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名鼎鼎的郁總真的是……
秦勉把灰頭土臉的袁士章從公安局裏保釋了出來, 袁士章這些年早就習慣了鐵窗生活,這次這個對于他來說只是小菜一碟,微不足道。
“袁總, 您請上車。”秦勉殷勤地為袁士章拉開車門。
袁士章擡頭看了眼面前的這輛豪車,冷笑一下, 說:“保時捷的更新換代還真是快, 這車得一千多萬吧?用一千多萬的車來接我這個死老頭, 你們郁總還真的很看得起我。”
“袁總,您別這麽說,郁總還是很關心您的。”秦勉微笑着請袁士章上車, “袁總,上車吧,我帶您去吃飯。”
袁士章扭頭就走:“貓哭耗子假慈悲!”
“袁總,袁總……”秦勉怕完不成郁守俊交代的任務,急得趕忙追上去。
袁士章回頭看着秦勉,沒好氣地說:“你別跟着我。還有,我不是什麽袁總,我現在不過是個沒錢沒房沒車沒老婆沒孩子的流浪漢!巴結我是拿不到任何好處的!”說罷跳上一輛剛好進站的公交車,揚長而去。
秦勉看着老頭離開, 給郁守俊去了個電話。
袁士章中途換了一輛公交車,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随便找了家看上去還不錯的小飯館吃飯。
他摸摸自己癟得不能再癟的錢包,點了份肉絲蓋澆飯, 因為肉絲蓋澆飯最便宜, 只要八塊錢,還送一碗湯呢。
飯上來了,袁士章低頭一看, 問老板:“老板,不對啊,我點的是肉絲蓋澆飯,你怎麽給我上了醬燒豬排和雞腿蓋澆飯了?”
老板說:“有人請你吃,你就吃吧。”
袁士章并不動筷子,而是四下張望。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和他對上一眼後走了過來。他不認得這女的,但他認識這男的,他說:“鄒副隊,我已經辦好手續取保候審了,你們怎麽還跟着我呀?”
鄒暢笑着拉開他對面的椅子給梅子坐,說:“袁士章,有些事,我們想找你私下談談。”
袁士章一下子警覺了起來:“什麽事?”
“你好,袁伯伯。”梅子笑着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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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女孩的一個“伯伯”擊垮了內心的那道防禦線。多少年來,他聽得最多的是被人喊“袁總”,落魄後被人喊“臭叫花子”或者“死老頭”,可從來沒人喊他一聲“伯伯。”不,不,好像有一個。他努力搜索着腦海裏僅存的那點記憶,愣是從記憶深處挖掘出了那麽一個清脆又動聽的女娃娃聲。她也跟面前這個女孩一樣,喊他“伯伯”。她不像別人那樣畏懼他、奉承他,她的笑容是多麽的天真純粹,她給了他一種很不一樣的感受,那就是他們都是平等的普通人。
想着想着他就落了淚:“哎!不好意思啊,讓你們見笑了。我剛才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忍不住就……”
梅子很有眼力地遞上了紙巾,他愣了愣,接過後擦了擦眼淚,又說:“我記得很久以前吧,大概二十年前,有一天我工廠的會計把他的女兒接到了工廠裏,剛好被我看到了。那個時候工廠裏是不允許小孩子進出的,怕出安全事故,我剛要訓斥我的會計的時候,那小女孩喊了我一聲伯伯,還遞給我一顆水果糖。她對我說的話,我至今都記得。她說,伯伯你吃顆糖吧,吃了糖心裏就甜了,心裏甜了臉上的笑容也就多了。”
“袁伯伯,您真的不認識我了嗎?”梅子問。
袁士章聽她這麽說,急忙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她來。
“你是……”
“袁伯伯,我就是當年那個小女孩呀!我是梅子。”
袁士章大驚:“你……你是志強的女兒?”
梅子拼命點頭,眼眶裏有晶瑩的淚珠在晃動:“袁伯伯,好久沒見。”
袁士章激動得雙手顫抖:“好久沒見啊孩子。孩子,你現在過得好嗎?”
“我挺好的,我現在是一名法官。”
袁士章說:“真好,真好。哎!如果你爸爸當年沒有出那種事,他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梅子看了看桌上的蓋澆飯,說:“袁伯伯,您先吃飯。吃完飯我們再聊。”
“好好。”
袁士章飛快地吃完蓋澆飯,說:“孩子,你來找我是不是為了你爸爸的事?”
梅子說:“不錯。袁伯伯,當年我爸是在您的廠裏上班的,他的事您應該有些了解的吧。”
“志強那個人踏實本分,為人善良仗義,從不斤斤計較,是個難得的好人啊!平時工作上我們接觸的比較多,他頭腦清楚,思維敏捷,我非常看好他。我總跟他說,将來我的廠子上市了,我要他給我做CFO,因為我信任他,我相信他絕對有這個能力幫我管好這個廠子。可是啊——”袁士章無奈地搖搖頭,“世事無常啊!我因為一時大意丢了廠子,而你爸爸後來也遭遇了不測。哎!”
梅子說:“袁伯伯,外界都傳您當年是因為賭博才輸掉的廠子,而您剛才卻說一時大意,難道這其中還另有故事?”
“這故事可精彩曲折呢,說上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呢!”袁士章狠狠地喝了一口水,覺得不過瘾。剛想喊老板來一瓶酒,一擡頭就看見鄒暢捧着一瓶二鍋頭回來了。
鄒暢給他倒上滿滿一杯,他一口氣下肚,緩緩說道:“那些傳聞,全他媽的胡扯!是對他郁守俊強盜行為的美化和對我人格的侮辱!”
鄒暢說:“袁老先生,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當年,我棄政從商,跟家人、親戚、朋友借錢,東拼西湊地開了一家家具廠。你爸爸是最早跟随我的一批老員工,忠心耿耿,正是因為他們的忠心和團結,我們的廠越來越好,上市也指日可待。工作上忙了就難免忽視家人的感受。我愛人以前從不打扮,突然一夜之間好像變了個人,燙頭發,染顏色,塗指甲油,穿緊身裙子,穿高跟,化妝,每天打扮得跟個花蝴蝶似的。我一開始以為她只是單純的愛美,可慢慢的就發覺這個事情不對勁了。”
梅子說:“阿姨她……她出軌了?”
袁士章重重地嘆了口氣:“沒錯,她背着我偷男人,偷的還是一個比她小十多歲的年輕小夥子。他就是現在天誠集團的總裁郁守俊。”
梅子和鄒暢震驚不已。
“姓郁的當時在理發店裏當學徒工,他們就是在那認識的,一來二去的就熟了。他長得不錯,很有女人緣,我愛人她為了他一擲千金,又是送房子又是送車送銀行卡。我當時找過他,警告他別再纏着我愛人,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可能他真的被我吓住了,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沒和我愛人有來往。可是突然有一天,我愛人跟我提離婚,要求分我一半的財産。我苦勸無果只好簽字和她離婚。可沒想到的是她剛和我離婚就轉身和姓郁的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沒兩年她也去世了,就這樣她的財産,也就是我們袁家的一半財産全落在了姓郁的手裏。”
梅子一邊聽一邊回想在“神仙山”遇到郁守俊的情景,那時的他溫文爾雅、翩翩有禮,很難将他跟袁士章口中那個拆散他人家庭、侵吞他人財産的無賴聯系起來。
袁士章又喝了一大口,接着說:“我們兩家廠做的是同一種産品,競争是不可避免的。只是我萬萬沒想到,他的野心絕非袁家一半的財産,而是全部。他找人假意和我合作,卻找法律人士在合作協議上大作文章。我因為一時大意,其實也是不懂法,就上了他的當,硬生生地把我打拼、奮鬥了一輩子的事業拱手送給了他。我不甘心,事發後也找律師跟他打官司,官司打了很多年,期間我上訴,上訴完了再去申請再審,完了再跑去省裏喊冤,可都沒有用。我太不甘心了,所以這些年我開始自學法律,我一邊學法一邊做掮客賺點生活費。說實話姓郁的一直在資助我,不過我從沒用過他給的一分錢。他就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他這是在為他的罪孽贖罪罷了。”
梅子說:“袁伯伯,您當初和人簽了什麽合作協議,方不方便給我看看?”
“好好。”袁士章從身上拿出個塑料袋,裏面裝着他這些年打官司的所有的材料,他一直把這些東西帶在身上,生怕弄丢了。
梅子翻看起這些材料來,因為年代有點久了,很多地方都不是很清楚了,但還能湊合着看。
“當年找您合作的這家公司叫宇恒房産,一看就是個空殼公司,我剛也查了企查查,這家公司早就注銷了,它的法人叫楊超。”
袁士章:“是啊,我後來才知道這家公司沒有員工沒有辦工地點。要是我當年能小心一點就不會釀成大禍了。”
“你和宇恒合作投資了一個房地産項目,你往這個項目裏投了很多錢,然而這個項目最後黃了,你的錢随之打了水漂。”
“哎,我真不該去碰那些自己不熟悉的項目。那個時候我一心想把廠子做上市,可經歷過離婚這個事後,廠子元氣大傷,又恰好政府扶植家具産業,越來越的家具廠上了規模,跟我們形成了不小的競争。我那會真的很缺錢,銀行貸的款子根本不夠付工人工資的。這個時候宇恒的老板楊超找到我,說想和我一塊合作做廣東的一個房地産項目。我那個時候還不知道楊超是郁守俊的人,只知道全國各地都在造房子,政府政策也有優惠,就被吸引了,同意合作開發房地産,想從房地産中撈一桶金。可是我不知道的是,那個項目自始至終都只是個空殼子,宇恒根本沒有拍到那塊地,談何打樁蓋房子?這個項目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袁士章說着說着激動了起來,口水四處飛濺。
“我意識到事情不對勁,趕緊報警,這個時候才發現宇恒不止和我簽了合作協議,還和很多公司簽了相同的協議,詐騙金額将近兩個億。宇恒的老板楊超被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期間減刑了很多次,沒兩年就出來了。但是關于這兩個億的資金的去向卻成了一個迷。警方只查到這筆資金最後流到國外去了,具體流去了哪裏,流入了誰的口袋,怎麽都查不到。”袁士章說,“我後來就拿着這份協議找宇恒打官司,可宇恒早就在出事的當天注銷了營業資格。我又找天誠和郁守俊打官司,雖然沒有直接證據證明這個騙局和他有關,但我有種預感,這個事就是他在背後搞的鬼,楊超不過是他的一個傀儡罷了。法院一次次地駁回我的起訴,我一次次地申訴、上訪,我就想搞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不然我死都不瞑目。”
梅子說:“看了這些材料,法院的裁定并沒有錯。”
“是的,我後來學了法律後就懂了,也就不再鑽牛角尖了。”袁士章說,“我這些年來暗地裏調查過天誠和郁守俊,我發現他啊,表面上做着正當生意,一副社會精英的樣子,背地裏卻幹着肮髒的事。他的集團下面有娛樂會所,有貸款公司,聽說他的那個娛樂會所不是什麽人都能進的去的,裏面到底在做什麽沒人知道。但我卻知道有幾個小老板去了那個娛樂會所沒幾天就破産了。至于那個貸款公司更是絕,那幫孫子讨債很有一手,他們不恐吓,不威脅,警察都找不出他們的錯來,卻讓借款人膽戰心驚,如履薄冰,砸鍋賣鐵地把錢還上。”
梅子說:“袁伯伯,您怎麽看我爸的事?”
袁士章一愣,說:“孩子,說實話我對你爸爸的意外也存有懷疑,但又能怎麽樣?有些事已經蓋棺定論了,就跟我的事一樣,這輩子都不可能有什麽真相了。”
梅子想了想:“袁伯伯,憑您對我爸爸的了解,您覺得他會因為壓力太大而服用藥物嗎?”
“什麽意思?”
“比如安眠藥。”
袁士章想了想,說:“這個我真不知道。你爸跟着我的時候肯定是不會吃安眠藥的,至于他後來跟着姓郁的了我就不得而知了。”
……
最後,他們互換了聯系方式後就分道揚镳了。
梅子說:“阿暢,你怎麽看袁士章今天說的話?”
鄒暢說:“有些事都是他自己說說的,我們聽聽就好了。”
“說實話我還是比較相信他說的話的。阿暢,你懷疑我爸爸出車禍那天可能吃了類似安眠藥之類的藥,我剛才也問他了,看他的意思,我爸不大可能吃安眠藥。而且如果我爸爸真的服用了藥物當年的屍檢不可能檢不出來。所以到底是什麽原因導致我爸爸的車子走S線呢?”
鄒暢說:“別想了,我會再幫你想別的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