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白糖糕
三皇子府,主院的燭火燃了兩宿,花瑟瑟拔下最後一針,衣裳已被汗水浸透,腳步虛浮,撐着桌子勉強穩住身子。
有氣無力的吩咐阿江,“孩子和皇妃都無礙了。”
阿江與阿綠大喜,小跑着去禀告三皇子。剛眯眼休息的三皇子聽了消息又急急趕來,望眼欲穿的隔着帳幔,等到身上涼氣退了,才邁着焦急的步伐上前看人。
“因禍得福,孩子身上的毒素都被逼出來了。”花瑟瑟扶着額,“毒素進了母體,已被我壓制在一處。皇妃身體太虛,至少得養上兩個月,方能經得起拔毒之苦。”
三皇子對着沉睡中的皇子妃,缱绻低語道:“卿卿,聽見了嗎?我們的孩子沒事了。你也會沒事,我們一家人可以長長久久的相伴。”
他的深情,沒能得到回應,轉過臉問道皇妃何時能醒。
“明日便會醒,但絕不可下床。好好躺着靜養,再損一次底子,這孩子我就真保不住了。”花瑟瑟不介意把話說的嚴重點。
這些日子她看出來了,但凡碰到為三皇子撐場面的事情,皇妃絕不會給他拖後腿。這對有情人,你想着我,我想着你,令人不勝唏噓。
“行了,去睡了,有事叫我。”
花瑟瑟搖搖晃晃,打着哈欠往外走。阿江阿綠忙着收拾照顧,沒顧上她也無所謂,反正桃苑還有侍衛守着。
夜裏寂靜,門口兩聲倒地的撲通聲也無人在意,累到打鼾的花瑟瑟更加聽不見。皎潔月光中,一個身影打開窗戶躍了進來。
看着床上人一如既往的豪放睡姿,白雲生無奈的笑着,為她蓋上踢到一旁的被子,還細心的将被角掖好。
“白雲生,你來啦。”
床上人突然發出呓語,驚的白雲生下意識一躲,就着月光一看,明明還在睡着。想了想,試探問道:“瑟瑟怎知是我?”
鼾聲均勻,半天沒有回複,想來只是碰巧。
“藥味那麽重,傷還沒好。”花瑟瑟在睡夢中吸了吸鼻子,嘟嘟囔囔的翻個身,剛掖好的被子又被她卷到腿.間,這回是徹底沒了動靜。
白雲生失笑,這丫頭在夢裏鼻子還這麽靈。北境受的那記刀傷,結的痂都快掉了,還能叫她聞出來。是,他忘了這人有狗鼻子,曾經在人群裏都能聞出他的氣味。
上前重新将被子蓋好,搬了個圓凳坐在床邊,低頭聞聞身上的氣味,沒發現什麽不同。反應過來自己的動作,啞然失笑。
床上人呼吸緩慢,睡得香甜。床邊人雙手抱臂,看的沉醉。
他一早就進了城,沒先去和杜元甫彙合,等入了夜,第一時間就摸進了三皇子府。眼看着她滿身疲累的回房休息,心疼不已
路上想好要問的話,都抛到一邊,享受眼前的靜谧時光。
東方泛起魚肚白時,端坐圓凳上淺眠的白雲生還沒起身離開,就被餓醒的花瑟瑟看個正着。
她揉着惺忪睡眼,以為尚在夢中,說出的話也毫無顧忌。
“咦,收到信來看我了嗎?”
信?除了字條,何時有信?
說完這句,睡意翻湧,花瑟瑟又趴回床上,喃喃自語道:“早知道你會來,就在信裏讓你帶點吃的了。杜大人送信還挺靠譜……”
後面的話漸漸低下去,被困意帶着再來個回籠覺,兩日施針太累。花瑟瑟已經在夢中預想到,等七天七夜的拔毒出來,自己定會癱成一條死魚。
随着她話中的信息,白雲生的心情徹底轉好。原來她托了杜元甫給自己遞信,是那厮從中作梗。掏出準備的點心放在她床頭,無聲離去。他要去驿館找那厮算賬。
夢裏的花瑟瑟鼻頭微動,白糖糕的香氣,真香啊,嘴角流下一串銀絲,繼續做夢。
驿館裏的杜元甫,正在焦慮的踱步。聖人派白雲生來的消息,他已知曉。老國王駕崩,太子服喪以日代月,服喪二十七天。
二十七天後,擇吉日登基。登基後百官與後宮都會迎來大變動。他們等了這麽久的時機,終于快到了。
直覺告訴他,太子冊封靖和為後的機會不大。四皇子是個扶不起的阿鬥,能依靠的只有靖和手裏的‘殒天’。事已至此,他還在猶豫。
南诏皇室沒有可以扶持的皇子,‘殒天’一用,太子薨逝,南诏固然陷入混亂,可百姓也會遭遇大難。他那僅剩不多的慈悲心在這刻發出了光亮。
大慶要取南诏,是他的主觀想法,聖人想要的是一個臣服于大慶的南诏,按時納貢,乖乖聽話的南诏。
只因南诏與大慶之間隔着天險,真要攻打,大慶也得付出極大代價。況且太子與老國王政見不合,老國王的好戰,太子主和,這樣的君王更符合聖人的預期。
大慶之患在北不在南,杜元甫擔心他的一己之私,會惹了聖人不喜歡,再為家族招來橫禍。可他不做,靖和不會放棄。
太子活着,她絕無還朝的可能。瀕臨癫狂的女子,會做出什麽,無法預料。
“主子,白雲生到了。”
杜伊進來通傳,杜元甫收起焦躁,負手一站讓人進來。
“見過杜大人。”
“白将軍有禮。”白雲生已是聖人親封的四品宣威将軍,與他這個四品大理寺少卿不相上下,兩人見的是平禮。聽他一板一眼的将聖人的密诏讀完。杜元甫嘆然,看來他得想辦法打消靖和的念頭。
“有白大人在,杜某就放心了。”說着場面話,心思百轉千回,背靠大慶,眼下靖和公主雖為側妃,但仍有一博之力。
“将軍旅途勞頓,還請先歇息,我們再談公事。”
白雲生不動,注視着他。經歷過沙場的淩厲目光,看的杜元甫直想回避又陡生怒氣。昔日聽話的一條狗,現在也敢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
憤怒隐藏在姣好的皮相之下,捏緊袖口而泛白的手指透露出真實的想法。
“公事要緊,請問大人南诏朝中可有議後位歸屬。”謝絕了杜元甫的好意,白雲生不想在南诏過多停留,既不适應濕冷的氣候,也想速速帶着花瑟瑟離去。
“正值國喪,前朝尚無議論。有風聲說南诏丞相想将孫女兒送進東宮。”這會兒想送進宮的,都對準鳳儀宮的位置。太子為了靖和,空着正妃之位,府中妃妾寥寥數人,連子嗣也未有一個。
可以預見到立後時腥風血雨的場面。
“如此還請大人勸谏公主,以國事為重。”
白雲生沒有點明杜劉之間的關系,一句國事為重算是提醒杜元甫想明白。事到臨頭,不論和靖和過往糾葛如何,他也無轉圜之地。
當初為了逃避尚主,他想出和親的法子,現在這戲硬着頭皮也得演下去,想到與靖和聽見這消息的反應,杜元甫頭疼極了。
白雲生不理他這些,誰造的孽誰去填。
強打精神杜元甫,按照官場流程問他聖人可還有其他吩咐,以為只是客套話,沒成想真有話等着他:“聖人命我帶瑟瑟進宮。敢問大人,瑟瑟可在驿館?”
驚疑的目光在他臉上來回打量,聖人為何突然召見花瑟瑟。知他疑問的白雲生好心補上一句:“我等豈能妄猜聖意,照辦即可。”
杜元甫暗笑他驽鈍,哪個不猜聖意的臣子能得垂青。眼下與花瑟瑟相關之事有三:救老國王、與他暧昧二三事,以及‘殒天’。
聖人能知曉當是救老國王一事,若是這樣,要見花瑟瑟為的是出神入化的醫術,宮中誰需要醫術?
“宮中可是有貴人抱恙?”他遠在南诏,不知大慶消息,只能詢問白雲生。
這份鑽營功夫,白雲生就是再投胎個八回也是拍馬不及。雖說不及他,但裝傻十分在行,他擰眉思量,表示自己在建安待的時日短,也沒有聽聞。
“大人,瑟瑟現在何處?”他又問了一遍。
再躲不過去的杜元甫,将三皇子府一事和盤托出。說到如何被三皇子看中帶進府中時,他避開自己推波助瀾的事情,突出花瑟瑟不忍三皇子妃為病痛困擾,主動為其醫治。
仔細一想,三皇子妃乃是內宅之人,瑟瑟平民百姓怎會見到她,更枉論醫治,其中定有杜元甫的手筆。白雲生這樣想到,聯想昨夜見她困的步子晃蕩的模樣,壓着怒氣姑且不與他分辨。
兩人各懷心思,又粗略交談幾句,各自散去。
說回那頭,白糖糕的香氣越來越濃,秀氣的鼻尖微動,卷成鹌鹑睡姿的花瑟瑟依着嗅覺往旁邊一摸,竟真摸到了軟綿綿的糕點。
靈臺在霎那間清醒。
她坐起身,懷抱白糖糕茫然四顧,夢裏的場景慢慢回想起來,白雲生是真來了?一層層撥開油紙包,白嫩嫩胖乎乎的糖糕切的四四方方,涼透的糯米粉嚼在嘴裏分外彈軟。
一小口一小口咀嚼入腹,困于牢籠的憋屈退到角落,甜蜜的滋味從四面八方湧來,整個人都輕快起來。
她的朋友來了呢,花瑟瑟的嘴角不自覺的揚起。
除了她的朋友,白希堯與白希婳一行,也正往南诏努力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