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靖和公主
劉純兒幽幽轉醒,目之所及是墨綠色帳幔,她還在南诏皇宮,不是夢中的花圃。那個人也不會從蝴蝶叢中穿越而來,喚她一聲:“純兒。”
側過頭,對上大宮女春蘭憂心的目光。
下一刻,劉純兒抓緊春蘭的手臂尖聲道:“杜郎來了!他來接我了是不是!”說完不等春蘭的回答,将臉埋在掌心裏嗚嗚哭了起來。
春蘭知主子心底苦,輕柔的順背安撫道:“奴婢去打探過,大慶的使團兩三日前就到了。是杜大人帶隊,忙着老國王的事情,所以還沒來求見公主。”
哭泣聲漸漸低下去,劉純兒擡起頭,紅腫的眼睛和滿臉淚痕叫人憐惜,抽噎道:“我知他定是有事才沒及時來看我。”
她想到什麽,掀開被子翻身下床,從首飾盒的最上面取出一枚玉簪戴上,玉簪在光線中透着溫潤的光澤,一看就是經常握在手裏的心愛之物。
“好看嗎?”她努力揚起的笑,看在春蘭眼裏陣陣心酸。
聖人手中的掌上明珠,為了一個男人,半賭氣半孤勇的自請和親。過了三年背井離鄉、爾虞我詐的艱難日子,就為向他證明自己能夠幫他實現宏圖偉業。
想到那個男人哄公主的嘴臉,春蘭惡心的想吐,卻還是得強忍着哄公主開心。上一個非得和公主揭穿杜元甫真面目的宮女,已經被遣回淑妃身邊。
她要是再走了,公主身邊就再沒人真心保護她了。
“公主永遠是最美的。”春蘭低頭藏住悲憤。
劉純兒聽完欣喜的看向銅鏡,這可是上元節燈會,杜郎親手選的簪子。端詳着,端詳着,她又怔住,伸手摸上銅鏡裏的人兒。
這人,怎麽看着這麽疲憊,眼裏的光呢?杜郎最愛她的眼,說眼裏有浩瀚星海,只一眼就能攫取他所有心魂。可現在,怎麽看着如此暗淡無光。
“春蘭,你總哄着我。”聲音低低地,春蘭一個沒繃住差點落下淚來。
都是杜元甫那個混蛋!才把驕傲如斯的公主變成如此模樣!春蘭捏緊拳頭,咬咬牙說出了始終猶豫的話:“公主,杜大人身邊帶了個姑娘。”
刻意隐瞞醫女的身份,含混不清的只說姑娘。劉純兒心裏一揪,放下顧影自憐,扭頭厲聲道:“什麽姑娘?”
春蘭想着淑妃的影衛傳給她的消息,琢磨會兒,回道:“聽說是先帝時花家的小姐,在建安時就住到了侯府上,不知何故竟跟着一道來了。”
影衛消息上自然是将花瑟瑟的來龍去脈交代的十分詳細,‘殒天’本來也是給到春蘭手上。但淑妃想讓她做劉純兒身邊最後一道防線,在消息上特意叮囑,叫她找到暗樁後,輾轉再送到劉純兒手中。
不得不說,淑妃為了女兒也是操碎了心。從自個兒肚子裏出來的孩子,她當然知道這孩子對杜元甫愛得有多癡狂。所以,春蘭在劉純兒面前表現的足夠單純護主,才能更好的引導往她想要的方向。
說回眼前。
在聽到住進侯府幾個字時,劉純兒臉色沉的能滴下水來。收起期期艾艾的做派,眉宇間氣勢盡顯。
“宣她來見。”
對一個小丫頭出手,還不需要用到計謀。劉純兒如春蘭所想的那般單刀直入吩咐道。
“是。”
春蘭領命而出,借着情敵一次性讓公主清醒的概率不大。但若是有第二次、第三次呢?癡戀并非一朝一夕而來,瓦解冰消也需持續不斷的火力。
還在為三皇子府上的花瑟瑟,對此一無所知。她很喜歡溫溫柔柔的皇子妃,笑呵呵的說道:“您做的很好,心境寬闊,讓經脈暢通,對您和孩子都好。第一副藥劑我已經安排好,先将毒逼到四肢,再進行下一步治療。”
“多謝花大夫。”皇子妃摸着肚子,真誠的致謝。
花瑟瑟低眸收好脈診,道:“叫我瑟瑟就好。”
“好,瑟瑟。我閨名荷娘,虛長你幾歲,若是不介意,可稱我聲姐姐。”
與皇子妃稱姐道妹,倒是從未有過的體驗。直接叫姐姐不大好意思,花瑟瑟開口道:“如此,我便叫您荷娘姐姐。”
“哎~好妹妹。得你在旁,我真是無比幸運。”
荷娘十分有談天的性質,喝下每日的參湯,靠在引枕上,誘着她問道:“那日我見妹妹看杜大人的神情,尤想到我與誼郎當年……”
她停頓下來,想看花瑟瑟的反應。未料到她臉上只有對往事的好奇,半分羞澀也無。對方沒按劇本走,荷娘只能繼續說道:“當年,我看誼郎,也是滿心滿眼裝不進其他。想來與你和杜大人現在也是一樣……”
“荷娘姐姐說笑了,比不得您和三皇子之間鹣鲽情深。”
所說即所想,便是花瑟瑟這樣,臉上俱是誠懇,沒半分虛言。
“哦?都是有情人,哪有什麽比不比得上。說來,我也十分佩服你,一個女兒家跟着他千裏迢迢到南诏,這份情誼最是難得。”
接下來的話,她一字一頓說的異常清晰,“杜大人也是個有福的,前有靖和公主癡心不改,後頭還有你舍身跟随。上回見他,也沒有三頭六臂,瑟瑟與我說說,這男子到底好在哪裏?”
進南诏後,聽到靖和公主的次數使越來越多了。花瑟瑟愣是被挑起一絲好奇心,想知道她究竟做了什麽事,讓所有人都挂在嘴邊。
“公主已經嫁人,與杜大人早成往事。荷娘姐姐與我私下說說當年事,可別叫太子殿下知道。”
荷娘微笑着點頭,心中暗道瑟瑟厲害。本該是安慰她往事已矣,切莫多想的話,卻被搶先說了。這下只好順着她的話先說下去。
“太子替父拜見大慶聖人時,對公主一見傾心。當時就私下對公主表達愛意,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公主對杜大人情根深種。聽聞為了大人去求聖人賜婚,這般追愛的勇氣,我亦是欽佩。”
花瑟瑟伸長脖子等她往下說,半天沒動靜。
這就完了?
就這點事,她都聽了不下八百遍了,沒點新鮮的。
兩個人一個等着聽,一個等着對方表現出嫉妒,好在拱把火。結果,誰也沒如願。
有頭無尾的說了一通,還是花瑟瑟閑無聊,說要去熬藥先遁了,臨出門,荷娘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妹妹,良人難尋,切莫着急。”
也不知她有沒有聽清楚,略略停頓就繼續出了門。
若是花瑟瑟回頭,便能看見荷娘臉上的鄭重。兩人分屬不同陣營,因為太子的吩咐,她需要挑撥花瑟瑟和劉純兒的關系。但同為女子,這是她能給的唯一忠告。
荷娘長嘆,雖是被吩咐來做這些事。但也有自己的私心,她與三皇子是青梅竹馬,也算與太子一起長大。與花瑟瑟說的話裏,并非都是假話,至少太子對公主一見傾心是真的。
大慶傳來消息,靖和公主自請和親時,從來不茍言笑的太子拉着弟弟高興的大醉慶祝。她去接三皇子時,親眼看見太子醉醺醺的攬着弟弟的肩膀,打着酒嗝說:“來了南诏,便是她要星星我也摘下捧到她面前……”
這樣濃烈的愛戀,碰上無心之人,別說摘星星月亮,就是剖了心捧到她跟前也是枉然。
東宮上下,盡知側妃不喜太子,偏偏靖和還以為自己隐藏的好。要不是太子對底下人嚴加管束,怕是全南诏都得傳出風言風語。
對劉純兒,荷娘是不恥的。不恥她上趕着和親,又對人家的情意棄之如敝屣。
對花瑟瑟,則是不忍,不忍她好好的姑娘家,被杜元甫迷惑。
在她的嘆息聲中,宮中的消息也傳到了府上。
對劉純兒動向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太子,沒有阻止。他是局中人,也是旁觀者。看得清自己的感情,所以在底線允許的範圍內一直縱容。
但在知道淑妃的‘殒天’送來的那刻,心還是不可避免的抽痛起來。
他知道,一旦時機成熟,她會毫不猶豫的用在自己身上。
純兒啊,純兒,我該拿你如何是好。
攤開手掌,裏頭的金钿已經将掌心刻印出血痕。他想松開手任其跌落,卻還是在落地的瞬間撈了回來。
再一次,最後再給她一次機會。
因此,得了授意的東宮宮人,讓劉純兒如願見到了花瑟瑟。
都說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可對象若是花瑟瑟,那場面總會出現些意外。
比如,對着情敵看呆了……
花瑟瑟感嘆,人人都說公主癡情,怎就沒人說公主的傾城之貌。她若是太子,也會對這樣的美人兒一見傾心,再見傾城,三見把國都雙手奉上吧。
以往真是見識淺薄,見了公主才知何謂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這副花癡模樣落在春蘭眼裏,都不知該作何反應。還是劉純兒在上首睥睨道:“你與杜郎是何關系?”
不對呀,不是說公主和親是因愛生恨麽,怎麽聽着還是餘情未了的意思。
後知後覺的酸澀感,這才慢慢爬上花瑟瑟的心頭。
她是在與傾國傾城的美人兒争搶一個男人麽?
這……一時竟分不清該搶哪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