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有何貴幹?

“杜大人有事?”

因他沒跟自己讨價還價換門一事,花瑟瑟的語氣還算的上柔和。只是目光往下,左手捏着石杵,右手染着藥汁,暴露了彼時沖出來想要爆錘對方的初心。

順着他的打量,花瑟瑟低頭看自己的造型,雖然未覺得有什麽不妥,還是出于禮貌,把石杵往身後藏了藏,杜伊現在不光嘴角抽搐,眼角也開始規律的抽動。

偏生花瑟瑟張着無辜的眼睛問他,“可是這位大人來看疾?”

控制不住想要捏緊拳頭的杜伊,低聲對杜元甫告罪,退到十步開外,抱劍盯着腳尖,怕再多看一眼,會忍不住把地上那塊門板給大卸八塊。

“花小姐家的宅子,鬧中取靜,很适合居住。”

杜元甫單手後負,氣質風雅,在秋日的落葉景象中硬是透出一股子春意盎然的生機。

金風拂面,一片落葉掉落在他臉上。君子斂目,白皙修長的手摘下那片調皮的黃葉,捏在指尖。花瑟瑟被他優雅入畫的動作,攫取住了心神。

“花小姐?”黃葉從指縫落下,搖搖晃晃到了地上,杜元甫出聲打斷她的出神。

“城北徐公當如是。”回神的花瑟瑟十分自然的誇耀道。她過分直白,反叫對方翩翩如玉的動作一滞,忘了該作何反應。

對方沒反應,她接上了之前的話,“這兒是不錯,杜大人是來看房子的?”從出現就圍繞着房子做文章,莫不是看中了宅子想買?

要是出的價格合适,也不是不能考慮,大不了賣了再就近賃處宅子,天天過來等着恩人,也是個法子。

見她又開始神游四海,杜元甫忙将她拉回,“家裏宅子還夠住。來與花小姐說一聲,定國公夫人已無恙。”

“哦,多謝告知。”

無恙那是必然的,也不看看是誰出的手。她眼神裏的得意逃不過掌杜元甫的眼睛,畢竟是掌刑獄的官,察言觀色最是一流。

“小姐似乎十分自信?”

“叫我大夫吧。”一句大夫,道盡她在醫道一途的自信。嚴苛如花都,也不得不承認她青出于藍勝于藍的天分。

被自信光芒閃耀到的杜元甫,抓住機會眯眼問道:“花大夫,不知我大理寺白寺正的傷勢如何了?”

态度自然,花瑟瑟也未生疑,只當上峰關心下官,“他啊,不都生龍活虎了嗎?”

她的回答再次确認杜元甫的推斷,又聽到:“如此,有勞花大夫了,他的診金由大理寺負責。”

咦,倒是個關心下屬的好官。

花瑟瑟心情一好,想揮手說不用。這一揮,手裏的藥汁全數飛到對面青松身姿上,湖藍圓袍沾染着大紅藥汁,醒目的很。

“可否借水稍作清理?”

眼看着杜元甫拾級而上,他進一步,她便退一步。一進一退間,等她回過神,兩人已經站在正院之中。

正院未做修繕,雜草衰敗,無甚特別。

杜元甫腳步不停,“這裏沒水,我去廚房看看。”

說話間已經丢下花瑟瑟,直撲後院而去。想到裏頭剛換完藥的白雲生,花瑟瑟直覺不想讓他看見,想往前追,卻被後來的杜伊拖住了步伐。

一主一仆後頭跟着小跑的主人家,正巧白雲生聽見動靜,出來看看情況,兩廂動作之下,四人在月亮門處見了面。

花瑟瑟瞧瞧這個,看看那個,怪異的生出偷漢子的詭異負罪 。感。尤其白雲生衣裳松垮,胸肌在素白裏衣下若隐若現。

微妙的氣氛中,她決定走為上策。不管其餘三人,舉着石杵往水井走去。

“白寺正為了大理寺受傷,連救治都私下解決,本官內心深受觸動。”杜元甫的視線越過他看向身後兩處廂房,嘴裏說着場面話。

猜測是一回事,親眼所見二人住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這麽有趣的姑娘,和白雲生住在一起,讓他如鲠在喉,吐不出來咽不下去,難受的緊。

“大人關心我,都追到了這裏。是雲生感動才是……”

往日低眉順眼的下屬,突然變得牙尖嘴利。刻意營造的主仆和諧的氣氛,撕裂開一道裂口。

杜伊跨步上前,呵斥道:“見到大人不行禮,誰給你的膽子!”

白雲生扯開衣裳,露出纏滿繃帶的上身,道:“有傷在身,不便彎腰,還望大人海涵。”

杜元甫凝視他片刻,讓白雲生這頭蟄伏的獵豹亮出爪子的人,不用問,肯定是舉着水瓢,走的洋洋灑灑的花瑟瑟。

好久沒碰到讓他振奮心情的事情,杜元甫揚聲道:“在花大夫這兒踏實養傷,徹底養好再回來公幹。”

轉身對上花瑟瑟,繼續道:“花大夫盡管用最好的藥,一應花銷都由杜某承擔。”

這麽說,她的金子有望了?

花瑟瑟激動的手一抖,本就灑了半瓢子的水徹底放棄掙紮,只留幾滴算是應個景。

額……她抱歉的看向杜元甫,“大人稍等,我這就去舀回來。”金主可得好生伺候着。

“不必麻煩花大夫,今日有事在身,下次再來叨擾。”領着杜伊又要順原路回去,“大門稍後就派人來修繕。”

剛想出聲提醒大門的花瑟瑟,張開嘴沒說出話,只好假意活動嘴巴來遮掩尴尬。

“有勞啦,杜大人慢走。”

很快就能有圓嘟嘟、金燦燦的元寶寶寶,花瑟瑟告別的手揮得使勁。

站在他身後的白雲生,面露哀怨,在她回身時又迅速隐去,“瑟瑟,藥汁撒我身上了。”

素白裏衣上沾染大紅,比湖藍底色更加耀眼。

一個醇正美人,一個病弱美人,花瑟瑟捂着心口,建安城裏的郎君們,都這般絕色。難怪古人說秀色可餐,她要去杏花樓多點幾個菜,化美人為食欲。

顧不上淨手,丢下一句:“去換了吧,我去買膳。”拎着石杵,朝着揚州酒樓殺去。

白雲生靠坐在月亮門的弧形門墩上,盤算着杜元甫的來意,目的在花瑟瑟,還是在他?

若是在他,那便無事,完全可以解釋稱為了治傷才住在這裏。

若是在花瑟瑟……眼神裏出現凝重。效命三年,他很清楚杜元甫心機手段有多麽深不可測。這個人目标清晰,行動迅速,入了他眼的獵物沒見有誰跑出圈子。

淑妃所生靖和公主傾心于他,跪求聖人賜婚。所有人都以為是公主癡戀,當時還是杜府影衛的白雲生,卻眼見着杜元甫對公主步步為營。

就在所有人以為深受寵愛的公主能夠得償所願,聖人傳召杜元甫入宮,君臣密探一番後,公主的請求被無情的拒絕。

即便如此,靖和公主還是不改滿腔情意,隔三差五來找杜元甫。後來南诏求娶,公主出乎意料的自請和親。其中關節,白雲生已被調任大理寺,再不清楚其中細節。

但他肯定公主的行為,背後定有杜元甫的手筆。三份真情七分利用的尺度,在他手裏把握出十分精準。

本朝規定驸馬不得參政,一心想要帶領杜家跻身頂級世家的杜元甫,怎麽能容許自己當個富貴閑人。

這樣的算計,要是用到花瑟瑟身上,那個只知治病,不知人心的傻姑娘怎麽抵擋得住。觀她剛才言行,對杜元甫存着好感,這份好感是對着相貌還是其他,恐怕她自個兒都分不清。

吐出一口濁氣,回屋穿戴好衣裳,端坐桌前等那個傻姑娘回來。

拎着食盒的花瑟瑟,和舉着水瓢的樣子判若兩人。

走路飛快不說,單手拎盒半分不晃,等菜上桌還帶着餘溫。雖然對口腹之欲沒什麽追求的白雲生,在看到盒中荠菜春卷、菊花熘雞球、水晶肴肉、揚州炒飯時,還是嘆口氣。

這是他第五天吃一樣的菜碼,就算用實際行動表示對揚州酒家的支持,好歹也換道菜。

花瑟瑟無視他的表情,終于舍得放下緊握在手中的石杵,舉箸大快朵頤。

白雲生甚至能預知她接下來的動作,先夾春卷大口咬下,眼睛會欣喜的眯成兩道彎月,再扒拉口炒飯,趁腮幫子鼓鼓囊囊的時候塞進一片肉,當然雞球也不能落下。

做完這些,就會将筷子舉在半空,兩眼放空的嚼啊嚼,讓人覺得嘴裏不是龍肉就是神仙肉,才能吃出這般架勢。

完美猜中所有步驟的白雲生,熟練的遞上水,定會被她臉帶幸福的搖頭拒絕。這可是她研究出來最佳的滋味搭配,怎麽舍得叫水沖淡美味。

咽下這一口,又開始下一輪的四菜組合咀嚼法。

“你打算何時換菜?”

“不換啊,有好的幹嘛換?”

“不想多嘗試不同口味的東西嗎?”

“那就等這個口味厭倦了,再去嘗其他好了。”

白雲生默然,埋頭吃飯,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費神。

“我打算回白家。”

自從聽說白希堯在找他後,這個念頭便時常出現在腦海中。對于白家,他的感情複雜。

父親戰神的名號,沒有哪個當兒子的會不敬仰。可他對胡姬的所作所為,哪怕他不知情,也是由他而起。

敬仰、憎惡、期待……種種情緒讓他對白家敬而遠之。

本來,他想要借助杜家的力量,在朝堂有立足之地再正面對上白家,但定國公一事後,他幡然醒悟。

失去白家庶長子這個身份,他的蠻夷血統在朝堂寸步難行。

他不想在一次次的拼殺中,将戰功交到別人手裏,最後自己落得個曝屍荒野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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