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趙客松笑了。
他是真的想忍住,但是可惜沒忍住。
那噗呲的小小聲迎來了大師的死亡視線。
剛被随意丢下的趙客松打了個滾爬起來,看着還被舉高高的無燈大師連忙抿緊了嘴巴。
不得不說,大師自高處抛來的冰冷視線真是紮人。
刺撓得人頭皮發麻。
謝忱山着實沒搞懂魔尊這一出是為何。
在魔尊确定附近安全之後,那觸須才慢慢液化成濃霧,裹着謝忱山安然放到了地上。
魔尊落地化為人形。
一身灰色長衫襯得他人很是素雅出塵。
趙客松忍不住別開眼。
美則美矣,非人也。
他轉開頭,也就順勢觀察起了這附近的模樣,只有荒涼二字可言。
擡頭只能看到灰暗的天際,甚至沒有日月星辰,那沉默的暗色如同觀心鏡的鏡面。
往下,蒼茫的大地一覽無遺,趙客松甚至尋不到在他們之前進來的人的影子。
“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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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慢吞吞地說道。
似乎這個簡單的字眼,就足以解釋他剛才所有的行為。
謝忱山面無表情地理了理淩亂的衣裳,一掃這派荒涼的處境。
加上剛才在高處所看到的景象,若是沒有魔尊這神來之手,他們幾個确實會被分散開來。
謝忱山沖着遠處的趙客松招了招手。
少年屁颠屁颠跑了過來。
那黑霧也随之嫌棄地散開。
謝忱山道:“我之前囑咐的,可還記得?”
趙客松站得挺拔,認真地說道:“都記下了。”
還未進觀心鏡前,謝忱山就已經簡單介紹過進了觀心鏡會發生什麽。
以及這是屬于他的單人試煉。
盡管少年還是不知道他一個築基期就要試煉真的好嗎?!
謝忱山意有所指地說道:“莫忘了你師父的镯子。”
随即昂了昂頭:“去吧。”
趙客松應是,便轉身毅然走進了未知的深處。
失去了黑霧幹擾的趙客松不過走了三步,身影便瞬間消失在他們眼前。
魔尊的觸須在一息後又悄悄圈住了謝忱山的腰。
“觀心鏡內幻象叢生,一不留神就容易走失。但是只要保持三步的距離即可,魔尊不必如此。”謝忱山無奈說道。
只要保持在三步的距離之內,就算彼此陷入幻境,只要不亂移動出來之後,仍是在原來的位置不會走失。
魔尊循着觸須踱步走來,那拖拉的動作,生怕人看不出他的不樂意。
然後觸須還是乖乖收回去了。
謝忱山看了幾眼他那腰腹的地方,已經對魔尊時不時四只手的現狀感到淡定了。
“去,哪裏?”
魔尊冷不丁地開口。
他說話慢,可不代表真的不懂。
謝忱山與白術的關系,在進觀心鏡前的講解,進了鏡內後的淡定……多多少少都說明了謝忱山對這面鏡內世界知之甚詳。
謝忱山語氣平靜地說道:“鏡內世界其實分為三層。其一重皆是幻境,不會致死,突破則對修為大有裨益。第二重就兇險些,凡心有魔障者,皆會幻化為敵人,而人是最難與自身搏鬥的。”
一根觸須溜了出來,指了指自己。
謝忱山深呼吸,淡定地說道:“不,魔障不是指的魔族,只是人族的一個詞語,就當做是修行中遇到的心境困難罷。”
觸須溜了回去。
說話間,他們其實已經在往裏面走了。
不過三四步的距離,荒涼的大地瞬間變幻為水鄉的雨中石橋。
雨聲滴滴,水聲漫漫,石板路上蔓延開來的水痕,都宛如真實。
連皮膚都感受得到那種細細密密的雨絲落下。
水鄉特有的濕潤氣息缭繞在周身,綿綿地沉進去水汽的寂靜,仔細聆聽,蜿蜒繞着水鄉的潺潺河流正在歡快地流淌着。
是座寂靜過頭的水鎮。
像極了謝忱山歸鄉的那個白日。
謝忱山笑了。
“多年未見,原來那日是這般模樣。”
他漫不經心地往前踏了一步。
一下。
點點白光自他身上溢散開來,如同螢蟲,如同星光。
循着風雨飄搖。
落地。
轟——
火起。
就像是給那虛幻撒下一把火,燒得其露出了虛幻後的真實。
幻陣重新裂開了豁口。
謝忱山甚至懶得去尋陣眼在何處,便踏着幻陣的殘骸走了出來。
他進入幻境不過片刻,出來的時候,魔尊也重新顯露在他身旁。
那渾然沖天的殺意,也不知道剛才那瞬間,魔尊究竟看到了什麽。
扭曲的面容在看到謝忱山的時候稍微收斂了一二,旋即那雙紅得宛如滲血的眼眸閉上了。
魔息一點點平靜下來。
謝忱山道:“這就是第一重。第二重是心魔,至于第三重……”
他們倆破陣出陣的速度都太快,以至于話題居然還能夠與之前的銜接上。
“就只有到了才知道。”
…
荒涼蒼茫的大地上,一行人緊緊地坐在一起。
他們身上都用着看不見的鎖鏈,纏繞住了各自的腰身,就像是為了把他們都束縛在一處。
顯然他們也勘破了這鏡內的規則。
“我們現在正在第二重,方才出現的應當是我的心魔,累得諸位受驚了。”郝道仁苦笑着說道,他的道袍有幾處破損,顯得人很狼狽不堪。
只是他的模樣并沒有什麽受傷,比起身旁那幾個負傷的算是不錯。
“咳咳……”
在他說話的時候,有個病弱青年咳嗽了好幾聲,驚得數人看了過去,尤以郝道仁為要。
“您的身體……”
“沒有大礙。”
他淡淡地止住了旁人的關切。
“我給你們的縛鎖雖能讓你們齊心協力,不至于走失。可你們也會同時面臨你們的魔障。如今正在第二重,擊敗了郝道仁的心魔後,餘下的你們,應當還算容易。”
“我們得加緊速度了。”郝道仁皺眉,俊俏的面容帶着顯而易見的擔憂。
“您這具身體怕是撐不住了。”
那瘦弱青年冷冷哼了一聲,淡漠地說道:“撐到你們走完還是沒問題的。”
年輕修士,就是之前質疑無燈的劉文忍不住發問:“老祖,這觀心鏡的第三重,究竟是什麽?”
為何所有人都對其趨之若鹜!
“呵呵……”那瘦弱青年斜睨他一眼,姿态有些傲慢。他瞧來歲數是這些人中最小的,卻偏偏所有人都對其尊敬不已,“第一重只是小小磨練,而至于二重,能在突破境界之前斬殺心魔,就已然是天大的恩惠。”
魔障是在修煉途中無聲無息埋下的,并非所有人都能覺察得到。
其只會在修為境界突破之時,冷不丁成為刺向修者的利刃。
多少修者在金丹突破元嬰,元嬰突破化神等等這般重要關頭都被竄出來的心魔所毀?
數不盡數。
能夠提前知道,甚至化解,已經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許多人也不過是沖着第二重來的。
“至于第三重……”
被稱之為老祖的瘦弱青年輕笑:“傳說此三重內,可窺來時路,可觀未來時,更甚之,還有奪天地之造化的神物……”
說話間,身旁景物瞬息萬變。
可是似乎所有人都沒有覺察到。
只有那瘦弱青年。
他淡淡說道:“這一次,是劉文的心魔。”
…
“已經,到,第三重了。”
魔尊的嗓音摻雜着古怪的回聲,聽起來似人,又不似人。
在這方鏡內世界,他似乎沒有那般嚴苛遵守所謂人形的規則。
謝忱山含笑說道:“不錯,我有令牌。持此令牌,可以安然度過第二重。”
至于這令牌,是在白術把他們給甩進來的時候,悄然掉落到謝忱山懷裏的。
不管他們究竟有沒有心魔……假如到時候謝忱山對上“謝忱山”,魔尊對上“魔尊”,那可真是要鬧得天翻地覆。
然不管是第一重第二重還是第三重,走來都是同樣的天與地。灰蒙蒙的天很是壓抑,毫無生機的大地異常荒涼,宛如這是片死寂的存在。
只有偶然驚起的幻陣,才會讓此地突然鮮活。
謝忱山掃過看似毫無變化的周遭,對魔尊說道:“洗心派的弟子大多已經到了此處,而我想讓您前來的原因,也正在這裏。”
魔尊突兀地掠至謝忱山的身前,無數彌散而來的黑霧把兩人重重包裹住。
瞬息之間萬物已然生變!
這一次的變化甚至連謝忱山都沒察覺到,哪怕是魔尊這般的修為,也只在變化誕生的那一瞬間有所感應。
“咕——”
鸮叫聲綿長又詭異,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
謝忱山眼前大亮,卻發現魔尊不知所蹤。那剛剛缭繞在他左右的黑霧也全然消失了幹淨。
而他,正獨自一人站在青山翠綠的山道之上。
擡頭一看,黑魆魆的報喪鳥正展翅而飛。
謝忱山擡起袖子。
他似乎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