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白雲生回府
“我打算回白家。”
花瑟瑟聽見他這樣說。
“很好啊,”好好的炒飯被她扒的四分五裂,一粒接一粒不停的塞進嘴裏,“白家主母前年過世了,內宅靠年長的妾室打理,對外都是白小公子,都說他溫文爾雅,那日我見他先天不足,身體孱弱,應該也是個軟和的……”
說着說着孤單的情緒爬上心頭,回去很好啊,她能獨享大宅,不過就是孤獨的看日升日落時,會有些空曠呢。
“嗯。”
兩人都埋頭吃飯,看似一片平靜,只有彼此握着筷子發白的指尖洩露內心真實的想法。
白雲生很想開口,問她是何時收集的這些信息,為何要在意他回到白家的境況。萍水相逢的救命之恩,何必心有不舍。
“什麽時候回?”
“明日。”
“我吃飽了,今日你送盤子。”
将筷子一放,花瑟瑟背着手慢悠悠的往外走,白雲生看了看較往日還剩一多半的菜色,垂眸一點點将其掃盡。
這日之後的時間,花瑟瑟都窩在廂房裏不曾露面。一道門框猶如天塹,将兩人隔開兩側。
夜晚,白雲生念及還沒和的她說杜元甫一事,走到房門前輕聲喚人。
房裏傳來‘篤篤篤’的搗藥聲,只傳來動靜,不見人來開門,“你說,我聽得見。”
“杜大人……以往有個心上人,是淑妃所出的靖和公主,兩年前去了南诏和親。”
不敢說太多,怕惹了本沒心思的花瑟瑟起了心思。又怕說少了,提不起她的警惕。抉擇之下,他還是決定把最簡單的關系擺在明面上,讓她自行參考。
靖和公主,四個字在花瑟瑟舌尖打了個轉,咽進了心裏。她道了聲好,繼續搗藥,不再做聲。
白雲生聽了苦笑一聲,盡管不知她對杜元甫的心思,但可以肯定對自己沒心思,至少沒有朋友以外的心思。
一夜無眠,三聲雞鳴時,白雲生已經背好包袱。
打開門,露水迅速在衣服表面凝結,呼吸間已有清晰的白氣。
院中的石桌上擺着花瑟瑟常用的小藥箱,他快步上前打開,裏頭是她心愛的那套汝窯美人圖瓷瓶,壓在底下的紙張上備注了每個瓷瓶裏藥的使用方法,還有一瓶是給白希堯用的。
特意在瓶身做了顯眼的标志,還在紙上注明這藥可以短暫緩解白希堯的病症,若是白希堯欺負他,後續的藥就不給他用。
白雲生心口被感動填滿,看着渾不在意的傻姑娘,盡力用她的方式為他考慮。
老天爺好像真的看到了他的掙紮,把人世間最溫暖的你送來,雖然總覺得他不配,但是謝謝你。
他恐懼自己是深淵,無法帶給她溫暖。
如果……
如果真有功成名就之時,只要她願意,他永遠在原地等她來尋。
灼熱的目光從門上收回,捧起箱子,一改常态的沒翻牆頭,而是步伐堅定的從宅門走了出去。
有早起辦事的仆人們看見這幕,飛快的趕回各自府中傳播開來。
搗藥到破曉的花瑟瑟,醒來時推開房門,宅子裏恢複靜谧。靜到極致便是死寂,一向笑得開懷的她,終于卸下所有僞裝,臉上不再有半分表情。
她坐在院中,看了整整一個白天的雲卷雲舒,前來裝門的仆人,起初還以為是院中的雕塑。
叫她也不理,暗道聲怪人,就照主子的吩咐幹完活計快速離開了。
等人收拾東西離開後,花瑟瑟扭着僵直的脖頸朝着聲音消散的方向望去。
又剩下她一個人了啊。
擁有過熱鬧後,更難以忍受孤獨的寂靜,可寂靜才是她人生的主調,孤獨才是她人生的常态。
可真不喜歡這種感覺。
無精打采的花瑟瑟回屋落鎖,用沉睡來短暫逃避現實。
多年後,白希堯回憶起和兄長見面的這日,每個細節都清晰的刻畫在腦海中。
管家來禀報時,他正帶着五歲的庶妹白希婳用膳。
“速速去迎。”
少年單薄的身子托起手裏胖嘟嘟的白希婳,步履匆匆的往正院趕。遠遠看見站立在堂中的身影,腳步卻漸漸緩了下來。
颠了颠手裏的小胖墩,道:“大哥哥回來了,希婳要叫人。”
小胖墩嚼着手裏的豆角,奶聲奶氣的學他說話:“大哥哥~”
“乖~那裏才是大哥哥……”
十七歲的少年,終于見到苦尋多年的兄長。
十歲時,他從母親口中聽說了胡姬的存在。機緣巧合之下,知曉了胡姬曾生下一名男嬰。或許是天然的血脈親情,白希堯從小就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兄長充滿向往。
他派出無數人去尋找,面對母親知道後不解的責罵也不曾退縮。
先天不足讓他空有過人的智商,卻注定無緣朝堂,也無法繼承父親的衣缽。獨木難支的每個夜晚,他多想要一個哥哥,能夠像別人家的哥哥一樣撐起一片天。
現在,他終于出現在面前。
如花瑟瑟所說,他們真的很像,都完美繼承了父親的長相。他更顯冷峻,他則多了份少年的華美。
除了外貌,他們的差別也十分明顯。兄長的冷意隔着十米開外也能感受到,不知該受多少苦難才能形成他眼中的淡漠。
他手中持劍,氣息均勻,定是個高手,這樣更好,才能繼承父親的衣缽。
腦中演練無數次的腹稿,毫無用武之力,還是懷裏的小人兒更直爽。
“大哥哥~抱……”藕節似的胳膊朝着白雲生伸出手,白希堯為她的神來之筆叫好,四目期盼的看向對面。
舉了半天得不到回應的小人兒,嘴巴一癟哇哇大哭起來。
“大哥,希婳想你抱。”
眼巴巴的少年和哭唧唧的娃娃,白雲生嘆氣,把劍一放,接過軟糯糯的小胖子。
“嘿嘿~”眼角挂淚的小人兒,見撒嬌得逞笑的張狂,繼續與手裏的豆角子奮戰。
那日後,世人皆知,白家庶長子歸宗。
坊間都對橫空出世的戰神長子生出好奇,只有大理寺衆人或驚訝或後怕的讨論着此事。
“沒想到寺正竟會是白将軍的兒子。”
“我們以前那麽欺負他,不會有事吧?”
“沒……沒事吧,法不責衆,他還能全算過帳來啊。”
衆人惴惴不安的心思在幾日的平靜後,慢慢放回肚子裏。
被他這一手打得措手不及的杜元甫,正忙着處理定國公案,匆匆進了趟宮報予皇後,畢竟是阿姐給的人,在他手裏跑了,說出去也有點丢人。
年輕的繼後,往高聳的發髻中插/上聖人新賜的九尾鳳釵,回的淡定,“走了才說明此子非池中物,人家想開了要去借勢,日後騰飛,也能賣杜家一個香火情,好事。”
“臣弟也是這麽想,唯恐誤了娘娘的安排。”
“我一個深宮婦人能有什麽安排。”銅鏡中的人,美豔不可方物,鳳眸微眯是睥睨天下的氣勢,氣勢一收又是宮妃口中和善雍容的皇後,“子衿,這天下你只需聽聖人的安排。旁的,都不必顧及。”
“臣弟謹記。”
哪怕私下交流,他的阿姐也是慎之又慎,從不肯多說半句。這也是她能夠在身世欠缺的前提下,登上後位的原因。
姐弟二人抛開此事不再說,撿着家中趣事說了說,杜元甫便拱手告退。
臨行前,皇後裝似無意的提起,“聽聞南诏國主身體抱恙,也不知靖和可受影響。”
皇後說話從不會無的放矢,杜元甫記在心裏告退而去。等出了椒房殿大門,就叮囑杜伊回去打探。
花瑟瑟剛從無精打采的狀态中恢複過來,淑妃派來的人便上門了,只是方式有些粗暴。
麻袋一套,連撒藥粉的機會都不給她,就被抗到了淑妃的母家-尚書府。
久居深宮的淑妃,聽聞母親纏綿病榻,特意向皇後請旨回府侍奉幾日。未染丹蔻的指甲上透着不健康的灰白色。
她親自解開花瑟瑟的麻袋,做足了禮賢下士的樣子,趕在花瑟瑟揮灑藥粉前說道:“本宮總算見到花大人的千金。”
這句話成功讓花瑟瑟把藥粉收了回去。十分沒形象的從麻袋中爬出來,拍拍身上衣服,看着這位貴人。
實在是她見過最為樸素的貴人,不施粉黛,衣料也不是時興的花樣,滿身檀香一聞就是常伴佛前之人。
“不知夫人請我來有何事?”
淑妃面容柔和,讓她的氣憤消了大半,兩邊又守着武功高強的侍衛,說出口的話又不自覺柔了三分。
“當年你還在你母親肚子裏,現在都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模樣,嗯,更像你娘。”淑妃拉起她的手打量,“怪我沒交代清楚,底下人行事沒分寸,還請你莫怪。”
花瑟瑟最是吃軟不吃硬的主,淑妃一示弱,她只能舉手告饒,貴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瞧瞧,一見你光顧着回憶往昔,都忘了與你介紹。本宮是宮妃,封號淑,你父親辭官時,我還去送了送。聽聞你母親有孕,我倆還交換了一塊平安鎖。”
淑妃?
白雲生走時說的話,在腦中浮現。‘淑妃之女靖和公主,是杜元甫曾經的心上人。’
所以,這位淑妃不僅是靖和公主之母,還可能就是她等了許久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