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趙客松不喜歡那頭魔。

趙客松蒼白着臉色,不自覺躲避着那個人的視線。

他的眼睛,是紅色的。

每每被他的視線掃到,趙客松都有種被兇獸盯上的發涼感,這讓他輕易不敢離開大師半步。

只是不知為何,他越是如此,反而越是常常被注視。

趙客松悄悄同謝忱山說道:“大師,您是佛修,為何會和魔在一起?”

謝忱山擡眸,看着在錘煉經脈還分神的趙客松。

趙客松傻笑。

謝忱山心下嘆氣,就算是個傻的,好歹這時候會笑了。

總比不笑好。

他淡淡說道,“人妖魔本就是不同種族,心有隔閡,自然的道理。”

他并沒有直接回答趙客松的問題。

少年的笑容一僵,掩飾着低下頭去。

謝忱山道:“現在給你機會,你能夠殺了他,你會動手嗎?”

趙客松的臉色蒼白起來,不由得停下動作。

稍息後,他沙啞着說道:“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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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擡起頭的時候,眼睛通紅,有些怨怼地說道:“妖魔既可以出于本性屠戮我一家,我又為何不殺盡天下妖魔?!”

“可以。”

出乎意料的是,謝忱山淡定地回了他這樣的答案。

緊接着便是一顆核桃砸在他的腦瓜子上。

“但是以你這浮躁的心性,別說是殺盡天下妖魔了,你就連他都打不過。”

趙客松眨了眨眼,遲疑地說道:“大師,那他算是……哪種?”

謝忱山理直氣壯地坑騙小孩:“他嘛,算是能力最底下的魔族。你要是連他都打不過,就別想其他了。”

在門外踱步經過的魔尊無辜地望了進來。

謝忱山沖着“能力低下”的魔尊微微一笑,繼續為趙客松護法。

又兩日,趙客松體內的暗傷被徹底治愈,此刻謝忱山才打算繼續上路。

“洗心派,他們修習的功法與其他門派別有不同。”

呼嘯風中,謝忱山安然坐在法杖上,給趙客松講解着一些門派的要情。趙客松只是築基,還不能如他們那般随意,故而謝忱山把長久不用的法杖給掏出來了。

“他們擅長幻陣,與其門徒遇上,切莫有任何心神動搖。哪怕只有一瞬,都容易陷入環境,被其蠱惑。”

趙客松道:“難道洗心派是陣修?”

謝忱山搖頭:“是,也不是。更像是靈修與陣修的結合,哪怕是我,遇上他們之中的佼佼者,也要費好一番功夫。”

法杖禦空而行,魔尊就在旁慢吞吞跟着。

不是謝忱山真不讓魔尊上來,只是這法杖本性難移,一旦感覺到妖魔的氣息就忍不住想“鏟除妖魔”。

謝忱山怕法杖要斬妖除魔之前,就先被魔給除了。

趙客松忍不住說道:“大師,他要是身份暴露怎麽辦?”這頭魔說話磕磕巴巴,雖然長得極俊美,卻像是個神智不全的傻子。

趙客松想起自己的豪言壯語,總覺得有些欺負人。

謝忱山的僧袍在風中獵獵作響,漫不經心地說道:“嚯,那你還是早點增長修為,在他被發現前拿他練練手吧。”

趙客松:?

仙山大抵都是雲霧袅袅,仙氣渺渺。

但是洗心派與別處有所不同。

他們其實并沒有藏身深山老林,而是大隐隐于市,山門口落座在下河州最熱鬧的集市中。

極其有趣。

穿過山門,眼前景色瞬間變幻。

從烏泱泱的市集,到春日萬花開一處。

滿目皆是暖意。

洗心派早早就得了消息,派了門下弟子在山門附近守候。

尤其是在入門大陣旁。

魔尊穿行過山門的那瞬間,隐約有波紋搖曳,似是搖擺不定。

趙客松比他倆還緊張。

可那頭魔和大師都淡定得很。

那波紋也不過是片刻,就立刻平息了下來。

洗心派既然與陣修相仿,在陣法上自然也是精妙絕倫,其護門大陣一旦激發,兇險萬分。

若是一着不慎激發了,那可真是頭疼。

至于洗心派如此嚴陣以待,自然是有他的緣故。

上一回謝忱山來拜訪的時候,就與他們掌教的師弟白術師叔齊齊激發了門派陣法,在裏面困了數日才破陣而出。累得之後白術給他掌教師兄打白工了十年,才堪堪彌補了損失。

謝忱山要來借觀心鏡的請求,早在半月前就已經送到了洗心派。

這般的請求,對洗心派來說并不少見。

觀心鏡是洗心派的一件鎮派法寶,乃是門派祖師在數千年前立派的時候留下的。

據說任何種族,在觀心鏡的面前,都無法掩飾。

過去種種,心中魔障,皆是一覽無遺。

“白師叔聽說您要來,高興得不知道跟什麽似的。偏生在十日前,我們派中有弟子在秘境試煉,出了些差池,白師叔不得不趕去相救,還望大師原諒則個。”

前來迎接謝忱山的乃是洗心派座下的大弟子,古傳道。

古傳道的年歲已是三百有五,正是洗心派這一代最是得力的弟子,其修為已經到了化神前期。照理來說,他待謝忱山的态度不必如此恭敬。

可謝忱山此人不同。

他身後的華光寺更是不同。

這個門派不聲不響,卻為此方世間清除無數晦氣,拱衛四方,乃是極大功德。

華光寺是一個極其護短的門派,那些大光頭們一個比一個看重自家人。

前些日子丹陽派莫志河親上華光寺,卻被華光寺的白象給打出來的消息,想想都顏面丢盡。

古傳道面上看着仙風道骨,想到此處還是忍不住想吐槽幾句。

那莫長老可當真是被怒意沖昏了腦袋。

上一個敢在華光寺門前撒野的妖魔,可已經不知道墳頭有幾根草了。

“白術見不到我,怕是會更高興。”

謝忱山灰袍仆仆,看着很是內斂溫和。

古傳道連忙說道:“哪裏的話,白術師叔着實是懷念大師的風采。”

謝忱山:……懷念着打他一頓吧?

古傳道顯然是看出來大師的神色,忍住笑意說道:“我已經為諸位準備了落腳的地方,兩日後才是觀心鏡能開啓的日子,還請大師稍稍等候。”

謝忱山自無不可。

趙客松随着謝忱山踏入門院的時候,心中微訝。

這洗心派對大師的招待已是最上乘。

如這種精致寬敞,充滿着靈氣的宅院,便是在丹陽派,也是用來招待最貴重的賓客。

古傳道并未留多久,他畢竟是門派內大弟子,身上擔着許多重責,在接引他們入內後,很快便告辭離開。

趙客松道:“大師,來借觀心鏡這樣的事情,不需要告知宗主掌門這些人嗎?”

“在別處或許是要,但是洗心派的觀心鏡別有不同。其開啓的時間是固定的,也是必然的,多少年前,也常有外派修者前來請求,久之就養成了慣有的流程。”謝忱山淡淡說道,“你莫看這裏安靜,遠處的那些小院中,也是住着些人的。”

都是在等待兩日後開啓的觀心鏡。

只不過能來的,自然是有些門路。

至于謝忱山,他自是大咧咧就來了。

就是不知道白術這回是故意躲着謝忱山,巴不得趕緊處理完事情把他這尊大佛給送走,還是當真就這麽湊巧……謝忱山饒有趣味地笑起來,望向在最後跟着進門的魔尊。

也不知百獸宗出于什麽想法,至今都沒有把魔尊就在謝忱山身旁的消息大肆宣揚出去。

魔尊的血眸也對上了謝忱山,慢慢說道:“昨日,還了靈泉。”如今魔尊身上那些張狂肆意的魔氣已經貼服許多,不知是其相融的法子起了作用,還是已經學會了收斂。

謝忱山輕笑着說道:“那自然是好,不過如此行事,可會有礙?”

他确實有感覺昨日魔尊的短暫離去。

魔尊緩緩搖頭。

他在謝忱山對面的蒲團跪坐下來,那姿勢可比從前流暢絲滑了許多。

“你,想讓魔……”

魔尊的血眸一動不動:“去觀心鏡前?”

謝忱山坦然道:“不錯,您想學做人,可是能不能成……還需得看您自身。觀心鏡前衆生平等,皆是一覽無遺。您或許也能在其中找到您的路。”

魔尊似乎是在思考,然後道:“可。”

可下一瞬他擡眸,粘稠的視線落在謝忱山身上,宛如密密麻麻的絲線纏繞,不知為何讓站在邊上的趙客松打了個寒噤,不自覺抱住了胳膊。

總覺得好冷。

魔的嗓音如同磨砂般沙沙作響,拖長的時候,帶着綿綿的詭異。

“你,與,同去。”

謝忱山宛如不覺,斂眉應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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