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原辰卿心裏一蕩,感到自己有些心軟,想抱住他,手卻無法擡起,他才想到被點了穴道。感到自己的脖子處一痛,痛得眼前發黑,他悶哼了一聲,蕭遠浚松開了口。
長發散亂并沒有使他顯得有一絲狼狽,反而平添一種令人心動的妩媚。蕭遠浚露出了清冷地笑意:「你既然讓我愛上你,便要承擔後果,我要将你帶回去,直到你愛上我為止。」
原辰卿心裏暗暗叫苦,若是被他帶回去,很快就會病發,豈不是更要露出破綻?
「若是你不服氣,我們可以慢慢商量,大家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他說着讨價還價時常說的話,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感到少年的身體緊密地貼到了自己身上,熾熱堅硬的物體狠狠地頂在了自己隆起的小腹上。
「小浚……我……我還有七個月的身孕……」雖然承認這一點會讓他覺得大失男性尊嚴,但兵臨城下之時,也不得不被迫讓他放過自己。
蕭遠浚冷酷的眼神頓時柔和起來,吻着他的唇:「我知道……」
被性器頂住的地方,幾乎能感到小腹稍稍凹陷下去,他額上的汗水涔涔而落。
蕭遠浚一邊吻着他,一邊試圖用手指擠進狹窄的密穴裏擴張着。兩人緊密的相擁,讓原辰卿無法忽略來自腹部的壓力,皺緊了眉頭。
看到他似乎無法承受重負,蕭遠浚嘆了一口氣,縮回了手,吻了吻他的唇。
「不舒服就不做了。」
原辰卿看着他衣衫下擺明顯的突起,心底暗暗下了決心,低聲道:「你放開我,我幫你做。」
「真的嗎?」蕭遠浚吃驚地望着他,喜形于色。
自從上次他用手為蕭遠浚做了一次後,蕭遠浚嫌他技術不好,他一生氣便再也不做了,讓蕭遠浚十分後悔。
「當然是真的。你不想就算了。」原辰卿不悅地扭頭轉向一旁。
「我當然想。」蕭遠浚連忙解開了他的穴道,在他的頰邊吻個不停,小聲道:「我只怕你不肯……」他如此厚臉皮的一個人,臉竟然紅了。
原辰卿只裝作沒看到,解開穴道後,只覺渾身仍然覺得酸麻,他用手支撐着坐起來,手因為血脈不通而有些發顫,蕭遠浚便連忙為他按摩穴道。
Advertisement
原辰卿不耐地拍開他的手,跪坐在蕭遠浚面前,撩開他衣裳下擺,便為他解下衣帶,當脫到亵褲時,手指不經意地觸碰到怒挺的性器,性器似乎又微微勃起了些。
原辰卿不由得擡頭看了他一眼,只見他臉上露出尴尬的表情。
「你就這麽忍不住?」原辰卿取笑他的自制力。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阿卿摸我,我就會特別受不了。」蕭遠浚低聲說着,凝視他擡起的臉,目光中有些困惑茫然,更多的卻是癡癡的愛憐。
原辰卿有些心悸,不敢再看,手覆上了他的性器,揉捏套弄着。樹林間只聽到蕭遠浚喘息聲,他手中的堅挺還沒有緩解的征兆。
他無奈之下,只好張開嘴對着那巨大的物體含了進去,蕭遠浚「啊」了一聲,感到自己進入了柔軟溫暖緊密的所在,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腦子一片空白,雖然對原辰卿如此主動有些疑惑,卻沒多想,只覺下半身随着原辰卿的吞吐而戰栗起來。
他無法控制自己,抱緊了原辰卿的頭,手指插入他的發際,讓自己更深地進入他。幾乎不用多久,快感便攀到了頂峰,他慌忙推開原辰卿,讓濁液射到一旁。
其實原辰卿的技巧并不能說好,但偏偏這種毫無規律的吸吮舌尖轉圈會讓他很快射出。
蕭遠浚單膝跪下,抱着因為盡心侍弄他而變得眸中含着水光的原辰卿擁吻着,原辰卿肯為他做這些,可見他是愛他的。
他心裏充滿了感動,舔着剛才因為震怒而在他的脖子處留下的傷痕,不由自主地扒開了原辰卿的衣襟,胸口處一片肌膚漸漸露出,他便順着肌膚裸露的地方吻了下去。
吻過原辰卿的蕊珠,感到對方因為自己的愛撫而有了輕微的反應,他更感激地回吻着所愛的人,不料身下的欲火再次燃起,幾乎感到欲望在悄悄擡頭。
其實兩人每天做幾次原來是常有的事,在前次吵架過後次數少了,又因原辰卿懷孕之故,很難得到完全的舒解,雖然半個月前原辰卿就不在意地介紹他和一群女人亂搞,但他卻很在意原辰卿的不在意,雖然故意和女人逢場作戲,但沒過片刻就先忍不住怒火沖天,氣得拂袖而去。
蕭遠浚輕輕「嗯」了一聲,便不再吻他了,只用熾熱的目光看着他,滿面通紅。
原辰卿一看蕭遠浚難以收拾,心下暗嘆了口氣,低聲道:「要做就做吧。」
他的提議正中蕭遠浚下懷,頓時興高采烈:「那我躺着,你自己坐上來。這樣不容易壓到寶寶。」
「你怎麽知道?是不是又去問大夫?」
「沒有……」在原辰卿嚴厲的目光下,蕭遠浚有些尴尬起來。
「荒郊野外的,被人看到成什麽樣子,胡亂做做,做完早些回去罷了。」原辰卿面無表情。
「你願意跟我回去了?」他一時激動,頻頻吻着原辰卿。
「你是不是不想做?」
「想,想。」蕭遠浚美色在前,又被他軟硬催促,他年紀尚輕,即使知道縱欲過多的壞處,也不知克制,竟然與原辰卿做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精疲力竭,不知何時已到深夜。
所幸他們所在的密林是常人很少涉足之處,也沒人發現。不過即使有人發現,蕭遠浚如此貌美懾人,又散發及腰,看起來便如同山精鬼魅在攝取人的陽氣,看到的人都遠遠避了開去,也沒人敢打斷他們。
「阿卿,我困啦……」蕭遠浚喃喃地,吻着懷裏的情人,「我們在這裏睡一覺好不好?明天早上侍衛也到了,我們再回王府……」
原辰卿回吻着他,扯開了他抱住自己的手,坐了起來。但蕭遠浚無意識地,再次橫過了手,抱住了他。
雖然是夏末,白天熱得汗流浃背,但晚上卻有些涼意,蕭遠浚脫了自己的衣裳給他墊在身下,此時用不着了,他便将衣裳卷成一團,給蕭遠浚抱着,輕輕扯開他的手。早知蕭遠浚精力過盛,沒想到耗費了這麽多的時間。
雖然可以再次在他的茶水裏下藥,但他上過一次當,自然小心謹慎,不會再喝自己倒的茶,恐怕凡是自己經手的東西,他都不會再碰。也只有出此下策。
不過……有一半原因也是因為自己對他心軟了吧?想把最好的自己留給他,不願讓他見到自己垂死時的可怕樣子。
薛神醫說過,病發時平時最多是心悸痙攣,但到最後半個月時,便會渾身皮膚的血管爆裂,皮膚腐爛,那時人也許還沒死,只能痛得在地上打滾,到最後打滾的力氣也沒有,只能神志不清地死去。
這種死法原辰卿并不陌生,他的親生母親就是這樣死的,足足痛了十五天,渾身都是血,沒人敢碰她。
原辰卿那時還小,哭着撲入母親的懷裏,卻被母親發狂時抓傷了。父親直接吓得不敢再見她,把她關入柴房裏。
他最後見到她時,她是被人從柴房裏擡出來的。渾身的血跡結成褐色,隐隐發出古怪的臭味,就連擡她出來的人也捂着鼻子。
也許是因為母親臨死的慘狀太過可怕,父親才一直回避被留下的孩子,甚至很早就再娶。
當他聽到薛神醫對他病兆的描述時,他便已知道自己患上了母親一樣的病,或許是遺傳,或許是到了這個年紀便會體質改變,總之這種病除了傳說中才存在的沉香墨蓮外無藥可解。
蕭遠浚雖然愛他,但見到他的死狀恐怕很難不害怕,年幼時父親提起母親時那種厭惡的神情嵌在心裏,幾乎一閉上眼睛就能想起。
他把蕭遠浚散落的發絲拂到耳後,在他的臉頰上輕輕一吻,不禁微笑起來。
不管怎樣,這一輩子能遇上他,倒真是一件幸運的事。
蕭遠浚迷迷糊糊地打了個呵欠,翻了個身,直覺地伸手往身邊一抱,抱了個空。他驀然驚醒,陽光漏過樹葉的縫隙,照在他眼睛上,一時間卻有冰冷的錯覺。
他竟然趁他睡着的時候跑了!
怪不得他會一反常态和自己做那麽多次,怪不得他會肯用口用手服侍自己,怪不得他做到自己困得快睡着才沒要求再做,原來他根本就是為了離開……
說什麽會随自己回到王府,根本就是謊言!
吃驚和惱怒一時之間齊竄心頭,他踉跄地站起來,往前疾行幾步,樹林中只有鳥雀鳴叫聲,除此之外,再無一點聲息。
他已經走遠了!
蕭遠浚只覺心口間氣血翻湧,竟有暈眩之感。
他大怒之下,一掌擊出,正中一棵大樹,轟然一聲巨響,樹幹從中斷成兩截,白晰瑩玉的面龐露出一絲殘酷之色。
既然好好求他回去他不願,就別怪他狠心!
蕭遠浚滿腔怒火無處發洩,此時永安王府的一隊府兵已然趕到。蕭遠浚早在之前就派暗兵跟随,正打算今天軟磨硬泡,一定要把原辰卿帶回去,誰知原辰卿竟然早已料到他會有這一步,先行走了。
這隊侍衛的首領看到蕭遠浚雖披了衣裳,但長發散亂,仍然一眼就認得是他們跟随多年的主人,立時叫道:「王爺!」
侍衛們還沒跪下行禮,蕭遠浚就已氣不打一處來,罵道:「都是一群沒用的東西,怎麽現在才來?不是叫你們早點來嗎?」
侍衛們原先受了他的命令,不敢驚動他,因此遠遠避開了。此時無辜地被他一頓臭罵,只驚得面面相觑,不敢吭聲。
蕭遠浚雖然嬌縱任性,但平時對王府侍衛卻是極好,給的薪俸都十分優渥,想不到生起氣來,如此駭人。
其中一個侍衛小聲問他:「王爺,我們現在是不是要打道回府……」話沒說完,被他一腳踹翻在地。
「你們這群笨蛋,笨死了,人都跑了還回什麽府!都給我去找,找不到你們就別回來!」
衆侍衛齊聲應是,慌慌張張地從地上爬起來,連忙轉身離開。
蕭遠浚自然也不願回到冷清的庭院,直到在外面浪跡漂泊了半個多月,卻是再無原辰卿的蹤影,而自己身心疲憊,早已困頓不堪,此時皇帝下旨宣他回宮,他不得已回到了永安王府,卻命侍衛繼續尋找原辰卿。
自王爺回到王府的那一天起,王府便籠罩在一層愁雲慘霧之中,王爺動不動就砸東西罵侍女,人人都不敢有絲毫馬虎,唯恐惹到了王爺,小則打罵,重則被逐出王府。
原辰卿離開王府時因為脅迫蕭遠浚,所以沒帶多少東西,王府裏還留着他不少衣物,此時睹物思人,讓蕭遠浚想起那個無情的男人後更覺生氣。
他命人把原辰卿的衣物都搜出來燒了,但當東西都被扔出來,看到原辰卿穿過的衣裳,用過的物品,他又萬分不舍,在東西被集中放在庭院中央點燃時,他又下令把東西放回遠處。
站在落葉飄零的庭院,不知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
這只奸詐陰險的老狐貍,他果然是栽在他手裏了。
忽然明白這一點,蕭遠浚只覺得喪失了所有的力氣--怎麽這麽倒黴,竟然遇上那個男人……
可是,如果找不到他,他一輩子也忘不了他了……
他渾渾噩噩地,也不上朝,每天派人出去找人,王府的府兵不夠,他便向交好的幾個将軍借兵,直到後來仍然找不到人,他無奈之下,向皇兄呈了奏折,希望皇兄借調大內高手去找。
永安王的瘋狂終于驚動了皇帝蕭遠瀾,這一次請援并沒有得到批準,反而被蕭遠瀾痛罵了一頓,說他不思進取,為了一個男人就搞得這個樣子。
蕭遠浚大為不服,皇兄當年所做之事并不遜于自己,卻能寬于待己,嚴于律人,可見事情到了別人頭上,人的看法便另有不同。
其實若是蕭遠瀾出去微服私訪,蕭遠浚大權在握,這事便直接自己批了,只因他為了尋找原辰卿每天魂不守舍,也不願代蕭遠瀾理政,想必激怒了蕭遠瀾。
他大怒之下,未經通傳便闖入皇宮。
永安王多次出入皇宮,而皇帝對他甚為寵愛,即使他偶爾冒犯也沒龍顏大怒,守衛竟然讓他直直闖進宮去。
此時皇兄本應在禦書房,但禦書房空空如也,蕭遠浚随手抓了一個太監來問,卻說蕭遠瀾在後花園賞花。
現在已是初秋,後花園裏即使花再好也是有限,皇兄卻不知在賞些什麽花。蕭遠浚心中冷笑,不顧衆多宮女太監的阻攔,闖了進去。
果然在園子內少有的繁花深處裏,擺設着茶幾竹椅,楚風落正坐在一張竹椅上,而蕭遠瀾一手抓住竹椅扶手,俯身正欲親吻楚風落的嘴唇。
蕭遠浚雖然怒火沖天,但撞到這副景象也不禁尴尬,自知沖動,正要悄悄離開,此時楚風落已看見了他,慌忙地把蕭遠瀾推開,說道:「王爺,你怎麽來了?」
蕭遠瀾看到打斷他的好事的竟然是蕭遠浚,眉心微微一皺,楚風落脹得面孔發紅,解釋道:「剛才眼睛裏進了沙子,所以我讓皇上給看看。」
這借口他都和原辰卿玩膩了,皇兄他們還樂此不疲。
蕭遠浚沒什麽心思戳破他的謊言,應了一聲,對楚風落微笑一下,便開門見山對蕭遠瀾道:「二哥,你為何連我這個小小要求都不允?」
蕭遠瀾「哼」了一聲:「你為他失魂落魄,幾乎整個皇朝都知道,難道他會不知?既然他明知你如此傷心仍然不願見你,可見是無心于你了,你還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簡直大失我皇室顏面。朕不會派兵,也不準你再沉迷下去,聽到沒有?」
「即使他不願見我,我也只想着他,只愛着他,再也不會去找別的人。」蕭遠浚雙目通紅,看着蕭遠瀾,「二哥,我從來不知道愛一個人是這麽痛苦的事……就算他不愛我,我也要纏着他一輩子,你允了我吧!」
蕭遠浚忽然跪倒在兄長面前。
楚風落扯了扯蕭遠瀾的袖子:「我看他是認真的,你幫他一把吧。」
蕭遠瀾看着情人,厲色立時不見,眸中只是柔情無限:「風,你不知道,我不是不幫他。蕭氏一脈人人都習有祖傳武功,這套武功甚是霸道,極易走火入魔,習練者不可情緒大恸,若是極為傷心時,便會五髒六腑受損,我擔心他用情太深,便會……」蕭遠瀾嘆了一口氣,住口不說。
楚風落輕輕握住他的手:「瀾,以前我不明白你的心意,苦了你了。」
蕭遠瀾微微一笑:「若是為了你,那也沒有什麽……」
蕭遠浚心中焦急萬分,看到二人又要你情我侬情意綿綿一番,只怕誤了找人的大事,輕輕咳嗽一聲。
蕭遠瀾正要說些什麽,被他這一聲幹咳打斷,似乎才想起蕭遠浚在旁邊,皺了皺眉:「四弟你平身吧,我允你就是了。」
蕭遠浚喜上眉梢,幾乎是跳起來:「謝謝二哥,二哥最疼我了!」
蕭遠瀾苦笑一下:「都快十七歲了,怎麽還像小孩子似地長不大。」
蕭遠浚直覺地便想反駁,但想到那個人也這麽說自己,神情又有些抑郁起來。
在那個人眼裏,或許自己真的不值得依靠吧,所以他才會跑掉……
想到可能會是這個原因,蕭遠浚不由得嘆了一口氣,眉間染上些許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怆然--要征服這只壞心狐貍,真的好難,由于年齡的差別,自己的閱歷已經比不上他了,要和他一樣狡猾,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再被他嫌小……蕭遠浚只覺得自己的未來忽然變得更加黯淡。
蕭遠瀾答應後,蕭遠浚暴躁的心終于漸漸沉靜下來,忽然想起和原辰卿在一起時的事,越想越覺得當時發生的事十分可疑。
記得兩人相識之時,恩愛纏綿,比起哥哥他們更少了許多矜持顧忌,兩人都是灑脫不羁的性子,一見面便多次親密,如果真的如同原辰卿對自己所說的那樣,他根本不愛自己,只是為了讓他愛上他後,再報複自己拿他當成別人的羞辱之事,那時……為何還肯讓自己做那種事?
雖然原辰卿是男子,自然不像女子那般扭捏,但對男子來說,被人擁抱雖然不用擔心名節,但男子尊嚴無疑大受損害,他又為何肯被他擁抱?
難道這當中,竟然藏着極大的玄機?
蕭遠浚絞盡腦汁,都不明白為什麽原辰卿會忽然和自己接近,又忽然離開,和他溫柔纏綿的過往歷歷在目,那些晨昏相對的親吻愛撫,那些無心的相互體貼關懷,甚至那些無言的默默相對,如今想起來,似乎甜蜜之中也帶着酸楚。
本來……他可以擁有最好的那個人……卻一直在他的身上尋找別人的影子……直到最後失去他……
曾經對他訴說的感情,其實自己并不能明白,只是覺得千萬不能讓他離開,不能讓他對自己冷眼相對,所以急切地說出自己也不能确信的話,如今想起來,那些說出口的愛,未曾比得上在心裏的萬分之一。
他是這麽地……這麽地……想他……
蕭遠浚思緒飄回到了過去,兩人初次相逢的那個傍晚,煙花拂柳的揚州,薄日的春末的空氣中醺透了胭脂的甜香,自己闖入時,他看着自己,那種吃驚疑惑的目光……那樣緩緩地一擡頭,觸到自己目光時,神情便定了一定。
他不由得微笑起來,如果能回到過去,他一定,一定要告訴他,最喜歡他疑惑時微微擡起像狐貍一樣細長的眼,喜歡他仿佛犀利敏銳,卻又有些慵懶的表情,喜歡他說話時醇厚溫柔的嗓音……
如果能再重來,一定要好好的把握,千萬要把所有的蛛絲馬跡都抹掉,藏在花瓶裏的畫不該讓他發現,以免讓他傷心,不不不,如果早知道會遇到他,又怎會畫別人?
他一定會費盡所有心思讨好他……
蕭遠浚恍惚着,坐在桌前胡亂地用筆劃着,卻發現畫來畫去,都是一個「原」字,想到那個人,心裏一陣甜蜜一陣心傷。
正在此時,門外忽然有人敲門,他微微有些不悅。
在原辰卿離開的前半個月,他的情緒很不穩定,就是蕭遠瀾不提醒,他也發覺自己的內息紊亂,似乎有走火入魔的傾向,每次半夜醒過來,發覺床上只有自己一個人,便會感到驚惶失措,隐隐有種說不出的擔憂懼怕,像蠶一般,噬咬着心。
王府裏所有的下人都知道他脾氣不好,除了必要的吃飯洗漱,沒人敢來惹他,此時又是誰,膽子這麽大?
蕭遠浚正要發作,只聽外面那人趕緊道:「王爺,有封信是給您的。」
「不想看,拿到書房去放着。」
「好像……好像是原公子寫的……」外面那人遲疑地說。
蕭遠浚一躍而起,飛快地打開房門,奪過門外守衛手中的書信,顫抖着撕了印漆,展開信箋,信上的字力透紙背,挺拔俊逸,正是那人筆跡。
他看了一遍,只覺得血液齊聚頭頂,兩耳旁邊轟鳴作響,再也聽不清一句話,仔細看那信上內容時,只覺得不信,但這字跡偏是那個人的,再是确然無疑。
「原辰卿!你這個騙子!」
信上每一個都像滲着血跡,刺痛他的眼,他大叫一聲,只覺得胸口的劇痛再也難忍,氣血翻湧,沖上喉間,他感到一股腥甜,一張口,血便如雨噴出。
人搖搖晃晃,軟軟地倒在地上。
一個月前
「乖孩子,一個時辰後,你把這封信交給現在在原府外面要飯的叔叔,我給你一兩銀子,怎麽樣?」原辰卿站在小巷角落裏,眯着狹長的眼睛微笑着,把手裏的書信交給一個咬着糖葫蘆,臉上髒兮兮的孩童,摸了摸孩童的頭發。
「好的,原叔叔。」那孩童圓圓的眼睛看着他,點了點頭,接過了銀子和書信,轉身跑掉了。
他認得這個是原家鄰居的小孩,而對面那個假扮乞丐,時常用莫測的窺探目光看着原府進出的人的,不是本地人士,很可能是遠浚派來查探的人。他本來想回家一趟交代後事,但是蕭遠浚派人找他,讓他煩不勝煩,家裏沒有對他重要的人,不過只是幾個争權奪利的人而已,索性連家也不回了。
離開王府後,他沒回蘇州老家,而是到杭州幾個重要的商行去解決後事,商行的管事都是他的心腹,他留了遺書将自己的産業交給最可信任的錢管事掌管,如果五年之後,弟弟原烈成器的話,産業可交給他。
杭州布行的錢管事站在他身旁,看着他微笑不變的側臉,低聲說道:「少爺,你把真相告訴王爺,不怕他難過麽?」
原辰卿沒轉頭,只是看着咬着糖葫蘆的孩子蹦跳地走到遠處。
多年以後自己的孩子可能也會有這麽大吧,可惜自己是看不到了。
「他還小,就是再傷心,也總會忘記的。」想到蕭遠浚看到自己的遺書會有的表情,原辰卿有些茫然。
他會傷心地哭一場吧?哭自己其實只是在利用他,在騙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給他生孩子,只是在享受他愛着自己的溫暖……
可是到最後,他還是會忘記的吧?
那個少年曾經那樣地愛過別人,既然會移情別戀愛上自己,以後……大概那個少年也會遇到另外一個人,再愛上那個人……
但願那個人不像自己一樣,只想着騙他,從他身上吸取相擁的溫暖而已。
「可是他現在可能會很傷心……」錢管事苦笑搖頭。幾個月前他和原辰卿在京城議事,原辰卿和少年風流的永安王住在一起的風言風語也聽到一些,不過他身為下人,也不好多說什麽,盡管滿腹狐疑,也從不多問。直到半個月前原辰卿忽然告訴他,他才知道緣由。
「現在傷心也沒辦法了……」原辰卿苦笑一下,「永安王讓那麽多人來找我,無論我找什麽借口都擋不住,早晚會被他找到。到時病發……」原辰卿搖了搖頭,到時蕭遠浚找到自己,自己在他面前悲慘死去,死狀實在是太難看了,一定會吓到他,就是蕭遠浚會變心,他也不希望是因為這個原因。
「對了,錢伯,我現在就去薛神醫處,到了合适的時間便讓薛神醫設法剖開我的腹部,把孩子取出來,你讓人到靜溪山把孩子帶回去養大成人,等蕭遠浚收到信的時候,可能我已經……已經死了。他如果想接孩子去養,便讓他帶走吧,如果他對孩子不好,你便設法再把孩子帶出王府,一切拜托你了。」
「少爺,剖腹産子都是分娩難産時才用,到底是瓜熟蒂落,沒什麽危險,如今強行将孩子取出,只怕孩子還沒完全成形……」
原辰卿苦笑一下:「我寫信問過薛神醫了。他說如果是八個月的孩子,要剖開小腹提前把孩子産出來,是可以保住孩子的。」只是母體會造成巨大損傷,性命多半是保不住。但自己總是要死的,多幾天少幾天也不必再去争了。
想到自己的腹中會有一個即将臨盆的胎兒,他的心情十分複雜。雖然胎兒給他平時造成很大麻煩,即将的生和即将的死都在同時進行着,但想到會有一個能傳承自己血脈的孩子,想到腹中的孩子是遠浚那個孩子的,原辰卿對于死亡也不再感到恐懼,甚至有種隐隐的喜悅。
他這一生,其實也可說是無憾了。
因為遇到那個少年……那個宛如狼一樣兇悍,但溫馴時又像狗狗一樣膩人的少年……
唇角不由得揚起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