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所謂何事
“多謝大夫救命之恩,鄉下人家貧,薄薄禮金還請您別嫌棄。”
坐着大口喝水的花瑟瑟,想要伸手推拒,又舍不下嘴邊那口清茶,只得咕嚕嚕一飲而盡,胡亂擦了擦嘴角。
“診金就算了,那碗面我沒吃着,您能不能再給我做一碗?”
她真的好餓啊。
“馬上,馬上就做得。”
對着救命恩人無有不應的根生,立刻小跑着去廚房開火。
“你相公很會疼人嘛。”
又倒上一杯茶慢慢喝着的花瑟瑟,對着床上虛弱的産婦說道。
“他是個好的。”
即便面色慘白,提起自家相公,産婦的眼睛還是亮得驚人,讓花瑟瑟想起了幼時纏綿病榻的母親。
每當提起父親時,母親臉上也會洋溢着發光的幸福。奈何父親醫得了天下人,唯獨救不了心上人。
母親的身子就是生她時發生了血崩,父親不擅女子生産之事,勉強救了回來,也只能熬油似的熬了幾年,就撒手人寰。
所以自她學醫開始,不管哪兒有婦人生産,都會想盡辦法進去看,進去學。十幾年下來,一個黃花閨女早已練成産房聖手。
可惜啊,有能力時卻再也救不回想救之人,老天爺就愛安排這種改變的遺憾。
她神情落寞,落在産婦眼中以為是孩子有什麽不妥,忙問道:“大夫,可是孩子有什麽情況?”
回過神的花瑟瑟對着她安慰一笑,道:“孩子出來時面色紅潤,哭聲響亮,小腿蹬的很有力,很健康,不必擔心。反倒是你,好好養着。這屋裏記得每日通風,每隔兩個時辰就下床走動走動。還有……”
語調轉為嚴肅道:“你的骨盆形似漏鬥,所以這胎不好生。下回懷孕切記小生大養,懷孕時飲食如常即可,切莫貪嘴到生産時遭罪。”
剛才穩婆給孩子稱重時,她看的分明,秤砣高高揚起,足有七斤的大胖兒子,難怪生這麽久也下不來。
“坐滿雙月子再碰涼水,夫妻房事至少等到百日之後,可記住了?”
最後一句讓産婦羞紅了臉,嚅着嘴輕聲說好。
花瑟瑟滿意的點點頭,一點羞澀也無,為醫者什麽沒見過,敦倫之事,人之常情。
小麥香味傳來,唾液不自覺開始分泌。下一刻就聽根生在外頭說道:“恩人大夫,面已得了,請您來用。”
“來啦來啦~”
雀躍着出屋的花瑟瑟,這時才有點少女活潑的樣子。
“那您慢慢用,我去看看媳婦兒。有事您叫我。”
沉醉在面條香氣中的人,不在意的揮揮手,去吧去吧,別打擾她吃面。
清湯白面,上面卧了兩個金燦燦的荷包蛋,根生把攢着給自家媳婦兒補身子的雞蛋都拿了來。
掀起一看,底下碼着厚厚一層豬油渣,并上幾片青菜,已經是能在農家嘗到的絕佳盛宴。
花瑟瑟端起海碗,嘬了口湯,滿口雞湯香氣。熱湯入腹,好似雪夜裏靠在炭盆前,身心舒暢。
一碗面進肚,她滿足的擦擦嘴,打着飽嗝兒靠在椅背上想着再來杯六安瓜片,就是人間一大幸事。
摸摸癟癟的荷包,只能閉上眼回憶記憶中的滋味,一兩銀子一斤,小窮醫喝不起喽。
送出門前,花瑟瑟再次婉拒了根生遞上的診金。
“留着給你媳婦兒買點肉補補。”
可惜根生是個老實漢子,這錢不收,他心裏難受。
“這樣吧,幫我個忙,就當是診金了。”不想他為難,花瑟瑟想到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您請說,根生定當竭盡全力。”
“我見你那面攤生意不錯,幫忙把這事傳揚出去。要是碰上有人問,就說是甲丁巷的花神醫。”
就這麽個事?根生不解,但也應承下來。
其實不用他說,穩婆和鄉親們回去,不出三四天,城郊附近的村莊估計都知道了。
“過段時間我再來看看,多謝款待。”
根生一路送到村口,又是一陣道謝,略過不提。
多了個插曲,再回城天色暗了下來。
接生這活最費體力,揉着胳膊走在朱雀大街上,兩邊的鋪子都挂上了秋朝節的幡子。
尤其是秋朝節時令的點心、擺設還有香火鋪,快趕上過年時的熱鬧。
她左看右看,等回到破宅時,看見自家門前站了幾個人,疑惑的上前查看。
難不成這麽快就有人聞名而來,找她看病了?
近前一看,來人都做家丁打扮,上好的棉布料子,只有大戶人家的下人才用得起這麽好的料子。
幾人見她朝破宅邁步子,指點着竊竊私語。沒等她做出反應,幾人又匆匆走了,看的花瑟瑟摸不着頭腦。
想不通索性就丢腦後,拍拍衣上塵土,昂首進門。
見白雲生的屋子還黑着燈,遂回屋拿了藥送去。
将藥放在桌上,閑着無事環顧房間。明明也雇了人收拾,添置了不少東西。可還是空蕩蕩的,花瑟瑟覺得大喊一聲都能傳來回音。
相對的兩間廂房,有如大老爺和佃戶的區別。
她那間腳下是波斯地毯,挂的是珠玉簾子、香爐随時都有袅袅煙氣,這邊則是只有必須的衣物、茶壺等物,連床榻上的寝被都只鋪了一床。
就像……
對!花瑟瑟一拍大腿,就是把鋪蓋一卷,随時走人的樣子。
思緒開始飄向漫無邊際的地方,難不成大理寺的差事這麽容易有仇家,不僅受重傷,還得跑路。
聯想到剛才門口鬼鬼祟祟的幾人,花瑟瑟開始擔心自個兒的生命安全。
牆頭傳來響動,是白雲生回來了。
見到房中的花瑟瑟時,已經平靜的內心開始泛起漣漪。
“今晚的藥,那個,白大人,你有沒有什麽敵人知道你住在這兒啊?”
她看着白的臉色開口問道,要是有,最好及時說,方便她早點跑路。
“有人找上門?”
白雲生心想不會,他确信後頭沒跟尾巴。
花瑟瑟就将門口見人一事說了,描述完幾人的衣着相貌,白雲生思索片刻,覺得應當無事。
“應當是周圍府邸來打探消息的,之前也出現過,放心。”
他說的篤定,花瑟瑟提着的心卻沒完全放下,還是回去多準備點防身的藥粉更保險。
“給,經營的批文。”
花瑟瑟驚喜接過,行禮道:“多謝大人。”
她咧着嘴打開批文,一目十行,又整齊的收好,回屋繼續準備那些‘大賣’的藥丸。
撸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
“花大夫。”白雲生在背後喊住她,“你來建安城所謂何事?”
他更想問花瑟瑟會在此處待多久。
“報恩。”回應十分簡短。
花瑟瑟朝他笑笑,沒多做解釋轉身離開。
今日辦完事,他還繞道去了京兆尹的檔案房一趟,調取了花家老宅主人的資料。
上面詳細的記錄了花瑟瑟父親,曾經名震建安城的太醫令花都的生平,卻在辭官後戛然而止。再想往下調查,就不見任何消息。
可花瑟瑟的路引上有清晰的記錄着父母生平,絲毫沒有隐瞞。和她相處下來也是坦坦蕩蕩,高調入住舊宅,往來也不避諱。
說明花家人在辭官後并無刻意隐世,但不論花都還是花瑟瑟的神醫之名都沒再傳開,也是怪異。
白雲生負手看着窗戶上映出的影子,凝視許久才收拾歇下。
秋朝節還剩兩日,街上人流如織,花瑟瑟決定把擺攤的計劃提前。
攤子就支在離宅子不遠處的巷口,往來多是大戶人家的下人,看見一個面生少女旁邊立着“尋醫問藥”的幡子,紛紛停下腳步好奇的打量。
看的人多,真敢上前叫她看的寥寥無幾。
擺了一早上也不見有人來,花瑟瑟無聊的拄着腮幫子戳脈枕打發時間。
突然,眼前投下一片陰影,擡頭望去,是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覺得有些面熟。
花瑟瑟靈光一閃,不就是昨日在門口徘徊的人嗎?原來真是來找自己看病的。
中年男人禮貌的開口道:“可否請小友給在下看看?”
首個看診的人一出現,圍過來不少人。他們這些下人,平時找不到好大夫,要是這位姑娘醫術不錯,也都不願錯過。
花瑟瑟示意他請坐,素手一搭,開始感受起脈相來。
“老伯平日裏可有手腳突然發麻的症狀?”
管事的一聽,忙點頭稱是。周圍人一看,還真有幾下子,頓時都來了興趣。
花瑟瑟見狀心中一喜,繞到管事的身後,在後背脊椎處盤摸起來,摸準位置後,讓人雙手抱頭,全身放松,她則将胳膊放置到男人身前。
卡巴一聲,男人胸椎的骨頭移了半寸,回到正确的位置上。
“好了,您活動活動,感受一下。”
管事的站起身扭扭脖子,前低後仰,又擺出平時手腳容易發麻的姿勢,待上一會。
“嘿!奇了!我這脖子多少天都不能向後仰了,大夫,您真是絕了!”
他比着大拇指,周圍有相熟的紛紛問道:“杜管事,真有這麽厲害嗎?”
“李管事,你是知道我這老毛病的,瞧瞧,不疼了。”
杜管事扭着脖子回應道,李管事一瞧擠開人群坐到跟前,伸出手道:“那您也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