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原辰卿正坐在桌邊與蕭遠浚一起吃午飯,兩人默默無言地坐在一張長桌上。原辰卿看到他無意識地扒拉着盤裏的菜,便知道他心裏有事,也沒問他。

男人之間的相對都是這樣,絕無廢話。如果一方想說自然會說,不想說問也是白問。

原辰卿吃到一半時,忽然有種作嘔的感覺,忍不住将剛才吃的全吐了出來。

蕭遠浚眉心一蹙,道:「你怎麽了?」

原辰卿恍惚了半晌,道:「沒什麽,只是忽然有些不舒服。」他放下了筷子,「小浚,你先吃吧,我想睡一下。」原先他一直稱呼蕭遠浚為王爺,但被蕭遠浚拒絕,于是便這麽親密地喚他。

蕭遠浚心念一動,便知道他大概是懷了身孕,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你這樣多久了?我叫個大夫來給你看看好不好?」

原辰卿搖頭道:「不必了。」

如果給大夫看,可能會看出他脈相微弱,心律不齊,他還不想讓蕭遠浚知道這件事。

蕭遠浚皺眉說道:「有病就該去看大夫,再說又不要你出錢。」

原辰卿苦笑了一下,道:「我像那麽小氣的人麽?」

蕭遠浚吃了一驚,此時也發覺自己的語氣有些偏見,可能會被原辰卿看了出來,轉過頭看向原辰卿,發現他正怔怔地看着自己,他心中一陣慌亂,立刻便鎮定下來,笑道:「我怕你誤了病情。」他抓過原辰卿的手,「辰卿,別讓我擔心……好麽?」

原辰卿也不禁垂下眼睛,無謂地笑了笑。

被這麽小的孩子這麽對待,真的像小孩子在扮家家酒一樣的感覺。但蕭遠浚自有一種皇室的威嚴冷峻,令他不得不信他的話,而且他的時間太少了,能與蕭遠浚這樣在一起,已經是貪這半晌之歡。

蕭遠浚握住原辰卿的手不由得微微一緊。

他雖然比不上楚風落英俊,但這一笑卻有種說不出的令人心動……

前段時間蕭遠浚的确無心面對原辰卿,每天不願回家,但現在既然原辰卿可能已經懷了他的孩子,便不能再在外面逗留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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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然不會愛原辰卿,但是對自己做的事絕不會不認。不管怎樣,他一定要設法讓原辰卿把孩子生下來。

時間一天天過去,原辰卿漸漸感覺有些不對勁,如果說嘔吐可能是病發,但是自己的肚子為什麽會一天天大起來?

難道竟然是這些天吃的太多?

每天晚上被蕭遠浚抱着,忽然身材發了福,一定瞞不過蕭遠浚的眼睛,他可受不了一個小孩的嘲笑。

原辰卿下意識地減少了飯量,明明餓得要死,卻不敢多吃,趁蕭遠浚沒在家的時候,有時間便練了劍法。蕭遠浚原先沒發現,有一天提早下了早朝,正好沒有大事,便回到王府裏,看到原辰卿在院子裏練劍,登時臉色鐵青,大步走上前怒喝:「你在幹什麽?」

原辰卿一轉頭,發現是蕭遠浚,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發現他臉色不好,有些奇怪,自然不好意思說是怕身材走樣,便笑了笑道:「沒什麽,我只是無聊練練。」

蕭遠浚早想安撫原辰卿,聽到此處,立即放軟了語調:「你是在嫌我沒好好陪你麽?實在是國事繁忙,我抽不開身,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我沒生氣啊……」

「那你以後不要練劍了好麽?有時間可以賞花,看風景……」

「賞花看風景,那是女人做的事吧?是不是還要撲蝴蝶?練練對身體有好處,不會扭傷筋骨的,你放心吧,我會很小心的。」原辰卿朝他一笑。

蕭遠浚登時無言,總不好直接對原辰卿說,怕他動了胎氣吧?

他低頭朝原辰卿的小腹看去,原辰卿今天穿了一件紅色祥雲邊的黑色衣裳,外面罩了一件寬大的軟絲外裳,若是別人不注意,絕不會看出他下腹稍稍隆起的形狀。

他身上懷的是他的孩子……

蕭遠浚心裏不由得微微有些激動起來。他本來只是想讓原辰卿懷孕,就能看到他男子剛性而妩媚的樣子,就像自己的意中人一樣堅強而讓人心折的風華。但卻沒多想過,原辰卿的腹中會多出一個小生命……

這是他自己的骨肉呵……除了哥哥以外,與他血緣最近的親人……

被蕭遠浚用一種詭異目光注視的原辰卿自然知道自己的異狀被他發現,臉上微微一熱,卻裝作沒事一般說道:「怎麽了?」

蕭遠浚這才發現他情不自禁地上前兩步,而眼角已經有了些濕意。蕭遠浚拭了拭眼角:「沒什麽,剛才吹了一陣風,沙子進了眼睛。」

「沒事麽?」

兩人親密無間地在一起三個多月,很多事情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已通通做了,原辰卿自然沒覺得唐突,走到他面前:「要不要我幫你吹吹?」

看到他對自己的話深信不疑,蕭遠浚忍不住孩子氣地笑了笑,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在他的頰上親了一口,眼睛彎成了月牙:「我們到床上去吹好不好?」

原辰卿笑了起來,神色柔和了幾分:「小浚,我們每天晚上都做,你還沒做夠麽?」

蕭遠浚與原辰卿最接近的時候都是在晚上,白天雖然常常情意綿綿,但時常心不在焉,這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他……他的長相雖然和風落有兩分相似,但是是絕然不同的,雖然也是俊逸的眉眼,但想必是生意人的原因,他的面孔要顯得柔和許多,可是常常帶笑的表情,讓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他絕對是一只老狐貍。

蕭遠浚沒答他,一只手慢慢地從他的腰際往下摸去,在他的小腹處來回撫摸着,已經有明顯的形狀了……真好……他的孩子……他的寶寶……可能會有像他一樣的眼睛眉毛嘴唇……

就像……哥哥的孩子們一樣……那麽像哥哥和楚大哥……

蕭遠浚心裏一疼,像針刺到一般,收回了手。

原辰卿有些尴尬地道:「胖了吧?我都說要練武了,你還要我去賞花。」

蕭遠浚親了親他的臉頰,擁抱着他,頭靠到男人的脖子裏,汲取他清新的味道:「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很喜歡。」

原辰卿回抱住他,心裏忽然暖暖的,任由自己與這個孩子沒有距離地靠近。

「辰卿,我們就在這裏做好不好?」蕭遠浚忽然說出吓他一跳的話。

「不行!」

「那你又不準我到床上去……我以為你比較喜歡在外面……」蕭遠浚微微撅起嘴唇,可愛到讓人心動,但眼底閃爍的戲谑卻沒有逃過原辰卿的目光。

「光天化日的,做這種事情……」他想拒絕,但被蕭遠浚癡癡看着,微笑的眼睛,竟無法說出拒絕的話。這樣美麗的眼睛……

「我帶你去個地方……」蕭遠浚拉着他,原辰卿被他柔軟的手握着,心裏軟軟地一蕩,跟着他走出王府,往後山走去。

王府的後山是一片茂密的樹林,正是初夏季節清朗的午後,天氣還沒有太熱,林子裏鳥兒歡快地叫着,原辰卿的心裏的抑郁也吹散了幾分。他明明知道蕭遠浚帶着自己來是做什麽,但卻無法拒絕,也不想拒絕。

人生不過彈指剎那,不妨做些瘋狂的事。

原辰卿再次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

兩人越走越是僻靜,原辰卿也沒有問他還要走多久,只是任由他牽着自己的手,當爬上一座山坡時,原辰卿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坡下,是一片漫無邊際的花海,每一朵花都在熱烈地開放着,遙遠地,遙遠地直到眼睛所不能眺望的地方。

原辰卿忽然感到眼睛被刺到有種澀澀的感覺。

兩人靜靜地站着,仿佛有種不知名的溫存,從心裏流過。

蕭遠浚輕聲道:「你知道,皇帝的孩子有很多個,但是能繼任帝位的,只有一個人而已。我排行第四,上面還有三個哥哥。我和二哥是同胞兄弟,因為父皇臨幸了我們的母親兩次,所以,她在後宮中一直被人排擠,過得很不如意,父皇也一直樂見我們幾個人奪嫡,我八歲的時候他就把封地和封號給了幾個兄弟,三哥的母親殺了我大哥,讓三哥奪了太子之位,我外公的勢力早已經沒了,我娘也被陷害進了冷宮,很快就自殺了。我和二哥沒辦法,鬥不過別的兄弟,于是二哥叫我裝傻……只要裝傻就沒人懷疑了。」

蕭遠浚苦澀地笑了一下,原辰卿看到他悲傷的笑容,忽然有些心疼這個孩子,伸手環住了他的肩膀,吻了吻他的額頭。

「所以我每天都不讀書,只是跟着花匠丁伯伯在這裏種花,慢慢就種了很多……有時跑到外面去玩,外面也沒地方可玩的,青樓裏的姐姐又都很溫柔體貼……」蕭遠浚不好意思地笑笑,像對自己荒淫的青樓生活做個解釋。

「後來二哥奪了皇位,我也慢慢收了心,專心輔佐二哥,來這裏的時間也少了,這一片花是我後來讓人補着種的,好不好看?」他輕輕地抓住原辰卿的手,望着身邊正凝視着自己的男人,「我心裏想着,以後要是遇到自己心愛的人,一定要帶他來這裏。告訴他,我會成為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可以給他幸福,給他需要的一切。」

蕭遠浚微笑地看着原辰卿,看着眼前細長的狐貍眼睛有絲水光閃過,感到原辰卿雙臂忽然緊緊抱住自己。

他抱住了男人,閉着眼睛,吻上了并不柔軟的嘴唇,兩人慢慢倒進了花海裏。

柔軟的花瓣碰觸着臉頰,原辰卿感覺自己壓斷了花莖,而蕭遠浚正俯身在他上面,他一時竟然無法分辨臉上柔軟的觸感是來自于花瓣還是……少年的輕吻。

明明是比自己小的孩子,但是原辰卿還是感到被他分開的雙腿的膝蓋在微微顫抖,被他握住了自己的性器,原辰卿忍不住笑着說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話。

「真糟糕……要被你迷倒了……」

少年卻沒聽清,舌尖趁勢進入他的牙關,他只好張開了嘴,讓小巧靈動的舌尖挑動自己口腔中的敏感地方。

被他舌尖碰觸到口腔內壁,都會激起他渾身的戰栗,原辰卿發現自己的身體深深地喜歡這個少年,被他碰到的時候就會激動得無法自已,他有些恍惚,身體在蕭遠浚的挑逗下慢慢變得發熱,而就在此時,蕭遠浚的性器進入了自己的身體。

原辰卿從喉間逸出了一聲呻吟,抱住了少年的頸項,手指觸摸到少年柔軟的長發,凝視少年溫柔的眼睛,他忽然有想流淚的感覺。

這樣深深愛着自己的少年……

如果還能有三年……不不,只要還有一年就夠,自己是一定會愛上他的吧……可是,距離薛神醫說的時間又過去了三個多月,現在半年也不到了。

他緊緊抱着蕭遠浚的身體,讓蕭遠浚進入自己最深的地方,腦海中一片迷亂。

「小浚……小浚……」原辰卿嘆息般的呻吟,氣息拂過蕭遠浚的耳廓,混着曠野的花香,自有一種蒼郁的男子氣息。

從後山回來,原辰卿便知道有些事變了,兩個人之前也許還有些生疏,他對蕭遠浚還有些恭敬,但現在已一掃而空。

王府中有下人在時,兩人還維持着基本的禮節,但一關上房門,幾乎是立刻就抱在一起。蕭遠浚喜歡吻他的唇,癡癡地凝視他的臉,更喜歡的是一做就是一個晚上,等他醒來,蕭遠浚已經下朝回來了,于是又是新的一輪親吻、撫摸、纏綿。

他食欲漸增,于是想節食,但被蕭遠浚勸說,床上運動消耗體力,他一想很有道理,既然蕭遠浚不嫌,他自然也不再顧忌,很快原先不明顯的小腹漸漸脹大,就是穿着平常的衣服也會被丫鬟們看出來,身材也比原來豐腴不少。

王府裏做事的下人雖然不敢多問,但那種奇特的眼神已讓他渾身發麻,心想小浚真是不知節制,每天把他做得下半身麻木才罷休,讓他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但一個巴掌拍不響,變成這種情況,當然和自己的放縱有關系。

原辰卿嘴角微揚,小浚對他百般呵護,他是明白的,但有時……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有些奇怪,小浚雖然體貼,但有時候并不考慮他的感受,只是為了對他好而對他好。

他為自己奇怪的想法忍不住笑了起來,得到一個美麗少年的愛情,大概是像他這樣的很多男人夢寐以求的遭遇,而自己居然還在挑三揀四的,總嫌他缺些什麽。

大概是因為蕭遠浚年紀還小,又是王爺,所以從來不會設身處地地為別人着想吧。

原辰卿這麽自我安慰着,很快他就忘記這點疑惑,因為他的小腹日漸隆起,大得已經無法用發福來解釋,幾乎像吹脹的半個皮球一般。

難道……是腹中長了瘤?

原辰卿一念及此,登時渾身冷汗涔涔而下,雖然大不了一死,但是長那種東西,還是讓人覺得有些惡心。

天氣一天天熱了起來,薄薄的夏衣已遮不住隆起的小腹,原辰卿常常出門談生意,精于生意之道的自然眼光雪亮,有的同行裝作不知道,但眼角餘光一直往他的小腹看,有的人心有戚戚焉,跟他切磋肥胖的痛苦,有不給面子的,一見面就開始嘲笑起來。

「原兄,你肚子那麽大,該不會是有喜了吧?」

望見眼前男子戲谑的表情,原辰卿一陣氣悶,如果不是多年的合作人兼好友,真想一拳揍掉他的笑臉。

「方棠溪,你想死是不是?」原辰卿冷冷道。

兩人都是世代從商,上一輩便已認識,他和方棠溪年紀相近,生意上一來一往,便已十分熟悉。

方棠溪是薛神醫的義弟,他當年也是經由方棠溪介紹才認識薛不二。方家雖然是武林中人,但也涉足商行,特別是馬匹生意做得極大,方家在塞外養馬,賣到中原,再從中原采辦絲綢茶葉之物,運往大食等國,獲利頗豐。

「不不,我還想再活五百年。」方棠溪笑嘻嘻地,但眼睛仍然赤裸裸地盯着原辰卿的小腹看,一本正經地道:「看這個肚子的形狀,我覺得是個男孩。」

原辰卿臉色更是發青得可怕,卻是一語不發,方棠溪咳嗽一聲:「原兄,我開玩笑的,你別介意。對了,你上次要找的沉香墨蓮,找到了麽?」

原辰卿搖了搖頭,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只是看着空杯,一句話不說。

「原兄如此焦急要找沉香墨蓮,不知拿來做什麽用?可以拿別的藥草替代麽?」

原辰卿也曾托方棠溪找過,他也為此花了不少心血,看到他的表情十分認真,原辰卿展顏笑道:「沒什麽用,是我一個兄弟要的,找不到就算了。」

方棠溪點了點頭,兩人慢慢喝着酒,聊着生意上的事情,忽然一聲振翅的輕響驚動了兩人,原辰卿看見一只雪白的鴿子停在窗沿上,撲棱着翅膀。

方棠溪不好意思地朝原辰卿笑了笑,對着鴿子,伸過自己靠在身邊的拐杖,鴿子便一跳,飛到他的拐杖一端讓他抓了過來,取下上面的小紙條。

原辰卿發現方棠溪臉上表情十分古怪,便忍不住轉頭看了看,這一看便已将紙條上的簪花小楷看得清清楚楚:「想你,什麽時候回家?」字跡娟秀挺拔,依稀可以想象出書寫之人必是一位絕代風華的女子。

原辰卿心裏一跳,笑道:「是你外面的小情人?」方棠溪三年前就已成親,據說對方是個冷淡不喜多書的女子,應該做不出如此大膽之事。

方棠溪撓了撓頭:「我最愛的戀人,我最敬重的妻子,我相交最久的好友。」

原辰卿呆了一呆:「你要我猜是其中哪一個?」

「不是,他們三個是同一個人。」方棠溪将小紙條小心折好,放入懷中。

原辰卿剛喝了一口酒險些噴了出來:「你說什麽?」

「他怕我父母傷心,所以易容成我夫人的樣子陪在我身邊。我原先的夫人其實沒有嫁給我。」方棠溪有些不好意思,幹咳了一聲,「他是個男子,我試過不去喜歡他了,可是做不到……我聽說,原兄最近和永安王走的很近,也是因為喜歡的原因吧?」

原辰卿還沒有從思緒混亂中解開,萬萬沒有想到好友居然先他一步和男子在一起了,還如此正大光明。聽到方棠溪詢問,便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很多人都在背地猜想原兄是不是被永安王脅迫,我想原兄是個灑脫之人,想必也是因為喜歡,才會羁絆流連一個男子。」

原辰卿臉上微微有些扭曲:「唔……很多人知道了?」

脅迫?脅迫……他腦子裏一時間盡是這兩個字,幾乎要脫口而出:「我只是無聊沖動……」

方棠溪認真地點頭:「原兄不顧世俗眼光,我很佩服的。」

方棠溪一廂情願認定他英勇地為了愛情而獻身,他也不好拆方棠溪的臺,讪讪地笑了一下,雖然好奇方棠溪和他「夫人」的事,又不好問,只道:「喝酒、喝酒。」

方棠溪把臉湊到他面前:「我聽說永安王九歲就學會逛妓院了……自從他跟你在一起後好像轉了性,你們真的感情這麽好了嗎?」

「是嗎?」原來小浚真的是認真的?原辰卿手中的酒杯顫抖了一下,酒灑出來了一些。

方棠溪拍着他的肩膀,露出心知肚明的笑容:「我們兄弟間就不要說假話了吧?」他微醺地看了看天色,「我要回家啦,原兄,來日再會吧。」

原辰卿一看時間到了未時,遠浚大概早就到家了。吓了一跳,這次聊得太久,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麽快。

兩人喝了半醉才要離開,方棠溪腿腳不便,拄着拐杖幾乎要滾下樓,原辰卿扶住了他,順勢便将他抱了起來,走向門外的軟轎。

方棠溪上了轎,笑着朝他揮了揮手。

他雖然頭發盡白,但反而增添了幾分邪魅之氣,這一笑竟讓沿街的幾個女子頻頻翹首。

像這樣的一個男人,居然會和男人在一起,不知會碎掉多少少女的芳心。

原辰卿目送着方棠溪離開,即使可以想象得出遠浚不高興的表情,但他仍然不想立刻回家,沿着京城的大道慢慢走着,想着方棠溪剛才說的話,有幾分恍惚。

男子相戀在本朝雖有帝王開了先例,但仍然不容于世,他也只是貪圖遠浚的美貌而已。

奇怪的是,為什麽方棠溪會露出這麽幸福的表情……愛情真的是這樣幸福的事麽?

為什麽他和遠浚在一起雖然會有感動,雖然肉體都極為合拍,但他總覺得,他和遠浚之間其實還十分生疏,他們之間,似乎有一條若有若無的鴻溝,無法逾越。

明明是第一個與自己發生關系的人,而他也對自己這麽好,但自己卻像陌生人一樣對他充滿了不确定感,實在不像方棠溪和他的戀人之間的關系。

或許……自己真的是個冷情的人吧。明知道只有幾個月的生命而已,卻沒有告訴小浚,只是拖着他,跟自己走到窮途末路……

自己像個騙子,欺騙他的愛情……如果死了,他怎麽辦?

原辰卿忽然擔心起了自己的身體,決定以後瞞着小浚悄悄去看病。

薛神醫住的地方太遠,肯定是不能去了,所幸的是,京城裏有不少名醫,他以前求醫的時候也曾經拜訪過,雖然對自己的病情毫無幫助,但至少對自己忽然脹大的肚子能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走入王府的大門,原辰卿繞過門內立的石壁,穿過九曲的回廊,正要往主屋中走去,正看到一個少年負手而立,背向着自己,正看着湖上一對鴛鴦,他紫袍玉帶,一身尊貴之氣,正是蕭遠浚。

他絕不會無事站在這裏,一定是在等他。原辰卿眼睛一熱,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動,走到他面前,凝視着他的眼睛:「小浚……」

少年露出了恍惚疑惑的表情,當眼睛落到原辰卿的小腹時,他似乎完全清醒過來,微笑着摟住了原辰卿:「你回來了……」

「等久了吧?」

蕭遠浚沒說話,忽然放開了手,退後一步,只是盯着他:「你是不是喝酒了?」

「是啊,喝了一點,有什麽不對嗎?」

發現原辰卿對自己懷孕的事實毫無知覺,反而做了那麽多對身體無益的事,蕭遠浚心裏氣得七竅生煙,卻是作聲不得,既然這個秘密早晚要讓他知道,不如讓他早些知道。

蕭遠浚強忍住心裏的氣悶,勉強自己柔和了面部表情:「我看到你每天吐,擔心你身體不好,我們去看大夫吧,正好今天我也有時間。」

「不用了吧,我覺得還好。」原辰卿有些為難。

大夫是一定要看的,但是絕不能和小浚一起去。

「辰卿,你知道我有多擔心麽?看到你每天吐成這樣我好難過,你不知道?可是你絲毫不顧我的心情,一直不肯去看大夫……」蕭遠浚有些凄楚地凝視着他,雖然裝出一副擔憂的樣子,但感到自己說出這句話時,心裏居然真的是有些心疼的。

看到這個男人為自己懷孕、為自己吐成這樣,即使他是不知情的情況下,還是會覺得感動。

原辰卿受不了蕭遠浚的軟硬兼施,終于答應随蕭遠浚進宮看太醫。本來原辰卿是想随便找個蒙古大夫了事,一定看不出他身有重疾,現在這樣一來,被發現的風險大了許多。

原辰卿心下惴惴,但蕭遠浚打點好了進宮的事,連皇上都答應了,如果他不去,可能一個「欺君」的帽子就要蓋到他頭上。

他不知道蕭遠浚是擔心他不相信,特地請求蕭遠瀾答應這件事,還想着當今皇上連這種小事都要管,怪不得日理萬機。

如果小浚知道自己得了重病,不知道會不會傷心?

不過——他早晚也是要知道的……

兩個人雖然原因不同,但都懷着「反正早晚會被對方知道」的心情來到了遠在宮中的太醫院。

秦太醫老太龍鐘的樣子,目光卻犀利得讓原辰卿吃驚,待他望聞問切後,要蕭遠浚先行回避。

原辰卿一顆心登時沉了下來,看着遠浚遠去的背影,低聲說道:「太醫,你不必再說了,其實我早就已經知道。」

秦太醫吃了一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已經知道了?J

原辰卿苦笑起來:「自己的身體,自己才是最清楚的吧?」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一開始我就知道了。」

秦太醫沒反應到兩人風馬牛不相及的談話,仍舊是一副吃驚的表情,過了很久才道:「原來如此。你怎麽知道的?」

「我早就去看過大夫了。」

秦太醫點頭道:「說的也不錯,如果是名醫的話,倒是有可能……不知是哪位名醫,竟能看出來?」

原辰卿嘆了口氣:「是民間的神醫薛不二。秦太醫想必聽過。」既然秦太醫也這麽說,那麽看來自己的病當真是好不了了。

再次被打擊,原辰卿反倒沒什麽感覺,只是苦笑了一下。

「怪不得、怪不得……」秦太醫拈須沉吟,「先天和後天的區別在他眼裏,一定很容易就能看出來。可笑的是永安王竟然還不知道,還要我對你說,因為你是龍族流落在外的血脈,所以才會生育,看來他是枉費心思了。」

原辰卿吃了一驚,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卻起了疑心,他從商多年,臉上根本看不出吃驚的表情,想讓秦太醫說出更多的隐情,他沉吟了一下,嘆了口氣:「這些我如何不知道,但我心裏愛他,就裝作不知道罷了。」

秦太醫搖頭道:「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既然相愛就該和對方坦白,傻孩子,他讓你吃藥懷孕,你怎麽就傻得裝作不知道?」

竟然是懷孕!

原辰卿原本不相信,但太醫如此一說,就是不相信也難,他氣得雙手發顫,卻攏在袖裏,不讓人看出來。他活了二十五年,向來就沒吃過暗虧,算計過他的人甚至都會後悔出生在這一世,而蕭遠浚竟敢作踐他的身體,欺騙他的感情?

原辰卿的面孔扭曲了一下:「孩子是怎麽回事,可以打掉麽?」

「你吃了藥,完全改變了體質,已經和常人不同,就是打掉也不可能恢複了。而且打掉孩子很傷身體的,你不是愛着他嗎?為什麽還會想打掉孩子?」

看到秦太醫起疑的目光,原辰卿立刻露出了哀凄的表情:「我雖然愛他,但是他竟然欺騙我,我想……我們沒有必要再在一起了。」

秦太醫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發:「傻孩子,他看起來很緊張你,對你應該是真心的,只是可能有些心結要解開。」

原來秦太醫也是霧隐龍族的人,龍族男子有一部分可以生育,他吃了藥改變體質,秦太醫便完全當他是龍族的人來看待了。

原辰卿看到秦太醫發自真心的關心自己,也不禁心裏感動,把唯一猶豫的事問了出來:「太醫,除了懷孕之外,我身上還有別的病嗎?」

「你的脈象是比較奇怪,不過我看不出來,或許你再去找薛神醫可能會清楚。」

聽到秦太醫的話,原辰卿終于斷了念頭,薛神醫早就告訴他沒救,他再強求也是無益。

放棄了治病的想法,肚子裏有一個孩子的事實又再度湧上心頭。

「太醫,我知道的事,你不要跟他說,我希望他能自己告訴我。」

秦太醫了然地點了點頭:「好吧,我只能答應你不告訴他,但如果他問的話,我也不能欺騙他。」

原辰卿點了點頭。蕭遠浚設計讓他懷孕的事,他一定會想辦法了解清楚。如果蕭遠浚是惡意要整他,他一定不會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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