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混亂的晚宴

第27章 混亂的晚宴

西山這一帶,果然是比城中清幽涼爽許多。沈嘉禮和段至誠輕輕松松的混過了這一天,待到了下午時分,就見那停車場上絡繹不絕的駛進汽車,各色富貴人物們紛紛下車上轎,顯然都是前去趙将軍別墅赴宴的嘉賓。

這兩人身在山下,見狀就各自收拾了一番,也坐上轎子,出發上山。他們沿途游覽了一番鮮花碧樹的好風景,而那轎夫不等吩咐,自動自覺的就找到了大方向,将這二人送至了一處山中平臺處。

兩人下了轎子,見前方即是趙家別墅,周遭一片紛亂,不住的有轎子起落往來,又有幾張熟面孔出現在眼前,少不得就要拱手抱拳的寒暄一番。正是熱鬧之時,忽然又集中的抵達了一大票高級軍官,大部分都是身高體健,戎裝打扮,熱的順脖子流汗,可因趙将軍有個以貌取人的癖好,所以這幫武将各自咬牙忍熱,不敢做出邋遢模樣,生怕一個不慎,會讓趙将軍看不入眼;唯有一人與衆不同,是個長袍馬褂的打扮,而且笑嘻嘻的,四面八方的打招呼,一眼叨住了沈段二人,他一甩袖子,像要打千似的大聲笑道:“段大爺,沈三爺,咱們好久不見啦!”

沈嘉禮識得這人名叫張小山,和馬天龍不同,是個名副其實的師長,就也滿面春風的答道:“可不是,聽說張師長近來一直是在外縣?”

張小山師長生着一張滾圓的臉蛋子,五官平淡,然而搭配得好,看起來十分順眼。他擡手摩着新剃的短頭發,笑容可掬的剛要答話,忽然別墅門口又起了一陣騷亂。衆人覓聲望去,就見一名軍裝打扮的美貌青年站在當地,不甚耐煩的高聲呼喚道:“張師長,李師長,馬師長,你們三位怎麽才到?将軍他老人家等久了,方才還提起你們呢!”

這位青年不是凡人,乃是趙将軍那副官處的處長,外間所提的金處長,即是他了。趙将軍是位酷好男風的英雄,這位金處長在他身邊,真具有妲己褒姒的地位,而且地位牢固,無人可撼。暑熱天氣中勞駕金處長親自出動,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了。張小山師長向後一揮手,立刻從軍官隊中引出兩個大個子。這三人陪笑向金處長問了好,随後一路小跑的就進入了別墅院內。而金處長急赤白臉的,拿眼睛一橫身邊的衛士,口中喝道:“還不去辦事處找顧師長過來?”

小衛士一聽這話,立刻領命而跑。金處長原地不動的長籲了一口氣,正待要轉身回去,不想偶然看到了沈嘉禮,便臨時轉變方向走了過來,又勉強在臉上調動出了一點笑容:“沈三爺,大熱的天,在這兒站着幹什麽?進去進去,樓裏涼快。”

沈嘉禮掃了金處長一眼,就見他長身玉立,面如春花,一只手拿着篇賬單子似的字紙,手白如玉,指尖卻是潔淨粉紅,從頭到腳,無一處不美,不愧他那寵兒的身份。客客氣氣的點頭一笑,他一團和氣的答道:“多謝惦念着,我這就進去。金處長今天忙得很吧?”

金處長嘆了一聲,又微微撅起嘴,很幽怨的說道:“豈止是忙……”随即他把手中的字紙卷成了個小筒子,攥起來在沈嘉禮肩膀上輕輕一打:“我不和你說了,将軍那邊離不得我,今天怕是要跑斷我的腿!”

說完這話,他扭頭離去。而沈嘉禮側過身來,剛要邀請段至誠同走,不想一看之下,卻是發現段至誠已然不知所蹤。東張西望的原地轉了一圈,他企圖尋找到段至誠的身影,然而偏偏此刻身邊圍了一圈高大魁偉的軍官們,他站在其中,就像站坑裏了似的,同時十分心虛,感覺自己好像只有豆子那麽大,真成小不點兒了。

因為他心中存了這樣一個念頭,所以立時陷入自卑之中。及至終于找到了隐藏在人群之中的段至誠,他氣急敗壞的沉着一張臉,簡直恨不得痛揍對方一頓。段至誠跟着他往樓內走,笑呵呵的還不知罪。

樓內也是一片混亂,幸而地方寬敞,院內的景致也好,衆賓客自由活動,倒也自在。沈嘉禮和段至誠自行占據了在樓前草地上的一副桌椅,汗涔涔的坐下來休息。段至誠到了如今,終于也覺出了異樣,眼看周遭無人,就探頭過去問道:“嘉禮,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沈嘉禮先扭頭瞪了他一眼,随即雙手握住椅子扶手,連人帶椅子一起轉向了他,口中怒道:“你剛才怎麽躲了起來?”

段至誠怔了一下:“剛才?”然後立時反應過來:“哦,你是說在院外的時候?那個……你不是在和金處長講話嘛,和我又沒有什麽關系……”

沈嘉禮擰起眉毛,目光銳利如同刀子:“胡說八道!要不是你,我怎麽會認識金處長?就算是和你沒關系,可你也不用躲藏起來呀——害得我好找!”

Advertisement

段至誠猶豫着微笑,片刻後才遲遲疑疑的解釋道:“金處長太漂亮了,我和他站在一起,怕會顯得不堪。”

此言一出,沈嘉禮卻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嗬,你還存了個比美的心思不成?”

段至誠微微紅了臉,低聲笑道:“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講,在戀愛的時候,不要說人,就連動物,也有這種比美之心——老實講,我在你面前,是沒有什麽自信的。”

他這的确是實話。雖然雙方在床上,他總像是被伺候、被擡舉的那一方,但是他自己心裏明白——他沒有主動權。

沈嘉禮笑出聲來,一點兒也不怒了。

這兩人在外面消磨了許久光陰,也就到了晚宴開席的時間。他們進入那大廳堂內,被副官兼任的接待員安排着落了座。廳堂之內熙熙攘攘,趙将軍身高位重,最後出場,一邊扶着金處長,一邊帶着張小山。

他老人家泰山一般的在主席坐下後,張小山大概是很受寵愛的,仍舊緊挨着坐在一旁,另一邊卻是換上了一名便裝打扮的高挑青年。那青年的相貌很俊秀,然而面無表情,也不看人,周身氣質和這環境格格不入,眉目間隐約還帶着點兇相。沈嘉禮詢問左右,得知原來這是一位新從察哈爾過來的顧師長,因為生的模樣好,所以立刻就得到了趙将軍的青睐。

開席之後,各桌各自吃喝,很快便有了杯盤狼藉的趨勢。社會名流這一邊還算安穩,軍人所在的那幾桌卻是吆五喝六的亂套起來。那馬天龍有些怯場,還能保持住相當的形象;而他那遠房哥哥馬文化——一位中等身材、平頭正臉的漢子,擡手捋了捋烏黑锃亮的小分頭,趁亂發起酒瘋,跑去向趙将軍身邊的那位青年挑釁。那名青年瞧着白淨文弱,酒量卻是無敵。馬文化師長不肯示弱,醉的五迷三道也不肯下場,後來實在挺不住了,想要認輸,哪曉得那青年心黑手狠,竟是把他抓過來按住了猛灌一氣,于是馬文化師長一聲不吭,當場就人事不省了。

這一場好戲演下來,在座衆人都看得有趣。可惜好戲僅此一場,随即就是宴會散席、舞會開始的時間了。

沈嘉禮是從不跳舞的,不過既然來了,故而就在舞場僻靜處找了個位子坐下,預備看看熱鬧。舞場之中仕女雲集,往來軍官,因為都是趙将軍親自挑選出來的,所以也皆是魁偉英俊。沈嘉禮端着一杯冰鎮過的香槟酒,躲在暗處不言不語的窺視;又像一只花心大蘿蔔一般,感覺哪一位軍官看起來都很不錯。如果他能像趙将軍那樣位高權重而又不要臉皮的話,那定要将這些男人逐個賞鑒一番。

正在他默默意淫之時,舞場門口處忽然又走進一位高大男子。這男子是西裝打扮,身姿筆挺;走起路來雖然是龍行虎步,然而只是潇灑,并不粗豪。單手插在褲兜裏,他昂首穿過衆人視線,态度倨傲的停在了趙将軍面前,随後風度翩翩的淺淺一躬,仿佛是在作出問候。

沈嘉禮盯着那人的面孔,見他那相貌倒是談不上如何俊美,不過五官輪廓分明,兩道濃眉黑壓壓的,相當的剛毅神氣,就不由得一挑眉毛,心想:“這個好。”

正當此時,舞場中一曲完畢,段至誠有說有笑的送回舞伴,然後步伐輕松的走過來提議道:“嘉禮,這裏的确是有些熱,我們早些回飯店去吧!”

沈嘉禮收回目光,因為對那西裝男子有些垂涎,可是又知道決計不能夠得到,所以不禁有些黯然。舞場中再一次響起了音樂聲音,他無精打采的答道:“好——”

未等他把話說完,場下忽然傳來一陣驚叫。兩人起身望去,就見那位西裝男子揪住了來自察哈爾的顧師長,兩人也不知是因為什麽,瞬間就打作了一團。旁人還想上去勸架,可是這兩位下手極狠,那西裝男子把顧師長按倒在地,揪住頭發,将他那腦袋咣咣的往地板上撞;而顧師長猛然掙脫翻身起來,一腳就把對方踹的坐在了地上。舞場之內立時亂成一鍋粥,偏偏那出入口狹窄,衆人一起往外擠,越發鬧得一發不可收拾。

沈嘉禮本來打算不動,然而後來見那兩人越打越兇,旁人誰拉也拉不住,像是要出人命的樣子,就帶着段至誠也融入人群,預備慢慢離開此處。天氣熱,人挨人的擁做一堆,那感覺十分糟糕;沈嘉禮忽見前方有了一處空隙,正能容得一人通過,便背過手去抓住段至誠,不由分說的就向前鑽去。待到出了舞場,他并不停留,順勢拐了彎,直接進入了院中。

在清爽的夜風中深吸了一口氣,他轉身嘆道:“老段——”

眼前的情景讓他大大的吃了一驚——站在他面前的并非段至誠,而是馬天龍!

他方才忙裏出錯,拽錯人了!

馬天龍高高大大的站在他面前,軍裝領口都被擠開了,顯然也是十分愕然。雙方相視片刻,沈嘉禮把臉扭開,因為太沮喪,所以反而無話可說,直接就要回到樓內,再把段至誠弄出來。不想還未等他邁出步去,忽然感到頭上有風,下意識的側身一避,他随即就見一個龐然大物從天而降,“啪”的一聲拍在水泥地面上。探頭細瞧過去,他心中一驚,發現原來這龐然大物不是旁人,正是方才讓他心儀不已的西裝男子——這可憐蟲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揍,如今滿頭滿臉都是血,四肢扭曲的趴在地上,已經是一動不動了。

沈嘉禮懷疑這人已經斷氣,就沒敢再靠前,只是不住的惋嘆,心中暗想:“唉,這麽好的一個人,可惜了,可惜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