,我最不喜歡枸杞了,真不知道要怎麽辦好。不喝對不起阿姨的一番好意,喝了對不起我自己。”
“那就給我吧,我最近失眠嚴重,正好補補。”駱揚說着捧起了那碗湯。
“你喝吧。”
駱揚跟喝茶似的抿了小小的一口,仔細品了品味道後說:“挺好喝的。”
梅子打趣:“你也太那啥了,喝個湯還這麽講究。”
“生活要有儀式感,懂不小姑娘?”駱揚入正題了,“對了,你手機壞了嗎,怎麽發你消息沒反應?”
經他提醒梅子想起來吃飯前好像是有一條消息進來了,可後來一忙起來就全忘了。她掏出手機,微信上确實有人發她信息了,那個人是鄒暢,問她今天有沒有空。
她以為人家來催她還債了,馬上回複說有空,并約鄒暢今天晚上一起吃個飯。
那邊,鄒暢一個早上神不守舍的,手機不離手。同單位的小年輕看出端倪來了,打趣他說:“在等女朋友電話啊?”
鄒暢笑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小年輕又說:“哥,是不是旁邊那個女法官啊?”
“我說你們也太八卦了,有這個閑工夫去把廁所修一下吧,都堵成什麽樣了!”
這時手機震動了一下,梅子回複他了,并約他晚上吃飯。
他激動極了,這種感覺就好像是經歷了久旱之後突逢甘霖。他二話不說就在對話框裏打下了“好”字,可在發送之前小年輕阻止了他。
“哥,你就這麽答應了?”
鄒暢:“對啊,她主動約我,我高興還來不及。”
“哥,這你就錯了。追女孩子要講究技巧,你不能太直接不能太早地讓她看穿你的心思,你得含蓄點,得想辦法吊着她,這樣才能事半功倍。”
鄒暢一聽有道理,就把對話框裏的那個“好”字删了。
“那你覺得應該怎樣吊着她?”
小年輕說:“這次你就回她說你沒空,她欠了你人情肯定想方設法地還給你,你就抓住這個機會好好地和她談着,等談到差不多的時候再答應約會,這樣一來,一切水到渠成。”
鄒暢笑了:“有道理。好,聽你的,我吊着她。”
這邊的梅子收到了鄒暢的回複:真的不好意思,剛剛接到個任務,今天應該沒空了,我們下次再約吧。
駱揚見她看微信看得入迷,就說:“怎麽是這種表情?”
“他今天要去執行任務,沒空。”梅子随口一說,駱揚的表情亮了。
“不對啊,你和旁邊派出所的鄒暢也認識嗎?你們是怎麽認識的?你今天特地跑過來提醒我看微信難道是因為他?”梅子有點後知後覺。
“湯冷了就不好喝了。”駱揚端了碗就跑,不帶猶豫的。
梅子望了一會駱揚飛快離去的背影,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工作了,很快就把這個事抛到了腦後。她每天都要處理很多很多的事情,真的沒多少工夫去細想、深究駱揚和鄒暢的關系,以及鄒暢到底有什麽企圖。但欠鄒暢人情的事她沒忘,一天不請他吃飯她就一天不得安生。于是乎,一不小心就落入了鄒暢精心為她編織好的套路裏。只要她一提吃飯的事,對方就各種推脫,然後找別的話題跟她聊,她沒辦法只好硬着頭皮聊。聊着聊着,一來二去,倆人熟絡了,鄒暢也開始了他第二步的計劃,時不時地給旁邊法庭點點飲料水果什麽的。
向陽鎮上有一家還比較上檔次的咖啡店,鄒暢時不時地就在這家店裏點咖啡飲料,向陽法庭每人一杯,無人落空,就連門房大爺也有。
這天飯後門房大爺特地搬了把椅子坐在大門口,不一會兒外賣員騎着小毛驢來了,把兩大袋的外賣遞給他。他笑呵呵地把兩袋外賣拎到丁筱卿、郦勵、宋天意的辦公室。
“小梅出息了,找了這麽好的一個男朋友。”門房大爺開玩笑似的說。
丁筱卿從裏面拿了一杯楊枝甘露給門房大爺,叮囑他:“人家還沒定呢,可別亂說。”
“知道,知道。”門房大爺拿着楊枝甘露,興高采烈地走了。
宋天意在閑聊群裏喊大家下來喝飲料,冉妍是看到信息後第一個跑來拿飲料的。駱揚、梅子姍姍來遲。梅子現在一見到咖啡飲料就生理性地排斥和反胃,她已經不止一次地跟鄒暢說不要再給他們點飲料了,可鄒暢似乎以為她在假客氣,她越是這麽說他就越點得起勁,氣得她幹脆啥也不說了,反正花的是他的錢,喝不完就扔掉,她心疼個什麽勁。
幾個小年輕人手一杯地喝了起來,丁筱卿毋庸置疑地選了一杯咖啡,她邊喝邊對梅子說:“梅子,人家明擺着在追你,你自己什麽想法?”
梅子支支吾吾:“我不知道啊。”
郦勵聽不下去了:“什麽叫你不知道?喜歡就接受人家,不喜歡也跟人家講清楚,別拖着。我就喜歡幹幹脆脆的,行就行,不行拉倒完事。”
梅子不想再說這個話題,默默地拿起桌子上的一杯橙汁。
“梅子,姐好心提醒你一句,找公安做老公就要做好以後家裏什麽事情都歸你管、他三天兩頭不着家的思想準備。姐我就是個最好的例子。”丁筱卿頂着一對熊貓眼,說。
“謝謝丁丁姐提醒。”梅子謝完丁筱卿,轉身就走。
她把橙汁送給了周國民,特別強調這是用新鮮橙子榨的,沒有任何添加劑防腐劑。周國民着實喜歡這個樸實善良的小丫頭,梅子和他的女兒差不多大,他女兒常年在大城市打拼,一年回不了幾次家,叫他們老夫妻好生想念。所以他把年紀和女兒差不多的梅子當成了自己的女兒看待,不管工作上還是生活上都挺照顧她。
“小梅啊,誰一天到晚給你送這個送那個的?是不是你男朋友?”周國民試探起來。
梅子說:“不是男朋友,我沒有男朋友。”
周國民笑着說:“噢,是這樣啊。董校長學校裏有兩個小夥子不錯,年紀和你差不多,長相也不錯,要不我讓董校長給你們牽牽線?”
“不了周ting。”梅子趕緊婉拒,“您也知道,我媽現在這樣我真的沒有多餘的時間談戀愛,還是再等等吧,等我媽身體好一點再說。謝謝周ting和董校長的關心。”
“哎,你媽那病不是一時半會就好的了的,得她自己看得開才行。對了,我介紹的那個醫生怎麽樣?”
“挺好的,朱醫生對我媽很上心,時不時地還會發短信來叮囑幾句。”
“好就好。”
滕烨剛好從周國民的辦公室門前走過,無意中聽了這麽一耳。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辦公桌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杯黑咖啡。看了眼正對着電腦拼命寫文書的駱揚,心中已然明了。上次他無意中說了句他最愛喝苦苦的黑咖啡,有心的駱揚就記在了心裏,在鄒暢點的那一堆五花八門的外賣裏面專門挑了黑咖啡給他。
“鄒所又給我們庭點外賣了?這是這個月的第幾次了?”
駱揚說:“數不清了。”
“他這陣仗千萬別吓壞人家小姑娘了。”滕烨說着拿起那杯黑咖啡,悶頭喝了一大口。
“咱們的梅子皮實着呢。”
……
這天坐在回院裏的車上,梅子和周國民說起了小*三那個案子。判決已經有幾天了,她從側面了解到小*三不服判決,吵着要上訴,結果她的代理律師楊律師因為吃了一審的那個虧,這次打死都不願意再代理,給多少錢都不幹了。後來小*三有沒有找律師寫上訴狀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梅子這邊天天數着這個十五天的上訴期呢。
說完小*三的事,她又給周國民說了說明天要開庭的三個案子,其中一個是公告案子。周國民問她有沒有查過登報日期,公告期有沒有滿六十天,她想都沒想就說滿了。
她和周國民聊着明天開庭的案子,滕烨和郦勵聊起了賣瓷磚的老奶奶的案子,意思是盡快立案,立完後把案子交給滕烨,他親自承辦。後座的宋天意睡得天昏地暗,沒心沒肺,叫都叫不醒。
回到院裏,梅子還要去法醫那拿個鑒定材料,走到半路,兜裏的手機震了一下。
鄒暢發她微信了,說自己今天晚上終于有空了。
梅子懂他的意思,就回他說晚上吃個飯。正好借此機會和他說說清楚。
注:1、法律援助中心:是政府設立的給經濟困難請不起律師的當事人和刑事案件中的被告人提供法律服務,理論上是免費的,實際操作中有些律師會出現文章中私下向當事人收費的情形。
2、上訴:宣判後,當事人如不服判決,可自收到判決文書那天起十五天內提交上訴狀,上訴至中級人民法院。
3、公告送達:窮盡一切辦法(包括郵寄、直接、微信短信等)仍然聯系不到被告送達不了的案子必須通過公告來送達。公告有直接張貼和登報兩種方式,六十天即視為送達,只有公告期滿才能安排開庭或宣判。所以如果一個案子一旦通過公告來送達,就會很費時間,不是法官不想辦,而是法律程序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