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被告的什麽把柄握在……

駱揚趕去女朋友秦勉的家, 給秦勉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私底下別人稱他為“浪漫的詩人”,現實中他也的确是個很浪漫的人。一頓晚餐而已,搞得隆重高雅, 又是蠟燭又是鮮花的,只為哄自己的女朋友高興。

秦勉還真吃他這一套, 不然他們也不會在一起了。

駱揚做了牛排和蔬菜水果沙拉, 秦勉是餓了, 吃了好多好多。這期間丁筱卿打駱揚電話,問他來不來一起吃飯。駱揚委婉地拒絕了,說家裏有事, 這次就算了,下次他再請全庭吃頓好的。丁筱卿開玩笑地說已經把他的話錄下來了。倆人嘻嘻哈哈中挂斷了電話。

秦勉說:“今晚上你們有聚餐?”

駱揚:“嗯,滕庭請客,我不去了,陪你。”

秦勉:“部門聚餐應該參加的,你去吧,他們應該才開始,來得及的。”

駱揚皺了皺眉頭:“你這個樣子,我怎麽放心一個人去吃飯?”

“你不用管我的, 我就是……就是最近有點忙,壓力有點大……”

“別騙我了。”駱揚看着她, 目光炯炯有神,“是不是和天誠有關?”

秦勉聽到天誠二字, 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這細微的動作被駱揚盡收眼底。駱揚說:“告訴我阿勉, 你到底碰到了什麽事?說出來讓我幫你。”

秦勉使勁地搖頭:“不是,和天誠無關。你不要再逼我了,真的和天誠無關。”

“阿勉!”

“阿揚你真的別再逼我了, 就算真的和天誠有關,我又怎麽會冒險告訴你呢?告訴你又有什麽用?人家天誠集團背景深厚,樹大根深,不是你我這種小老百姓可以左右的。何況我現在這樣真的和天誠沒有一點關系。是我最近太累了,精神有點不好。你給我點時間,只要我休息足夠了就能恢複成從前的秦勉。”

駱揚不再逼她了,關于這個話題,他們已經談過不知道多少次了,秦勉的口風很緊,什麽都不肯說。

晚飯過後秦勉說想吃新鮮水果,駱揚二話不說就下樓去了。

樓下就有一家水果店,他挑了桃子、荔枝、西瓜等,當然,每一樣都選好看的挑,口味怎麽樣他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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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結賬的時候,肩上讓人拍了一下,吓得他急忙回頭,看清了來人,松了一口氣,說:“你能不能不要吓人?”

宋天意沖他咧咧嘴:“駝法官也會有怕的時候。”

駱揚打開支付寶掃一掃:“你們結束了?”

宋天意還在選椰子:“是啊,早結束了。我喝了點酒,所以走路回家了。”

“厲害,可以的。”駱揚朝他豎豎大拇指。

宋天意買了個椰子直接插上吸管,他和駱揚一塊走出水果店。本來要分道揚镳的,可倆人心照不宣地找了個地方坐下來聊天。

駱揚問他怎麽走到這來了,宋天意捧着椰子,聳聳肩,說:“想往哪走就往哪走啊。”

“看不出來你還有一顆流浪的心。”

“誰不想去流浪去到處走一走呢?”宋天意一口氣把椰子汁吸完了。

“看上去你有心事。”

“對啊。”宋天意直言不諱,“我剛才遇到我前女友蓉蓉了,她完全變了,變得我都不認得了。明明她是那麽的單純上進,怎麽就變成那樣了呢?”

“人是會變的,初心也是會變的。”

“可是也不用變成那樣吧?那個男人,都能當她爸了,她怎麽……哎,是我老了嗎,看不懂這個社會了嗎?”

“不是你老了,而是你三觀很正。人向下的堕落比向上的攀爬容易的多,所以我們時時刻刻要保持清醒的頭腦,走錯一步可能就是萬丈深淵。”駱揚說着說着陷入了深思,他想起了他的女朋友秦勉,他非常擔心她。

“駝哥,你覺得我該去提醒她嗎?雖然我們現在已經沒有關系了,但是我實在不忍心看她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一路走到黑。”

駱揚說:“還是別多管閑事吧。你忘了當初她是怎麽糾纏你的了?任何人都沒有義務為他人的錯誤人生負責。”

換宋天意深思了。

“好了,我該走了,阿勉還在等我呢。”駱揚起身,要和宋天意道別。

宋天意說:“駝哥,經過你的開解我現在心情好多了。如果你心裏有什麽不開心的也可以和我說,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

駱揚笑笑,拍拍他的肩膀:“我哪有什麽不開心的?小屁孩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駝哥,你不願說我也不逼你,不過你千萬別硬撐,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一個人想不到辦法,一群人還想不到一個辦法?”

“謝謝。好了,我真的要走了,你一個人回家注意安全。這樣,我給你叫個車吧。”

駱揚看着宋天意上車才回去。秦勉在房間裏打電話,隔着門隐約能聽到些內容。

“周主任,這些項目不能做,法律風險太大了!”

“風險和收益是成正比的,想賺更多的錢就要做好和風險搏鬥的準備。難道你還想回到從前,接一些掙不到錢的案子,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一輩子嗎?秦勉你聽我說,這次做完我們就再也不用幹活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郁總那邊放話了,三天內拿出方案來,如果我們不行他就把這個機會給別人了!”

“可是這些項目漏洞百出,有些地方已經觸及了法律的紅線,我怕……”

“你怕什麽啊?有什麽事郁總會給我們撐腰的!”

“可是很多資料根本就沒有……”

“你是讀法律的,沒人比你更懂法律的紅線在哪裏。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你想怎麽操作就怎麽操作,沒人管得了你,你就放心大膽地去做吧!”

秦勉推不掉這個活,只好硬着頭皮接下來。挂了電話,她回頭一看,駱揚就站在門口,一臉凝重地看着她。

“阿勉,周明他讓你做什麽?你別做,明天你就去辭職,告訴他你做不了。”

秦勉激動地說:“我為什麽要去辭職?我好不容易才混成合夥人的,我才不會輕易放棄!我的事你就別管了,你放心,我不會做觸犯法律的事。我學法的,比任何人更懂法律的紅線在哪裏。”

……

早上,宋天意和司機齊良去村裏送達了,回來的路上順便再去個派出所調個資料。送達的活完成得很順利,被告剛好在家,被他抓了個正着。沒辦法,想躲也躲不了了,只好乖乖地簽收材料。臨走前宋天意對他說:“事情總要解決的,你來應訴,來抗辯,這對你是有好處的,我們法官會根據你們雙方提供的證據來判決,如果你不來,那麽就等于放棄了抗辯的權力,法官就只能根據原告方提供的證據作出不利于你的判決了。”這個被告聽了這番話後不那麽抗拒了,反而還謝謝宋天意告訴他這些。

送完材料趕去派出所,這個調資料的活是郦勵托他辦的,他們平時就是這樣一種工作狀态,誰方便誰順路就誰做,不管誰做多做少,彼此之間不會那麽斤斤計較。宋天意把調回去的材料給到郦勵,郦勵一看,少調了一樣材料,但并沒怪他,反而誇他能幹辦事效率高。然後等有時間郦勵決定再去一趟把沒調的材料再調來。

這樣的一種互相體諒、互相鼓勵、互相幫助的工作氛圍和環境,再苦再累也是笑着的,再大的困難也難不倒他們。

這天大廳裏來了個手臂上全是紋身的大背頭,他把起訴材料給了郦勵,郦勵對他提供的材料審查了起來。

這是個民間借貸案子,标的五萬元,材料并不多但很齊全。她看了一下沒問題後就立了訴前調。

大背頭挺有禮貌的,臨走前不停地說謝謝。

這個案子立完案後就到了趙老師那,趙老師根據原告提供的被告的電話給被告打了過去。電話那頭的被告卻是一臉懵逼,說自己已經付清了。口說無憑,不足為信。為了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趙老師約他們過來調解,當面把問題說說清楚。

調解那天大背頭和被告都來了,被告戴了一副厚重的眼鏡,盡管如此,看東西的時候還是得湊近點看,不然就看不見。

眼鏡男拿着大背頭提供的借條仔仔細細看了很多遍,喃喃自語:“上面我的名字好像是我簽的,可是我已經還清了啊,怎麽……”

趙老師問他承不承認這筆借款,對這筆借款有什麽意見。

眼鏡男扶了扶厚重的鏡片,說:“我是向他借過五萬塊錢,可是我已經付清了啊!”

大背頭說:“兄弟,做人要誠實啊。你跟我借五萬塊,你每個月還的只是利息啊,本金你還沒還我呢。”

眼鏡男:“不對啊,我記得還了呀。”

趙老師問:“你是現金還的還是轉賬還的,轉賬的話是有憑證的。”

“我有一部分是現金給的,一部分是支付寶和轉賬,我也記不太清了。反正我已經付了。”

趙老師說:“那你去把轉賬憑證拉出來啊,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你今天怎麽還是空手來的?”

“是是,我忘了。”

“這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你說你已經付清了,不是嘴上說說就可以的,是要提供證據證明的。”

“是是。”眼鏡男說,“法官,給我幾天時間,我回去就把轉賬記錄拉出來。”

趙老師說:“好吧,你快點去辦。忘了問你了,你為什麽向原告借錢?借來的錢是幹什麽用的?”

眼鏡男看了大背頭一眼,大背頭也剛好看過來,随後眼鏡男就低下頭去,說:“我……我房子裝修拿不出錢……”

一個說還沒付,一個說付了,第一次調解顯然易見是不可能成功的。趙老師結束了這次調解,特地叮囑被告回去趕緊把轉賬記錄拉出來。原被告是前後腳走出法庭的,大背頭很有禮貌地和趙老師道別,眼鏡男卻頭都不回地走了,走得很急,好像在避什麽人。

到了法庭外面,大背頭的臉變了,他快步上前,揪着眼鏡男的衣領,把他拎到附近的綠化帶裏。

眼鏡男很怕大背頭,慫得頭都擡不起來,整個人是僵着的:“大……大哥……”

大背頭給他整理一下衣物,拍拍他的臉,說:“別緊張,現在是法治社會,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有糾紛就上法院,法官會作出最公正的判決的。”

眼鏡男急了:“大哥,我真的都還清了,為什麽還有五萬啊?”

大背頭說:“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你之前還的都是利息,本金你還沒還。”

“不對不對,我怎麽想怎麽不對啊。”

“小老弟,你就別多想了,乖乖地把這錢還上我就撤訴,以後呢,還會給你介紹更好更年輕的小姐。”

“可是我真的沒錢啊!”

“跟你爸媽要啊!你爸媽就你一個兒子,還能不幫你?”

“他們老了也沒幾個錢,我爸還吃着藥呢。大哥,你就行行好,少點行不行?”

“不行,一分都不能少。”大背頭指着眼鏡男威脅說,“小子,放聰明點,別把我逼急了,不然我就把你的那點破事全抖出來。”

眼鏡男秒慫。

司機齊良送滕烨回院裏開會,回來的路上看到大背頭和眼鏡男在草叢裏又是揪衣領又是拍臉的,就留了個心眼。他把車停在不遠處,打開着車窗,一不小心就把他倆的對話聽了去。回到法庭後他找到梅子,把剛才在法庭外聽到的話全告訴了她。

梅子想了想,本想将這事彙報給滕烨的,可此時滕烨正在院裏開大會,手機都是沒收上交的,根本聯系不上。

她又下樓來到趙老師的辦公室,問他要了剛才那個民間借貸的案子材料,故意過個半個多小時才給被告去電話。

眼鏡男已經和大背頭分道揚镳了,梅子打他電話的時候他還在坐公交車。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詐騙電話就給挂了,可同樣的號碼過了會又打進來了。他心想詐騙犯應該不會這麽孜孜不倦,就接了起來,不接不知道,一接吓一跳,原來是法官打給他的。

梅子向他了解情況,他想起大背頭剛才威脅他的話,就跟梅子說:“法官,這筆錢我會想辦法還給原告的,請你們再給我點時間。”

梅子說:“你不是說這筆錢已經付清了嗎?”

眼鏡男說:“不,法官,是我記錯了,我還沒付。”

“是嗎?”梅子顯然是不相信他的話的,“餘浩,五萬塊可不是小錢,而且對方還請求了利息,你要想清楚到底有沒有付清。”

眼鏡男說:“我真的還沒付,是我記錯了。”

梅子最後又問了一句:“餘浩,你之前是通過哪個銀行打給原告利息的?”

“民生銀行。”

梅子挂斷電話後又想了想,然後喊上宋天意,倆人馬不停蹄地趕去民生銀行,調取了餘浩最近三個月的轉賬明細。轉賬明細顯示這三個月以來餘浩幾乎每隔兩個星期都會轉錢到一個賬戶,每次轉的錢五百一千兩千不等。但這個賬戶并不屬于原告,而是一個名叫“楊超”的人的。

楊超,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聽過。

她和宋天意跑去調查餘浩賬戶的事到底還是被滕烨知道了。滕烨質疑梅子的行為是否合規:“法院調取證據材料一是當事人無法自行收集而申請法院調查取證的,二是法院認為審理案件需要而主動調查取證的。”

梅子說:“我認為這個案子有必要依職權收集證據,找出真相。”

滕烨皺起了眉頭:“法院依職權調取證據材料是有範圍和條件的,不是大包大攬毫無界限。可能損害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的;涉及到身份關系的;涉及公益訴訟;當事人惡意串通可能損害他人合法利益的;涉及依職權追加當事人、回避等程序性事項的,符合以上五項中的任意一項才能依職權調查取證。如果不在這五項之內的,法院調查取證需依照當事人的申請進行。你自己對照一下,你的行為符合法律規定嗎?”

梅子說:“沒錯,我今天的調查取證不符合這五項中的任意一項。但是這個案子中被告明顯是被原告恐吓威脅了,其中很可能涉及到別的一些問題,難道我們也不管,任真相被掩蓋嗎?”

滕烨說:“具有正義感是好事,但我們是執法者,一定要依照法律規定來辦事,千萬不能踩過線。”

梅子低了低頭,說:“我認識到錯誤了。可是滕庭,這個案子明顯是有問題的,被告現在也不配合,我們難道不該做點什麽嗎?”

滕烨問:“你調查得怎麽樣?”

梅子一愣,說:“被告餘浩在過去的三個月裏經常彙款給一個賬戶,但這個賬戶并不是原告的。”

滕烨:“借貸的事實你審查了嗎?五萬塊的借款是通過什麽方式給到被告的?原被告訂立借款合同的經過是怎樣的?”

梅子搖搖頭。

滕烨:“哎,還是太沖動。算了,這個案子你來負責吧,盡快安排開庭,查清事實。如果真的涉及到別的問題,那我們更應該仔細審查。如果被告不願配合,那就耐心地給他做工作,把利害關系給他說透,盡力打消他的顧慮,說服他說出真相。”

梅子想着什麽,說:“滕庭,你說被告的什麽把柄握在原告手裏呢?”

注:1、民間借貸裏有不少貓膩,感謝掃黑除惡專項鬥争,揪出了不少吸血鬼和保護傘。

2、民訴法規定誰主張誰舉證的舉證原則,但當當事人或訴訟代理人因客觀原因而無法收集證據的時候,可以向法院申請調查取證。法院如果認為有必要的也可以主動調查取證,但是有範圍的,具體不再贅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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