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二日

◎比他的唇還軟。◎

出門前, 溫書念重新替他換了一圈紗布。

考慮到他的手不太方便剝蝦,也不适合吃辛辣的,她提議換一家口味清淡的餐廳, 但陸行嶼堅持說自己沒關系,平時就愛和朋友在外面吃小龍蝦。

一行人動身前往美食街。

因為離得近, 步行大概十分鐘路程, 陸行嶼和紀芙都沒開車。

暮色四合,夕陽的最後一絲光亮隐沒地平線,街上的路燈已經盡數亮起。

她和紀芙挽着手走在前面。

陸行嶼和溫書遠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步子邁得很慢。

周圍來來往往人潮滾燙,他目光始終落在幾步之遙的那道秀麗身影上, 準确來說,是落在她那一截在昏暗夜色中白得惹眼的腳踝上。

之前,他自作主張将她抱上了洗手臺。

她似乎生氣了。

吹完頭發,毫無預兆地就自己跳了下來,雖然他手一直在邊沿護着, 但她身子還是歪了一下。

不知道扭到腳沒有。

“喂,你看什麽呢?”他沉思着,突然, 少年的聲音砸到耳邊。

他眸光斂了斂, 偏過頭, 發現旁邊的溫書遠正炯炯盯着他,潑了濃墨似的一雙眼裏閃過幾分不悅和警告。

他對自己有敵意。

Advertisement

出門時,陸行嶼就察覺到了, 但也不會在意, 他是她同父異母的親弟弟。

“沒看——”

“你在看我姐。”少年冷着臉色打斷他。

既然被拆穿了, 陸行嶼也懶得多作解釋, 平靜無瀾地繼續往前走。

“她剛剛為什麽去你那去了那麽久?”沉默了一會兒,少年突然又問。

陸行嶼擡起受傷的那只手:“她包的,還有問題嗎?”

溫書遠似乎很不滿意他這個回答,眉頭皺了皺,從頭到腳地再次和檢查犯人似的審視了他一遍:“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

是見過的,高中自己有段時間每天偷偷跟在溫書念後面,送她回家,在小區樓下不止一次看見過他,但他當時也就七八歲,而且自己并沒露過面,他應該沒印象才對。

“我又不是你,我怎麽知道你見過哪些人?”他漫不經心地敷衍過去。

少年還想說什麽。

前面的兩人停下,紀芙回頭催促:“你們倆是打算在馬路上生個孩子嗎?能不能走快點!”

“......”

夏日夜晚的美食街燈火通明,麻辣飄香。

四人走進了一家看着沒那麽擁擠的店,不過裏面也沒座了,他們在外面找了張露天的桌子。

熱風浮動,煙火氣十足。

紀芙一坐下,迫不及待地開始點菜,麻辣,蒜蓉,十三香……

溫書念看了眼對面的人,想起上次他吃個自熱鍋都辣得耳朵通紅,心想他應該是吃不這麽重口的,給他加了個完全不帶辣的椒鹽口味和一份清淡的白斬雞。

服務員收走菜單,紀芙又吩咐他搬了一箱啤酒出來。

“你今天不是開車來的嗎?”溫書念提醒了句。

紀芙:“那又怎麽了,我可以叫代駕,或者打車回去,今晚,誰都別攔着勇闖天涯。”

她說着撬開一個瓶蓋。

溫書念首先拿走溫書遠的杯子:“他不能喝。”

“知道,未成年,其實高中喝一點也沒事,原來你們班出去聚餐吃飯不喝酒嗎?”

“不知道,反正我不喝。”她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說完,對面的人掌心抵着下巴,掩着唇,很輕地笑了一聲。

溫書念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的謊言被某人看破了。

其實她偷偷喝過好幾回,有一次還正好被他撞見。

那次,她考試失利,晚自習被班主任叫出去談話,談了整整一節課,晚上回去途中,她走進每天都要路過的便利店買了一小聽啤酒,蹲在路邊。

剛拉開拉環,少年就在自己面前蹲了下來,歪着腦袋,半斂着薄薄的眼皮注視着她。

一直以來,她都兢兢業業也很擅長扮演好學生和乖女兒的角色,下意識地就把啤酒往身後藏,結果少年緩慢又不屑地吐出一句“我已經看到了”。

她不太敢去看對方的目光,低下頭。

紀芙給自己倒上一杯:“真的假的?以前我們班聚餐他們老喝酒了,尤其是男生,還白的啤的混着喝。”

溫書念這回心虛地不敢接話。

直到紀芙疑惑地看過來,她聽見某人染着淡淡笑意的聲音:“真的,她是我們班的乖寶寶。”

紀芙揶揄地“哦”了一聲:“那你總能喝吧?”

陸行嶼無所謂,将自己杯子推過去。

溫書念看着杯上沖出的氣泡,不知道是為了感謝他替自己圓謊,還是惦念着他手上的傷,忍不住開口:“他不能喝,他手上的傷醫生說這段時間不能喝酒。”

“那怎麽辦?總不能我一個人喝吧,”紀芙哐一聲放下酒瓶,将陸行嶼的那杯酒拎起放到她面前,“這樣,乖寶寶,破個戒,你陪我喝,放心你喝醉了,今晚我肯定給你安全扛到家。”

“......”

她豪言壯語。

但事實上,最後被溫書遠扛上出租車的是她,還大聲嚷嚷着“小遠,你明年去上大學要給姐姐介紹幾個男大學生,要高,要帥,要有八塊腹肌”。

溫書遠沒眼看也沒耳聽,無情地一把将她塞進車裏,回過頭,不放心地看了眼溫書念。

“你自己回去?”

溫書念點點頭。

他又警惕地看向陸行嶼。

“放心,會把你姐姐安全送到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男人平波無瀾的眼眸裏流過一絲隐秘又無奈的笑。

司機已經在催促,他沒辦法,鑽進了車。

車尾揚起一陣熱風,星光微弱斑駁的天空,有飛機的航線淺淺掠過,行道兩旁的樹影在夜色裏輕輕晃動。

兩人沿着來時的路,踩着樹影,安靜往回走。

“你好像不愛吃小龍蝦。”

“沒有,愛吃的。”

“可是你吃的很少,你吃飽了嗎?”

“吃飽了。”

起初的對話還是很正常的,只是她聲音有點悶,突然,走到一半,她身子歪了下。

陸行嶼手快地扶住她:“怎麽了?”

“你看,有好多爆米花。”她低下頭,聲音滿滿的雀躍。

陸行嶼垂眸瞥了一眼,只有路燈穿過樹葉,投下星星點點的光影,他似乎有種不好的預感,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擡起她下巴。

“你頭上也有!還有小西瓜!”她眼眸深深彎着,臉色還是白皙的,只不過那雙眼睛裏蒙上了一層霧,朦胧又認真地看着他。

說着,還踮起腳伸手抓了一把他的頭發,身子搖搖晃晃,下巴“噔”一下磕在他胸口上。

“抓到了嗎?”

“沒有。”她吃痛地擡起頭,眼角的弧度洩氣地耷拉下來,“你低一點,西瓜都滾走了。”

早知道剛才就不應該讓她碰酒的。

陸行嶼配合地彎下腰,任她抓了幾下自己的頭發,但她似乎都不滿意,發洩地揉了揉。

“溫書念,我先帶你回家——”

沒說完,她一下板起臉色,捂住他的嘴。

掌心微涼又細膩,似乎比他的唇還軟,他感覺自己突然間不會呼吸了,失神地僵了僵。

溫書念已經推開他,往馬路上走。

燥熱的空氣灌入肺,他心驚肉跳回過神,看着搖搖晃晃的人,三兩步追上去,捏住她手腕。

“我要坐一下,不要你的手!”她又急又氣,低頭去扯他手臂。

陸行嶼也怕弄疼她,松了力道,她就立刻在路邊坐下來。

陸行嶼沒辦法,陪着她坐下。

他也見過不少喝醉的人,睡草坪的,親馬桶的,還有宋洋之前有次喝醉硬是抱起他小外甥的嬰兒推車說自己酒駕了,要去交警大隊自首,怎麽都不肯撒手。

都說喝醉酒的人是完全沒有邏輯的,但她這樣幻覺到出現吃的,自己還是第一次碰到。

陸行嶼看着她一會兒抓抓地上随風搖曳的樹影,一會兒戳戳小石子,本不想打擾她,可又怕她那軟得和豆腐似的手磨破了,握住她的手腕,放到自己膝蓋上。

她很快轉過頭來,迷茫地看着他。

“不要撿地上的,你不是說我頭上也有嗎?”

“可是你頭上的都掉了。”她嘴巴委屈地癟了癟,“你不要抓着我的手,等下它們也滾走了。”說着,手腕掙紮起來,還使勁跺腳試圖踩住地上的樹影。

陸行嶼默嘆了口氣,只能哄着她:“地上都是髒的,我帶你去別的地方找。”

“真的嗎?”

她停止掙紮,不等他保證,又搖搖頭,“不去,我要睡覺了。”

剛說完,身子瞬間放松地倒了下來,還好不是向後,也不是向前,而是抱着他手臂,倒在了他腿上。

她面色無異,也是現在臉枕在自己腿上,陸行嶼才感覺到她臉頰的燙意。

算了,睡覺也好。

等她睡熟,自己就可以抱她回去了。

他想着,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又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勾起被風吹到她臉頰上的長發,一縷縷順到耳後。

夜色昏黃寧靜。

陸行嶼的目光不知在她臉上缱绻停留了多久,扶着她的肩,繞過她腿彎,輕手輕腳地将人抱起。

她起初睡着還是很乖的,窩在他懷裏,但沒走幾步,腦袋突然往他頸窩裏作亂地拱了拱。

陸行嶼腳步一滞,聽見她迷糊又固執的聲音:“我不要回家,你不要送我回家。”

陸行嶼很難應對她的無理取鬧,打算先把她送回家再說。

他抱着她的手緊了緊,加快腳步,但很快,一抹濕意猝不及防地在他頸間化開。

溫熱,黏糊糊的,湧出越來越多,滑進他T恤的衣領裏。

懷裏的人不再亂動了,只是細微的哽咽密密麻麻地從喉嚨裏抽出:“我東西丢了,陸行嶼。”

他心猛地悸了一下,怔在原地。

她知道是自己?

一時間,他覺得自己像突然喪失了方向感,不知道往哪走。

沿街偶有路過的行人,看着一個高大的男人深夜抱着一個女人,而且那女人紮着丸子頭,看着年輕又嬌小,一動不動的,多少會起疑心。

目光紛紛探查地看過來。

陸行嶼不想大半夜還抱着她去警局配合調查,下巴安撫地蹭了蹭她額角,半商量半哄騙的:“不送你回去,去我家好不好?東西我明天給你找。”

她眼睛還是閉着的,但似乎聽見了,悶悶應了聲:“好。”

作者有話說:

陸行嶼:(老婆喝醉好可愛)(陪她玩)(玩累了)(輕輕抱起)(哄她回家)

宋洋:這麽雙标嗎?我喝醉了你怎麽只會罵我傻逼把我打暈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