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轟出去

楊惠惠策略很簡單, 讓景峰收拾男人。她并不想說出被男人欺負的事,就算委屈得要死,說出來別人也不可能為她出頭, 畢竟她只是個低賤的婢女,男人是個小官。

若變成她和男人之間的矛盾, 其他人只會當她紅顏禍水, 不識相, 可能還會認為她為何不乖乖就範,居然敢讓狗咬人,簡直豈有此理!

倘若矛盾發生在劉多岙和景峰之間, 別人的看法就不一樣了。

男人被楊惠惠問住,支支吾吾答不出來,他不可能主動招認自己在安定侯府想強一個婢女。

楊惠惠一個字兒沒提,他也不可能提。

楊惠惠趁機道:“劉大人被狗咬了生氣,可非要把髒水潑到奴婢身上,奴婢很不理解。奴婢知道世子爺罵了你,你很生氣,可你生氣沖着世子爺去啊,怎的拿奴婢說事?”

男人臉色大變, 忍着劇痛朝景峰鞠躬道:“世子爺,沒有的事, 是這賤婢滿口胡言!”

“我看滿口胡言的是你。”景峰陰恻恻道,“好端端的, 為什麽非要跑那麽偏的地方惹狗?難不成是這奴婢叫你過去的?”

男人臉色發白, 張了張口,無從辯解。

“無緣無故說這奴婢命狗咬你,她能命令嗎?為何要讓狗咬你?能否回答?”

男人臉色青青白白, 擡頭望周圍一圈人,所有人都用看好戲的眼神瞧着他,沒有一人信他的話,不由憋屈不已。

可又不能說出自己想欺負楊惠惠的事兒,如今說出來,只會更惹人厭惡。

于是憋屈道:“對不起,世子爺,是小的不小心惹了狗,但小的絕對沒說世子爺的壞話,也沒有怪世子爺的意思。”

聽到他主動承認,楊惠惠松了口氣。

這男人今天不管說不說出真相,都得惹一身騷,反正當時只有她和他兩人,他欺負她,她必然要往他身上死潑髒水,叫他辯解不過來。

“奴婢分明聽到你說過,世子爺若不是得陛下和鞏公公看中,誰會奉承他,還說世子爺年紀輕輕,又無一官半職,一副了不起的模樣,你好歹是個從六品的官兒,世子爺憑什麽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訓斥你。”楊惠惠道,“劉大人,這些話奴婢都記着呢。”

剛才雪瑩親自證實楊惠惠是侯府新買的丫鬟,換言之,楊惠惠不可能知道劉多岙是個從六品的官兒,也不可能知道世子爺得陛下和鞏公公看中。這番話,極有可能是劉多岙說的!

衆人看待劉多岙的表情,變得十分震驚。

劉多岙冷汗涔涔,渾身顫抖。

坐在太師椅裏的景峰微微靠着椅背,聽聞楊惠惠的話并沒生氣,反而笑着道:“劉大人說得沒錯,陳某無一官半職,不過區區侯府世子,未承恩襲爵,劉大人是從六品的官兒,算起來,比本世子要高貴不少。本世子該向劉大人行禮才對。”

他臉上浮現笑意,說到後面自個兒扶着椅子站起身,作勢朝劉多岙行禮。

面色灰白的劉多岙吓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世子爺,是小的一時糊塗啊!饒了小的吧!”

那副痛哭流涕的模樣讓楊惠惠很驚訝,這位多岙兄其實沒說錯,世子爺又未襲爵,也無官職,多岙兄有必要如此害怕麽?

“我的事兒就不談啦,你說得那些話都很正确,沒必要道歉。”景峰伸手将他扶起來,态度溫和,“咱們現在談你被狗咬的事兒,既然你親口承認陷害婢女,惹怒我的狗,總得道個歉再走吧。”

這是趕人的意思了,再蠢的人也知道該識相道歉。

劉多岙臉色灰敗地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傷口疼痛,走到楊惠惠跟前,掙紮片刻,低頭道:“對不起。”

堂堂一六品官兒,當着衆人面朝一個低賤婢女道歉,無異于被當衆扇耳光。劉多岙眼裏滿是屈辱。

可世子爺出面,他也無可奈何。

聽到他的道歉,看到他傷痕累累的模樣,楊惠惠終于出了心頭一口惡氣。

她笑了笑,說:“劉大人,以後言行舉止,得注意呀。”

劉多岙抿緊唇,氣得眼睛冒火,似乎想罵兩句,卻最終什麽也沒說,轉身就想離開。

還未走到門口,景峰又道:“劉大人請稍等。”

語調客客氣氣。

劉多岙回頭。

景峰溫和笑:“等我的狗來了,你道個歉再走。”

……什麽意思?

讓他向狗道歉?

懂他言語的意思,劉多岙渾身顫抖,臉色煞白。

楊惠惠在旁邊倒吸一口涼氣,又發作了!景峰這瘋子的性格,一旦發作,折騰起人來,不死也得扒層皮!

怕殃及池魚,楊惠惠趕緊縮到雪瑩身邊,逃離景峰的視線。

片刻後竹青牽着一臉蠢樣的楊寶寶進清月閣,傻狗搖着尾巴在屋子裏轉來轉去,沖它爹娘撒歡兒,可惜它娘裝着不認識它,它爹看都沒看它一眼。

“劉大人,我的狗來了。”景峰提醒。

劉多岙臉皮顫抖。

竹青客氣地說:“劉大人,道個歉吧。”

他的臉上帶着恭敬的微笑。

清月閣內鴉雀無聲。

好一會兒。

劉多岙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氣,幾乎踉跄着走到楊寶寶跟前,緩緩低頭,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對不起。”

衆人神情各異。

楊惠惠想,逼着人當衆向狗道歉,實在侮辱至極,此事……也就景峰能幹出來。

劉多岙道完歉,腳步踉跄地走出清月閣,剛跨出門檻,便噗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看來被氣出了內傷。

雪瑩面無表情上前吩咐小厮,“送劉大人出府。”

一副怕他倒地賴上侯府的模樣。

小厮上前扶住劉多岙,動作粗魯地将他拖出清月閣。

“我累了,下去休息一會兒,你們繼續玩兒。”景峰站起身,揉揉眉心,布滿蝴蝶的袍子綴下,質地柔軟清涼。

然後他在衆人恭敬的眼神中,慢慢走出清月閣,消失在走廊。

見他走了,楊惠惠長松口氣,以為事情了結。

還沒高興片刻,松香走過來低聲道:“惠惠姑娘,世子爺叫你過去。”

不是吧?

楊惠惠叫苦連天,漂亮的臉蛋皺成一團,極不情願地跟着松香出了清月閣,轉到一處四周長着楠竹的廂房。

楠竹葉子細小可愛,午後的陽光下,竹竿晃動間相互撞擊,發出輕輕的脆響。

好一派寧谧之景。

如果屋裏不是住着一尊瘟神,楊惠惠很樂意留在這種精致又安靜的屋子裏。

磨蹭片刻,在松香的催促下,楊惠惠咬牙推門而入。

房間不大,只有一部羅漢床靠着窗,一張桌子,幾個紅木凳子,布置卻很華貴舒适。羅漢床上的刺繡栩栩如生,裏面的棉絮鼓鼓囊囊,若人躺在上面睡覺,定然軟綿綿的十分安逸。

此時,景峰便躺在羅漢床上,柔順的黑發鋪滿床頭,華麗衣袍散開,衣角從床沿滑落,幾乎要墜到下方的腳榻上。

他閉着眼睛,臉色蒼白透明,仿佛一碰就碎的琉璃。

若沒經歷過剛才那一幕,還以為他是哪個被藏在深閣裏的柔弱美人兒。

“來啦。”他閉着眼睛輕輕地說。

楊惠惠拘謹行禮,“見過世子爺。”

竹青拉着楊寶寶站在羅漢床附近,傻狗一直在踩腳,發出細碎的狗爪聲。

“到底發生了何事?”景峰從床上坐起來,半靠着羅漢床的欄杆,慵懶地問道。

他果然沒信自己的鬼話。

畢竟相處那麽久,他還挺了解自己的。

楊惠惠上前道:“回世子爺的話,那位劉大人在您那兒受了氣,認為我故意跳進湖裏害得他被罵,想要欺負奴婢,楊寶寶忠心護主,把他咬了。”

“欺負你,怎麽欺負的?”景峰掀了掀眼皮,他精神不大好,好像上午下午的社交耗盡了他的精力。

聽他這麽一問,楊惠惠立即來了精神。

楊惠惠摸爬滾打多年,什麽時候該說什麽話,大體還是懂的。

這種時候,就要賣慘啊!

“世子爺!”楊惠惠立即挂出要哭不哭的表情,硬生生擠出兩滴眼淚,痛苦地道,“奴婢……奴婢差點讓劉大人給輕薄了哇!若不是楊寶寶救奴婢,奴婢只能以死明志了。”

反正打死她也不承認命令楊寶寶咬人。

楊惠惠不相信依着景峰的脾氣,會為自己出頭,可賣賣慘,這慘還因景峰而起,他總不好找她算以前的舊賬。

窗外的竹影搖晃。

俊美到近乎透明的男人從床上坐直,眼眸黝黑,“他碰了你?”

見到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楊惠惠打了個寒顫,不由想起曾經在梅園時,某個不長眼的男仆試圖輕薄她,景峰也露出過這樣的眼神。

後來那男仆死在了梅園外,聽說自己不小心摔下山崖,死狀極慘。

難不成景峰要整治劉多岙?

楊惠惠搖搖頭,把這個想法甩出腦海。

不可能,以前景峰為她出頭,是因為她未婚妻的身份,兩人又處于濃情蜜意時。

如今她抛夫棄子,景峰恨透了她,怎麽可能為她出頭呢?

楊惠惠老實回答:“他扯奴婢的頭發,奴婢反抗,後來楊寶寶出馬,奴婢才僥幸逃脫。”

果然,景峰聽完後并沒有露出類似于氣憤之類的表情,神色淡淡地重新躺回羅漢床,像是對她的話毫不在意。

楊惠惠觀察片刻,證實他的确對自己無甚情誼,若是換了以前,早就滿臉陰郁、勃然大怒。

景峰不說話,楊惠惠也不敢再說,房間安靜下來。

氣氛莫名尴尬,楊惠惠渾身不自在,恨不得趕緊走人。如今走不讓走,坐不讓坐,幹巴巴地站着,到底啥意思呢?

她實在猜不出景峰把她叫過來的意思。

旁邊傳來竹青的提醒,“惠惠姑娘,這次姑娘能安然無恙,最該感謝誰呢?”

楊惠惠思索片刻,随後一臉感動地沖到楊寶寶身前,抱住它的狗頭,用臉拼命蹭它,眼淚汪汪道:“乖兒子,這次要不是你,我就倒大黴了。寶寶,娘親最感謝的是你!”

床上傳來一道陰沉的聲音,“滾出去!”

随後,楊惠惠連同傻乎乎的楊寶寶,一人一狗兩臉懵逼地被轟出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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