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睡一起了

起身收拾好地鋪,走到美人跟前,遞上一塊幹糧。

“恢複的真快,也是我醫術好,才能把你從鬼門關撈回來。”

藏了半個月的幹糧,噎嗓子。嚼了兩口,她又開始想念夢裏的美餐,忿忿的往嗓子裏倒進幾口水。

半塊幹糧下肚,花瑟瑟切入正題,美人要看,銀子更重要,“既然醒了,來聊聊診金吧。”

捂着傷口半靠床邊的白雲生,冷眼旁觀她的吃相,始終沉默不語。

不是他不想說,傷口太疼,剛才的動作已經耗盡了力氣。

許是看出了他的狀況,花瑟瑟慢吞吞的走過去搭脈,脈相比昨日平實了許多。

“我呢,平生最喜歡救人。不過你也知道,哪有白救的人呢……”

白雲生在心裏嗤了一聲,他就知道世上哪有人會平白無故救他。

這樣也好,孑然一身,也不怕她有所求。

“看你長得風度翩翩,肯定也不願欠我人情。這樣吧,二十五兩金子或者讓我在你身上試十種藥,我保證不會傷你性命,怎麽樣?”

說完,眼巴巴的看向他,長長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影子,将一雙水眸襯的愈發清亮。

十分不喜與人對視的白雲生,這次卻不自覺的被拉進眸子的漩渦裏,微愣後假裝自然的把視線從她臉上移開。

又聽她說道:“對了,你住在我的宅子裏,住宿費也得算一下。如果你願意當試藥的,我倒是可以考慮免費讓你住。”

配上唇邊的狡黠,白雲生可以斷定這位神醫很想他試藥。

他在床頭摸索一陣,丢來一個玄色荷包,“全在這兒。”他所有的積蓄。

沒按照順着她的心意選擇,花瑟瑟有點兒失落。好在手裏的荷包沉甸甸,将失落瞬間撫平。

“五兩、八兩……三百六十四兩,沒啦?”挨個數完,花瑟瑟不死心的又數一遍。

“不夠!”她收起荷包,将手往白雲生面前一伸。

面前的手只有他手掌一半大小,白玉般的肌膚,皮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白雲生發怔的盯着,等緩過氣,從腰間扯下牌子遞給她,“就這麽多,有本事拿着它去要錢。”

花瑟瑟不滿的接過一看,冰冷玄鐵上刻着大理寺的字樣。

這人都能住在自家的破宅子裏,估計也真拿不出來了。花瑟瑟将腰牌往懷裏一裝,算是同意這個提議。

“你在大理寺任職?大人怎麽稱呼?我也好知道找誰要錢。”

“白雲生。”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生處有人家。真有詩意,白大人有禮了。”

“不是。”白雲生突然撐着力氣開口,讓花瑟瑟一愣,不知何意。

“不是詩意,生在白雲底下,僅此而已。”

生在白雲底下,沒有片瓦遮身。

他的胡姬母親在被押運的途中,将他生在白雲底下,僅此而已。

話意裏帶着明顯的落寞,花瑟瑟舔了舔嘴唇,也知那話不妥,又不知戳中何等心事,嚅了嚅嘴,什麽聲音也沒發出來。

“那個,今日還沒施針。”

沉默半響,還是花瑟瑟先開口打破局面。

“脫衣到床上趴着。”

久靠床邊,簡單的起身動作已經讓他額頭布滿冷汗。

“且忍忍,刀上喂了毒,會延緩傷口愈合的時間。再施針三次,把毒拔了,傷口愈合也會快些。”

為了彌補剛才說錯話的些許內疚,花瑟瑟下針時的手法比昨日輕柔了不少。

很快滿背都紮成了刺猬,将輕薄的毯子蓋在背上,在白雲生的視線中走到醫箱前翻找起來。

纖細的背影對着白雲生,丁玲桄榔一陣響,翻出來七八個畫着美人圖的瓷瓶。

穿戴樸素,裝藥的瓶子竟都是上好的汝窯官瓷。

紅紅、綠綠、白白、黑黑的粉末在牛皮紙上倒了一堆,又不知從哪兒掏出個酒葫蘆,在那堆壘出小尖尖的粉末上戳個洞,慢慢倒了進去。

做這些時,花瑟瑟極為認真,注意着每一滴份量,對旁邊的視線視若無睹。

黑乎乎的一團攪拌成合适的濃稠度,她小心的捧着,走進白雲生視線的盲區。

眼睛看不見,身體的感覺變得更加敏感。冰涼的藥膏帶着手的溫度一同覆蓋上來,滲入傷口順着經絡游走,灼的白雲生心口一熱。

敷滿背,花瑟瑟舉着髒手道:“原以為當官的都是老爺,沒想到大理寺的活計這麽危險。好了,敷兩炷香。我去找點吃的。”

就着銅盆裏的水淨手,背起繡着食鐵獸吃竹子的小布袋輕快的出了門。

花瑟瑟在其中摻了安神的藥物,白雲生還想多看幾眼就抵不過睡意再度沉睡。

直到被煙氣嗆醒,身體比大腦更快做出反應,白雲生翻身下床就準備往外跑。幾個跨步走到門口,就被一個紅泥小爐擋住了去路。

爐前一個黑炭,啊不,一個面如黑炭的人。

“咳咳……恢複的不錯,動作挺快,回去躺着吧,粥好了叫你。”

熏黑的臉擋住了花瑟瑟臉上的紅,明明村裏的王大嬸生爐子咔咔幾下就好,到她這兒怎麽就煙熏火燎的。

端着神醫的架子,當然不能讓人知道神醫連爐子都不會生。

“別看啦,回去躺着,好好休息有助于傷口恢複。去吧~”端坐爐前的花神醫,揮着蒲扇趕人,面上一派淡定,心裏慌的看不見底。

粥是做好了,瞧着也是普通粥的模樣,撇開上層的煙渣子還能吃。

“嘗嘗~”臉上還留着爐灰,語氣激動的勸人喝粥,急切的等着人生第一次下廚後得到的評價。

白雲生在她期待的眼神中舀了一口喂進嘴裏,手指頭幾不可察的發僵,緊接着又喝了第二口。

“這麽好喝,我也試試。”說着奪過調羹塞進嘴裏,下一刻五官扭曲,還依舊嘴硬道:“除了有點火燎氣,還可以。你吃,別客氣。”

笑呵呵的把整鍋推到白雲生面前,體貼的把調羹放回指間,假意出去看藥,待出了門就趴在牆角猛吐幾口。

吐完的花瑟瑟仰頭長嘆,還是沒有當神廚的天分吶。轉念一想,自個兒已經是百年難遇的醫道天才,再當神廚,老天爺會嫉妒。

做飯失敗的沮喪在她莫名的自信中消弭不見,又恢複神采奕奕的模樣。

她是好了,白雲生手裏的調羹再下不去第二口。

細看他的手還有點抖,不明的情緒在眼中翻湧,從來沒人會碰他用過的東西。只因胡人之血,卑賤如泥。

曾經上至達官顯貴,下至販夫走卒,連大戶人家得勢的下人都繞着他走。即便進了大理寺,當了寺正,他依舊是讓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那個女人怎麽敢大剌剌的用他的東西。

還是說,她并沒看自己的眸色?

“我娘是胡姬。”

兜頭潑來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花瑟瑟愣了片刻,随後道:“難怪你眼睛那麽漂亮,跟天池的水面似的。”

所以,她知道,但不介意!

心口被一種鼓鼓脹脹的情緒填滿,眼眶發酸,他低下頭開始大口大口喝粥,那架勢把花瑟瑟吓得咽了口水,不禁懷疑這粥真有那麽好喝?

砂鍋見底,花瑟瑟托着腮湊上前,道:“要不再來點?”

白雲生的臉色發青,感動的情緒實在支撐不了第二碗,艱澀的開口問道:“你先前說這是你家宅子?”

“是啊,我家祖宅,你怎麽會住這兒?”沒錯過他的不自然,花瑟瑟從善如流的改換了話題。

“離大理寺府衙近,見沒人就住了進來。”

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出身,寥寥幾句算是交代了緣由。

“哦~”花瑟瑟拖着尾音點點頭,不知是何想法。

“主人家既然回來,等傷好了,我自會離開。”

“不用,住着吧。”

笑話,這家夥武力值這麽高,用來看家護院多好。況且,這人走了誰讓她試藥。

這麽一想,花瑟瑟臉上甚至帶了點谄媚的笑容,希望他能多住些日子,這樣便能多試幾味藥了。

出乎意料的答案,讓白雲生的腦子裏浮現一句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對方好歹救了他,白雲生耐心問道:“孤男寡女,于姑娘家名聲有礙。”

把玩着手裏的金針,不在意的說道:“呵,白大人,我是大夫。大夫眼裏只有活人和死人,名聲那玩意兒對我沒用。”

“令尊令堂會在乎。”

“那就在天上在乎吧。”

花瑟瑟眼神悠長,那倆人,在天上也不會在乎。會甩下自己殉情的父親母親,有什麽指望。

屋內寂靜,白雲生本就不是口齒伶俐之人,而且能和一個不逃避自己的人住在同個屋檐下,他很歡喜。

于是,破舊的花家宅子,多了一個新的住戶。

今天天色已晚,花瑟瑟雇不到人來收拾屋子,便又打地鋪湊合一晚。

“你是我的病人,趕緊上床躺着。再睡地上寒氣入骨,又得浪費藥。”面對白雲生讓她睡床的提議,花瑟瑟擺手道。

屋裏沒有燭火,白雲生的解釋是習武之人,眼力極佳。這裏對他就是個睡覺的地方,有沒有蠟燭一點也不重要。

半夜被凍醒的花瑟瑟氣性大,很想罵上幾句,看着呼吸綿長的病人,又罵不出口。只好摸出一粒暖身丸吃了,裹緊大氅繼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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