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三日

◎不加掩飾的小脾氣在悄無聲息地回來。◎

陸行嶼其實是準備把她送回她自己家的。

雖然她口頭上答應了要和自己回家, 但人在喝醉的情況下,說的話都是不能作數的,而且他一沒身份, 二沒立場,深更半夜帶她進自己家, 怎麽看都不合适。

等過了酒精的迷糊勁, 她醒來指不定會不敢面對自己。

這段時間,兩人關系好不容易才稍微緩和一點。

陸行嶼不想冒險。

出了電梯,他放下懷裏的人, 讓她半靠在自己胸前,輕輕捏了捏她發燙的臉:“溫書念, 密碼?”

無動于衷。

這一路上,她過了鬧騰的勁,似乎徹底睡過去了。

陸行嶼叫不醒她,只能自己試,她的生日, 陽歷,陰歷,甚至連高中班級學號, 都試了一遍, 不對。

陸行嶼想不到其他的了, 打了個電話給葉臻雲。

作為一個對葉逢嗤之以鼻随時想取而代之的秘書,葉臻雲時刻嚴陣以待,電話很快接起。

“陸總, 有事嗎?”

“我鄰居那套房大門的密碼可以修改嗎?”他開門見山。

葉臻雲愣了愣, 陸行嶼搬到溫書念對面這事, 她是知情的, 而且陸行嶼那套房子也是她一手安排的。

陸總放着雲陵的大別墅不住,跑到這麽一個連停車位都沒有的老小區,要再看不出他的心思,她也枉在隆江混這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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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時還感嘆過溫書念命真好。

有錢先不談,陸總光那張臉就生得萬裏挑一世無其二的,原來不少新杭的名媛千金都明裏暗裏地示過好,只不過沒有一個能入得了他的眼。

比起他們那個圈子香槟美女常在懷的公子哥,他是出了名的潔身自好,不愛耽于風月。

她們秘書處甚至私下還讨論過陸總是不是不喜歡女人。

後來證明是判斷失誤。

陸總喜歡女人,并且她親眼見到了,長得确實漂亮,讓人過目不忘的漂亮。

只不過現在是什麽情況。

陸總沒耐心默默無聞地追下去,準備霸王硬上弓了?

葉臻雲突然開始有點同情溫書念了:“陸總,您——”

“她忘記密碼了,手機也落在房間裏,拜托我打電話問問。”男人又淡淡解釋了句。

葉臻雲松了口氣:“改密碼需要原密碼,忘記的話只能重置,但重置需要房東過來,我現在聯系房東?”

她醉成這樣的模樣不能讓別人看見。

陸行嶼輕輕揉了揉懷裏人的腦袋:“不用了,我先送她回家。”

挂斷電話,他将人抱進自己房間。

小心翼翼地将人放下,她好像能感覺到自己躺到了床上,臉一沾到枕頭就往他被子裏鑽。

他其實也是昨晚才搬進來,被子床單都是新換的,沒睡過,但還是看得眼熱了熱,握住她腳踝,跪在床邊,給她拖鞋。

她今天穿的是腳背镂空綁帶的皮鞋,不知道是不是怕鞋子掉,腳腕上的絲帶系得很緊,他一抽開,白皙的肌膚上都是一圈圈絲帶留下的紅痕。

他指腹輕輕撫了撫。

她似乎疼了,嗫嚅了一聲,立馬掙紮起來。

陸行嶼沒松開,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背,很快安撫下來。

他又檢查了一遍她的腳踝,确定沒有扭傷,起身去浴室端了盆熱水過來。

浸濕毛巾,擰幹,俯身在床邊坐下,輕手輕腳地将毛巾貼上她臉頰。

密長的睫毛還濕潤地黏在一起,眼尾泛着紅,有凝固的淚痕,他小心又細致地擦幹淨,又将毛巾輕輕熨在腫起的眼皮上敷了一會兒,最後幫她把腳也擦了擦,拉過被子替她捏好。

調暗床頭的燈,他準備起身,捏在她被角的手突然被抱住。

受傷的那只。

她溫涼的指尖摁上他手背泡水拆了紗布的傷口,整個人裹着被子往他腿邊滾過來,腦袋無意識地往他腿上蹭,依舊是閉着眼的,只有細微到幾乎不可聞的咕哝聲從喉嚨裏溢出:“抱抱。”

一盞夜燈,萬籁俱寂。

陸行嶼似乎感覺不到結痂脫落的半點疼,也全然忘了抽回手,只感覺耳朵像着了火似的燙,手上的毛巾掉進地板上的盆裏,濺起一地的水花。

宿醉之後的大腦就像生了鏽的機器,總是運轉得特別慢,溫書念第二天醒來,迷迷怔怔地盯着身上的被子看了許久,才驀地清醒過來——這不是自己的房間。

她驚恐地一骨碌坐起來,烏黑的眼珠子四處環視,瞥見床頭上粘的一張卡片。

“你昨晚喝醉了,我不知道你家密碼,就先把你帶回我家了,我在客廳,你別害怕。”

筆鋒利落剛勁的一行字。

落款,陸行嶼。

像是為了強調最後四個字,落款處還畫了個笑臉。

溫書念懸着的心緩緩安定下來,捏着那張卡片,掀開被子,跪着挪到床邊。

床頭,她的鞋整整齊齊擺着。

她突然又不敢下地了,抱着屈起的膝蓋坐在床沿。

自己其實沒有過喝醉的經歷,大學畢業班級出去聚餐,她喝的最多的一次,也是留了個三分清醒,最後還靠自己打車回宿舍睡了一覺,她不知道自己喝醉是什麽樣的,會不會很折騰人啊?

她突然很後悔昨晚陪紀芙一起喝酒了。

可自己明明結賬的時候還沒醉,只是頭有點暈,後來看着紀芙和溫書遠上了出租車,自己和陸行嶼散步走回家,再後來......她的記憶越來越淡薄,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錘了錘自己還暈暈沉沉的腦袋,拿過床頭櫃上電量已經充滿的手機,摁亮,看了眼,八點半。

不能在他這縮頭烏龜似的賴下去了。

她赤着腳踩下地,理了理被自己弄得一團亂的被子,拎起鞋子,深呼吸了幾口,走到門邊,做賊似的撥開一絲門縫。

試探地朝外瞄了一眼,過道沒有人。

她又大膽地往外走了幾步。

陸行嶼不在客廳,而是正站在客廳外的陽臺上,他身上已經換了一身襯衫西褲,手肘懶懶地搭在金屬欄杆上,頭微微往後仰着,整個人被陽光灑滿。

聽到動靜,他轉過身,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稍許,陽光折射下變淺的瞳仁突然彎了彎,不緊不慢地關上陽臺門,走進來:“醒了啊?”

“嗯。”

“鞋子怎麽不穿上?”

溫書念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眼锃光瓦亮的地面,搖搖頭。

“穿上吧,地上沒金子,也比不上你的腳幹淨。”

她“哦”一聲,彎下腰,三下五除二地套上鞋,又飛快抽緊絲帶,囫囵打了個結。

陸行嶼似乎輕嘆了聲,在她面前蹲下。

溫熱的指尖滑過她腳腕,她僵了一下,剛打好結的絲帶已經被輕輕抽散。

“你幹嘛?”

陸行嶼看她下意識地要往後退,另一只手虛虛地攔在她腰後:“別動,你系得這麽緊不痛嗎?”

說着,松了松絲帶,重新一圈圈繞好,在她腳腕後系了個蝴蝶結。

比她系的好看,不會翹起的那種。

“你會系蝴蝶結啊?”

“這很難嗎?”

對男生來說,應該挺難的吧,畢竟他們生活中沒什麽需要系蝴蝶結的衣服飾品,溫書遠就不會。

他肯定給別的女孩子系過。

心說不清被什麽堵了一下,她默默退後兩步。

陸行嶼:“怎麽了?”

“沒事,昨晚...謝謝你送我回來。”

“不客氣。”

“那我先回——”她轉過身,男人突然又叫住她,“昨晚你弟給你發了好幾條消息,我怕他擔心,就先幫你回了。”

“只看了他發的未讀消息。”像是怕她誤會,又補了句。

“好,沒事。”

她打開微信,溫書遠确實不到十分鐘內連給她發了三條“到家沒有”,要是不回,他可能真的會一時心急趕過來,她又往上滑了滑,還有兩條未讀,葉臻雲今早七點多發來的。

【書念,能看到微信嗎?聽說你忘了密碼,我今天找房東過去給你弄。】

【你什麽時候到南陽花園?】

“?”自己什麽時候忘記密碼了。

——你是不是記錯人了?

溫書念一頭霧水,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着,敲完又覺得哪不對,轉過頭,把手機舉到陸行嶼面前。

陸行嶼無奈笑了下,把昨晚打電話的事簡單轉述了一遍。

“我沒想到她還記着。”

“她又不是魚。”溫書念一邊給對方抱歉地回“不用了,我已經記起來了”,一邊悶悶地嘀咕了聲。

陸行嶼不是聽不出她的小情緒,而且經過昨天一夜的思考,他确定不是自己的錯覺,以前她對自己那些不加掩飾的小脾氣好像在悄無聲息一點一點地回來。

雖然大部分都是下意識的,但恰恰說明她在自己面前慢慢地卸下防備了,不用像前幾次刻意表現得禮貌又冷靜。

他很開心。

“你生氣了?”

“沒有,只是你這樣說,顯得我很白癡。”自己是個智商正常的成年人,不至于連六位數的密碼都記不住。

陸行嶼沒忍住,肆意的笑染上唇角:“那我怎麽說,說你當時醉得不省人事,進不了自己家,只能來我家睡了?”

“......”溫書念無言以對,張了張唇,許久,硬邦邦地抛下一句“我回去了”,跑回自己家。

他說的好像一點也沒錯。

深更半夜,一個成年女人在外喝得酩酊大醉和一個成年男人一道回來,最後,男人将女人帶回了自己家。

要實話實話,真的很難不引人遐想。

他明明是為了保護兩人的名聲,不被誤會。

可她似乎并沒有釋然的感覺,反而有點莫名的失落。

她一定是腦子裏的酒精還沒代謝掉,神經錯亂了!

溫書念蹲在門後,放空許久,直到腿隐隐發麻,才扶着牆起身,換了鞋,進衛生間洗漱。

洗漱完,肚子餓了。

昨天搬進來的時候她發現廚房鍋碗瓢盆俱全,于是去超市買東西的時候順便買了調味品和兩包速凍水餃。

她拆開一包,燒上水,看着鍋底冒起的小氣泡,想了想,又拿起手機,點開某人的頭像。

【你早飯吃了沒有?】

【我準備煮餃子,你要不要過來吃點?】

倒不是巴結他或者真的有孤男寡女之間的非分之想,是念在他昨晚送自己回來,還格外照顧地把床讓給自己睡,她也是個有恩必報的人。

那邊沒回。

看來他不想讓自己報恩了。

溫書念嘆了口氣,準備還是煮一個人的份,門突然響了響,她竈臺上的火也顧不上關,飛奔過去。

“你要吃什麽餡的?”一拉開門,她眉梢鞠着笑意,脫口而出。

然而,對上的是一張少年驚訝又茫然的臉。

溫書遠:“什麽什麽餡的?”

“額......”她笑容淡了淡,一時也不知道怎麽解釋,松開門把,朝後讓了讓,“進來再——”

話音未落,溫書遠一只腳剛踏進門,對面的發出一聲電子鎖門把按下的輕響。

陸行嶼靠在門沿,雙手抱在胸前,懶洋洋開口:“什麽餡都可以,我不挑食。”

作者有話說:

女鵝:我喝醉會不會很折騰人?

陸哥哥:還好吧,也就一晚上沖了幾個冷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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