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俗套

話不成句,花瑟瑟只能靠捂嘴擋住源源不斷的打嗝聲。未免白雲生尴尬,她用眼神示意回答方才的問題。

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好開口多說點來引開那些‘嗝’的注意力。

在他的敘述裏,白希堯對他歸家的歡迎程度,簡直熱烈的不像話。回府的這幾日,像是要彌補過去所有的遺憾。

今日發帖宴請親朋,為他準備隆重的亮相宴……

明日邀約好友,不是飲酒,就是作詩,一心把他往勳貴圈子裏拉……

後日發現他不喜歡應酬,又取消定好的宴席……

……

連白雲生都迷惑了,這位到底是弟弟還是親爹,便是親爹也沒這樣處處在意,處處照顧。不管如何,總歸比預期中的兄弟間帶着嫌隙好上太多。

說到親爹,家信已經送往邊關,白将軍的回信卻遲遲不來,因白希堯的态度而産生的希冀,如風中殘燭,随時都有熄滅的危險。

“這樣就好……”花瑟瑟把自己脖子紮成刺猬,總算是止住了嗝聲,順溜的說道。

屋內陷入沉寂,白雲生有心想問過得如何,滿屋子的藥材都在提醒說她過的很充實,仿佛有他沒他,都沒有差別。

“欽天監勘天象,後日恐有大雪,你出門時多當心。”憋了半天,就說出一句不痛不癢的關心。

花瑟瑟應聲好,話題又戛然而止。罷了,他起身道別。花瑟瑟在坐上目送他離去,手裏的動作不停,只在拔脖子上的金針時,出乎意料的失了手,飛濺出殷紅的血液。

真是粗心!

她随意擦了擦,茫然的看向手裏,片刻後垂眸繼續投入眼下工作。

七天七夜的功夫,外頭雪下了、雪停了、又下了、又停了。院中松柏的枝桠都被積雪壓的垂到地上時,花瑟瑟終于出了屋子。

虧的早先同酒樓說好,每日送膳食到門口,不然她準得餓死。饒是如此,小臉也消瘦的緊,身上衣服松垮的厲害。墨發纏在發頂,離近了容易聞到頭油的氣味。

對于以上這些,花瑟瑟渾不在意。

眼下的烏青擋不住眸子裏的熠熠生輝,終于成功了。

淑妃求得藥,名喚‘殒天’,她曾在一本古籍裏見過。因這毒制作繁瑣,用料講究,要不是淑妃要求,她也沒機會集齊藥材,大顯身手。

有機會能成功複刻,她也激動不已。

通知尚書府後,她燒了足足三大桶熱水,洗去滿身疲累,神清氣爽的出門賞景,最重要是添置幾身過冬的衣裳。

一路上積雪未清,走的很是小心翼翼,即便這樣,踏進成衣鋪時,裙擺處也沾染了一圈污泥濁水。天冷生意不好,掌櫃一見她立刻迎了上來,熱情的介紹起來。

完成一件大事的花瑟瑟,本就愉悅的心情,被掌櫃的三兩句話捧得輕飄飄。

“從未見過皮膚像姑娘一般白皙的人物,鵝黃配上您,簡直絕了……”

“呦,這套檀色的也好,和您大家閨秀的氣質相得益彰……”

……

待她暈暈乎乎的從成衣鋪出來時,左右手拎着七八套衣服,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雪水中,唯恐衣服沾水,搖搖擺擺像只蘆花雞。

還沒等到門口,一輛馬車駛過,濺起一片雨滴,将她全程護的小心翼翼的衣服均勻的濺上泥水。剛要發的火,見到馬車上下來的宮女後,只得啞火。

淑妃跟前的大宮女,紫蘇。

看見花瑟瑟狼狽的模樣,紫蘇快步上前告罪:“是紫蘇的錯,眼見花小姐在前頭,情急催馬夫趕上來,弄濕了您的衣裳,還請快快上車,随奴婢去尚書府更衣吧。”

有心想拒絕,又聽她在耳邊說道:“娘娘也在。”

得,只好跟着去了,還好她一貫把藥帶在身上,省得跑回去。

她的身影剛消失在車廂中,辦事路過的杜伊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認沒看錯人,仔細分辨着馬車上的族徽。

花小姐什麽時候和尚書府搭上了線?

怪哉!

回頭就禀告給杜元甫知道,後者聽聞此事時,正拿着花家卷宗查看,剛巧看到一條:花家有太醫令者,攜女私奔。族中大怒,剔除其名。

家國宗族,論理遭祖宗除名這,就會被打上不忠不義不孝的印記,聖人絕不會用。可按卷宗記載,花都在之後僅被奪了太醫令的官職,降回普通太醫,但仍在官署內有不小的分量。

若不是他那位夫人被貴人們排擠的郁郁寡歡,花都都不必辭官歸隐。

再往下看,空白,一片空白。

花都去了何處,如何維持生計,花瑟瑟是如何拿到的路引,都是空白。

正巧得知這條線索,腦中浮現一個設想,若是尚書府幫她呢?

可單憑一個尚書府,還做不到如此幹淨的卷宗。再加上一個淑妃,倒是有可能。

不得不說,杜元甫已經十分接近真相。

想到淑妃,他低眸沉吟,靖和公主一事讓淑妃對他一改往常的和善,甚至連聖人都怨上了。若是她與花家又故交,恐怕未必是好事。

面對可能存在的變故,杜元甫覺得還是搞清楚、弄明白的好。讓杜伊附耳過來,窸窸窣窣交待幾句,後者領命而去,他這才放下卷宗,忙起別的事情來。

宮裏已經傳來消息,出使南诏的聖旨很快就會下達。

南诏國王身體仍未有氣色,大慶這邊便是打着帶名醫的旗號派他出使。老國王自己駕崩最好,若是不行就幫他一把,再把靖和公主推上後位,最好能等她懷孕,一行人再打道還朝。

讓下一代的南诏王室中存在大慶的血脈,才是聖人的目的。

但杜元甫則不然,他想把這個目的更進一步。趁新舊交替之際,在南诏攪起一團風波,最好能夠兵不血刃拿下南诏,為我朝開疆拓土,立下不世之功。

他的眼前似乎已經展開成功時畫卷,卷上的他穿着代表丞相權力的紫色大科袍衫,束金玉帶,登上朝堂等候聖人的嘉獎,甚至能夠因此獲封,或許還能讓聖人延綿杜家兩世恩澤……

杜伊開門時閃進一絲冷風吹散美好的畫面,他立刻清醒,眼中恢複一片清明。

幻想終歸是幻想,落到實處計算好每一步,才是現實。想罷,又拿出一卷卷宗繼續讀了起來。

再度見淑妃,她比上回的精神頭好多了,裹着新做的狐裘,斜靠在座兒上,常拿着的佛珠也不戴了,見她來雙眼放光,問道:“可是帶來了?”

花瑟瑟遞上藥,說道:“這藥分三次兌水服下,每次隔三天,用完後再過三天便是魂歸西天之時。”

淑妃不滿道:“為何如此繁瑣?”

“一次服下也可,但若是碰上醫術高超之人,難免有察覺的風險。”花瑟瑟解釋道,“一次服下,兩日後便會毒發身亡,發作時腹中會如腹瀉般絞痛。但三次服下,身體不會有任何感覺,在睡夢中就去了。”

說完見淑妃臉上神色稍霁,喃喃自語道:“也罷,三年都等了,何妨多等幾天。”

話音剛落,一旁的紫蘇捧着托盤上前,上面放着一小撮碎銀子,一小撮金子,另有厚厚一疊銀票。

“本不該拿俗物惹你眼,可也沒更好的東西能夠替本宮表達謝意。”

“多謝娘娘。”

金銀才不是俗物,是讓人開心的好物。她笑的眼睛彎彎,十分真誠的對淑妃道謝。

“本宮還有事,便不多留你,日後若有難處,盡管來找本宮。”淑妃低頭,茶杯蓋子碰在邊緣發出清脆的聲響,希望她還有日後,遞到嘴邊的茶盞遮擋住了淑妃複雜的心思。

為了靖和,她還是變成了狠心之人。

這一切,揣着沉甸甸荷包的花瑟瑟全然不知,之前衣服被弄髒的壞心情早就抛到九霄雲外,小跳着避開街道上的水坑。

下一刻,她的快樂戛然而止。

套麻袋!又是麻袋!

粗粝的麻布袋子把臉蛋刮的生疼,這回顯然不像上回還注意輕重。被倒挂在兇徒背上,頭昏腦脹,腹中酸水差點控制不住吐出來。

兇徒一頓大跑,飛檐走壁的操作後,終于停下來,将麻袋重重摔到地上,疼的她直罵娘。

“主人吩咐,她救了兩條命,如今一物一命,就此兩清。見了閻王爺可別亂說。”

利劍出鞘,沒有意料中刺進皮肉疼痛感。一陣刀劍交戈的響動,花瑟瑟拼命扒開麻袋的孔洞,勉強看見劍光上下翻飛,有兩個身影戰作一團。

不知哪方悶哼一聲,戰局終結。

花瑟瑟眼前的布袋被掀開,剛要下意識的伸手遮擋陽光,就被一道身軀投下的陰影籠罩,擡頭一看正是杜伊。

“花小姐。”杜伊敬佩主子料事如神,再晚來半步,就只能替她收屍了。

“多謝援手,可瞧見兇徒了?”花瑟瑟從布袋裏鑽出來,忙着觀察四周,臉上沒有死後餘生的慶幸,只有被颠散架的滿腔怒火。死,她不怕。這麽折磨人就是不對!

見杜伊搖搖頭,她沮喪着臉。

“小姐可是得罪了人?”杜伊出聲提醒,那人下手果決,絕非一般兇徒,定是專門豢養的護衛、殺手一流。

被她一聞,颠散的腦袋聚攏回來,細想兇徒說的話,除了淑妃不做他想。

哎……幽幽的嘆氣聲響起,她心中所想杜伊無處得知。

半響後,杜伊問道:“花家這會兒不安全,小姐不如先随我避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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