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是大慶人
心有疑慮的聖人,對上送湯羹的皇後,閉目享受柔荑的按摩,語調平緩的問出話:“承恩侯救了白雲生?”
皇後聽聞不慌不忙的按着太陽穴,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腹稿,說道:“這事臣妾聽父親說過。父親不忍見他在奴隸販子手中受苦,想着帶回家好歹有口飯吃。後來知道他身份,放了身契。又聽他說不想回白府,不忍人才浪費,遂安排他進大理寺,能為聖人效力。”
不急不躁的嗓音,如清泉滌蕩在聖人心頭。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坦然的态度掃清了聖人的疑心。他雙肩徹底放松下來,皇後幾不可查的松口氣。伴君如伴虎,她又安然度過了一關。
日夜兼程的白雲生,趕回白府的那日,白希婳正被白希堯手把手帶着描紅。胖嘟嘟的小人兒早就練累了,一聽見管家來報,立刻從懷中掙脫出來,邁着小短腿往門外跑。
“大兄~大兄~”
白希堯在後頭跟着,笑罵小白眼狼。明明是他含辛茹苦的帶大,跟大兄玩了幾日,就把他抛到腦後,轉頭吩咐丫環把她晚膳的肉丸子停了。
興沖沖的小短腿對肉丸子耳朵尖得很,停下腳步可憐巴巴的看向兄長,哇地一聲哭着抱上兄長大腿。
白雲生進內院,看見一大一小,揚起發自內心的笑容。每當這種時候,他會略帶後悔的想,要能早幾年回來,人生會多很多幸福。
“大兄~”哭唧唧的小人兒,舍下讨厭的阿兄,撲進白雲生懷裏。“大兄,阿兄不給我吃肉丸子”沉甸甸的小胖墩,眼淚挂在腮邊,底氣十足的告狀。
白雲生舉了舉沉甸甸的小屁股,故意說道:“是該停一停,大兄都快抱不動了。”
“嗚嗚嗚……哇……”小兒啼哭,驚起烏鴉一片。
笑笑鬧鬧,等乳娘帶走白希婳,兄弟兩個才坐下來說上話。
“大兄,此行可好?”白希堯只問他,半分不提在外多年的父親。父親只是活在他人口中的戰神,并非他心裏的高山。對此,白雲生感嘆一句,血緣親情,強求不得。
“今年格外濕冷,你身子如何?”相較自己,白雲生更在意他的身子。還沒進臘月,在暖和的屋子裏,見他身上的狐裘始終沒脫。
白希堯還沒說話,旁邊老仆忍不住開口道:“您遠行的這一個月,二爺已經得了三次風寒。那位花大夫什麽時候能給二爺看看?”
知道自己說這話,會讓主子不喜,老仆球伯跪在地上,急切的攔着白希堯,不讓他開口,繼續說道:“二爺總不讓我們說,可……可以前太醫說二爺活不過二十,過了年就該十九了。再等不得了!”
白雲生扶起球伯,感慨忠仆念主,安慰道:“我會盡快去請人回來。”
白希堯一臉的不贊同,“我真身子多少年都是這樣,球伯誇大了。聖人召見,還不知是何章程,大兄以國事為重。”
說罷揮退球伯,将新得知的情報交到白雲生手上,“南诏的更替恐怕沒那麽順利。兄長,你的那位花大夫可是了不得,奄奄一息的老國王愣是在她手下多活了大半個月。杜元甫私下和四皇子拱火,與靖和公主那兒起了牽扯。我看,這次他的差事恐怕不如意。”
白希堯身子不好,腦子一流。養了一支連白逸都不知道的情報探子,連南诏的消息都能給他傳回來。白雲生迷惑,有這樣的探子在手,當初怎麽會尋不到他消息。
說來也是湊巧,雖然他時常在大理寺出沒,但人們都羞于提起他名字,總用‘那位’、‘寺正’等等替代本來的名字。在奴隸營時就更難找了,沒畫像又沒姓名,要不是花瑟瑟那日無心之語,還真是隐沒于人群中,不知相見之日。
“終日打雁,總被雁啄。瑟瑟……她怎麽樣?”再喊出這兩個字,竟有恍如隔世之感,他想問又不敢問,是不是已經和杜元甫發展到談婚論嫁的地步。
白希堯怎會不知兄長所想,早為他查個清清楚楚。“花大夫沒與他一處。”
一句話點燃希望,白雲生希冀看他,伸長耳朵聽他說:“她一直在三皇子府上待着,似乎要救治三皇子妃。”
“那就好。”提着的心,總算放下點。瑟瑟以病人為先,只要不在一處,總能免了掉落杜元甫甜言蜜語的危險。
白希堯打趣的看他,不期然嗆了口冷風,猛咳起來。咳嗽聲似要把心都嘔出來才作罷,白雲生皺起眉頭,“等面聖後,我就去把人請回來。”
“大兄,別忙。”臉上因劇烈咳嗽升起的紅暈未退,一手捂胸口,一手攔着他,順好了氣道:“聖人要立儲,這時候召回,我恐有深意。”
聖人年四十,已有六子,成年的兒子有三個,中宮無子。論年長,當是德妃所出二皇子;論聲望,當是三皇子;論帝寵,當是五皇子。
大家都是庶子,真說起來,都有一争之力。已有幾家得了立儲的消息,在悄悄安排起來。白家忠君,其餘不顧,但也得看着大勢。畢竟,白逸是邊關大将,也是各方争取的對象。
“聖人這是不等中宮有子?”
“目前看來是這樣,這位……”白希堯指指皇宮的方向,“論說年紀也不大,聖人四十,她還不到三十。除非是聖人不願意有個杜家的血脈?”
若真是這樣,只能說杜家沒成為聖人心中合格的外戚。
有了這些消息,白雲生面聖時有底多了。
至少,聖人要他去趟南诏帶回花瑟瑟時,沒表現的太過吃驚。看來,為老國王續命一事,已經讓花大夫入了多方勢力的眼。
交代完事情,聖人沒輕易讓人離開,問了句:“你母親是先可汗的女兒?”
白雲生面色不變,恭敬的行大禮,說道:“母親在世時,曾說先可汗生了她,也丢了她。骨肉至親,就此作罷。”
倒是個烈性的,聖人再問:“白卿在奴隸營中受苦了,苛待你的人都是大慶人吧。”
白雲生仰起頭,無懼的看向帝王,說道:“為奴者,有大慶人,也不乏胡人和南诏人,臣年幼,哪個都想來出出氣。”
“你心中可有怨恨?”龍目微眯,直視人心。
“回皇上,欺辱臣之人,都死在臣劍下。我生在大慶,長在大慶,母親亦受大慶人的恩惠。臣心中,無半分怨恨。”
說話的始終,他的眼光沒有偏開半分。聖人凝視片刻,收回了目光。他暫時可以放心了。接着交代剩下的任務:“去南诏,協助杜卿,力保公主坐上後位再帶人回來。”
如果白雲生剛才的回答不讓他滿意,這後半句就會換個人了來做。聖人禦下,總有各種法子。
“臣遵旨。”
回府一說,白希堯十分高興。嘴上說不急,整理物件的動作,還是洩露了他的心情。
“兄長,我想與你同去。你且先行,我帶着希婳一路慢慢過去。”他是清閑散人一個,去哪裏自然沒人管。
“南诏局勢動蕩,不妥。”白雲生思量片刻,出口拒絕。
“兄長放心,我能保護好自己。”白希堯肯定道,他身邊随從護衛一大堆,扮作富商,一路游山玩水豈不美哉。
白雲生向來不擅長勸人,見他主意已定,反複叮囑務必小心,也就随他去了。這個弟弟,常年困在建安,出去看看也好。
“希婳可還帶上?”他追問一句。
“帶上吧,放在府上,我不放心。”
對于一手養大的白希婳,白希堯已經生出養女兒的心态。他的父親旁的不說,每回來一趟,總能睡出個孩子,百發百中的準頭,叫多少人羨慕。
除了白希婳,府上還有一個三爺和二小姐,正是現在負責內宅事物的小妾所出,只有白希婳,沒了娘親,被他帶在身邊。
白雲生也随他意,只是交代若南诏有情況,他二人必須立刻回大慶,白希堯自然無有不應。
皇命緊急,白雲生第二日就出發南下。
第三日,白希堯也帶着庶妹白希婳,坐着馬車帶足了護衛,浩浩蕩蕩的南下。
路途過半,南诏老國王駕崩,全國上下哀悼三日,一月內禁止婚喪嫁娶,禁止唱戲宴飲。
花瑟瑟看着每日守靈回來,晃的站不住的三皇子妃,心疼的不行。這一月攢的底子,幾天就霍霍光了。要想施針拔毒,還得從頭養。
等到守孝第五日,三皇子妃在靈堂暈倒,被緊急送回府邸,花瑟瑟一搭脈,眉頭皺的能夾死蚊子。
“卿卿如何?”
三皇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花瑟瑟沒好氣的回他:“不好,有滑胎之像。”
“想想辦法。”
花瑟瑟還從未在三皇子眼中見過祈求的神色,壓了壓火氣,道:“皇妃必須靜養,絕不能再去守靈。”
“沒問題,交給我。”
他應得快,花瑟瑟也随着說:“府上十二個時辰都要準備好藥材,其餘的交給我。”
“花大夫,卿卿拜托給你了。”
面對三皇子鄭重作揖,花瑟瑟無聲的點了點頭,她會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