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自作自受
花瑟瑟不想去面聖,拒絕行不行啊?
白雲生示意她稍安勿躁,嘴裏誠實的回答杜元甫的問題,“公主入主鳳儀,再帶花大夫回建安。”
不說花瑟瑟覺得好日子到頭,臉色青白。杜元甫也覺烏雲罩頂,陰沉着臉,放任二人自行離去。甩下花瑟瑟的态度,讓白雲生詫異,悄聲問道:“你與杜大人?”
雙肩耷到腳後跟,垂頭喪氣的花瑟瑟沒聽見問話,低頭出去問杜伊要藥材,試圖用醉心制藥轉移憂桑的心情。
皇家驿館裏,常用藥材都是齊備。她很快備齊了東西,有一搭沒一搭的搗着藥杵,失神的看着地板的某處,想要用眼神在上頭鑽出個洞來,好遁地而逃。
“別緊張,我陪你回去。”本想說‘有我’,轉念想已經是親封的四品将軍。等回了建安城,作何安排哪由他說了算。封後一事,說快也快,服喪結束就會提上日程。說慢也慢,史書上多的是幾年不封後的帝王。
真拖個一年半載,雪消冰融,他還得回到北境作戰。前路未知,過多的話憋回心裏,說了也白說。
“早知道就不該去建安,報勞什子的恩。多個仇人不說,在貴人牢籠裏出不去。犯什麽爛好心,花老頭的恩和我有什麽關系。上趕着找罪受!”藥杵搗的一下重過一下,待停下時握杵的虎口都滲出幾條細細的血痕。
撒個氣還把自己弄傷,簡直氣結。她将藥杵一丢,抱臂環胸,氣鼓鼓的坐在凳上不說話。
白雲生知她自言自語的習慣,牽過她的手,想要看看虎口的傷。粗粝的大掌帶着電流,刺的花瑟瑟猛然收回。“小傷口,不等你看都愈合好了。”
掌心的溫暖消失,白雲生心裏一空,也由着她。從旁端了杯南诏特有的蜜茶,等氣鼓鼓的腮幫子稍微癟一點,遞到她手邊。“嘗嘗。”
清甜的花蜜香,澆熄了部分怒火,她接過茶盞道聲謝,慢慢啜飲起來。緩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白雲生,“叫大人笑話了。”
她也覺得奇怪,自個兒絮絮叨叨的性子,偏在白雲生面前藏不住,或許是他善于傾聽的緣故吧。
“為何總叫我大人?”杜大人也是大人,白大人也是大人,酸溜溜的氣味在發酵。
“額……”一時語塞。“大人如今換了官職?”花瑟瑟懊惱,怎麽忘了沒準兒人家升職了呢。
“瑟瑟與朋友間互稱尊稱嗎?”白雲生只好提示的再明顯一點。
花瑟瑟想了想,可悲的發現在他之前,她的朋友只有村裏的大娘、大嬸。孩童時守着娘親,随父親學醫,身上總是濃重的藥味,小孩子們都不喜歡跟她玩。
村子裏和她最熟的,是那些經年傷痛的老兵和纏綿病榻的女眷們。要麽當她是個孩子,與她講古,逗樂。要麽奉她為神醫,不敢當着她面說笑。
雙親過世後,靠着醫術進建安的路上,治病救人只能勉強糊口。碩大的醫箱,瘦小的身子,走哪兒飄哪兒的藥香,誰會想和她做朋友。
長到十八歲,掰着手指頭數,也數不出一二好友來,也不知是可悲還是可憐。
“我沒朋友。”聲音悶悶的,臉上卻沒有表情,說不清是失意還是淡定。
“嗯,我也沒有。”白雲生拿過喝空的茶盞,狀若自然的接話,“你是我第一個朋友。不如想想,日後如何稱呼?”天知道,僵硬的語氣下藏着多少澎湃的心潮。
“白雲生?”她試探着問。之前杜元甫讓她喚子衿,這會兒想起來還有點肉麻,直呼大名更自在些。
有更好想法的白雲生,咽回白大哥三個字,低聲說好。
“仇人是怎麽回事?”眼下他有更關心的問題。花瑟瑟不瞞他,将報恩一事仔仔細細的說與他聽。
冬日的南诏,陽光被濃厚的霧霭擋住,零散的日光照在四方院落裏。握着藥杵的身影微微向前傾,女子神情多變,時而歡喜,時而憤慨,時而感嘆命大。男子被靈動的臉龐攫取全部的心神,說到最後深思已有些渙散,耳邊的話漸漸拉遠,奔着日頭而去,徒留餘音勉強聽了進去。
“嘿?你在聽嗎?”比成年女子明顯小上一圈的手掌在他面前晃,按捺住想握上那只手的沖動,回神道:“你在公主那兒聞到了‘殒天’?”
跳過杜元甫救她等等令人不快的事,白雲生抓住眼前最重要的一點。
“是啊,我做的藥都會帶點花香,絕不會聞錯。”這也是小時候的習慣,帶上花香,就不會被孩子們嫌棄渾身藥臭。
真是這樣,白雲生面色凝重起來。公主拿藥為的是什麽,“杜大人和公主之間可有發生什麽?”
說到他二人,花瑟瑟想吐槽的話更多了。“公主當真對杜大人情絲未斷。我差點兒就成了破壞人家姻緣的壞人。”花瑟瑟在見過公主後反複思量,得出這個結論。
問她緣由,話本子都是這麽寫的。由愛生恨,無愛亦無恨。若是沒有愛,公主怎會一副要吃了她的樣子。就是不知公主知不知道太子對她的情誼,反正是一團亂麻。
白雲生從她前言不搭後語的話裏,總結出太子知道公主舉動之事,坐直身體,這回是真糟了。杜元甫和公主的行為,完全就是在太子眼皮子底下犯蠢事。
他得盡快出手阻止。
先別管什麽金創藥,帶着花瑟瑟就去找杜元甫。到了房門口,他又不想花瑟瑟牽連過多,叮囑她別出去,淑妃派得殺手不知躲在哪裏,在他身邊才能安心。
将人安置好,白雲生再見杜元甫,說話就沒那麽客氣。
“杜大人,公主可願為後?”
開門見山的質問,杜元甫瞪着他,反駁的話卻說不出來。嚅嚅開口道:“将軍何意?”
“公主代表的是大慶,奉勸大人務必勸住公主,否則影響兩國邦交,天子發怒,誰都沒有好果子吃。”若非那藥是花瑟瑟拿的,擔心牽連到她,白雲生早就陳情上奏,免得日後被牽連。
杜元甫鐵青着臉不願示弱,伸手送客:“本官自有分寸,将軍請。”
見此态度,白雲生淡定的邁步而出。提醒到了,後續怎麽做與他無關。依南诏的國力,現在無力開戰。北境暫時安穩,大慶有餘力應對南诏的突變,無需擔心。
他想叫上花瑟瑟去外頭逛逛,三番兩次被襲擊她不想去冒險,最後變成一人遞藥,一人搗藥,直至黃昏送人回了三皇子府。
這邊和諧,老國王頭七之日,大慶使團觐見致哀禮時,場面就不大好看了。
也不知是刻意還是巧合,一身白的靖和公主找到了私下與杜元甫見面的機會。守在門口的春蘭,說不出違抗的話,急得嘴裏發苦,十根手指絞來絞去,就快脫了骨。
女要俏,一身孝。披麻戴孝的靖和公主,不同往日張揚的美貌,銀钿銀釵,橫添三分嬌弱,撓的杜郎心裏癢癢。本來堅定的決絕之心,面對纏上來的溫香軟玉又的動搖起來。
“杜郎,太子近日神思倦怠,是下藥的好時機。”
得,一句話給杜大人的靈臺砸的萬分清醒。他将人從懷裏扶開,握住她雙肩,哀痛道:“純兒,我會孤獨終老。”
給足了她怔忪的時間,緩緩道:“聖人命我協助你登上後位。等你當了皇後,我會在建安隔千裏想你,終身不娶。”
晴天霹靂也不過如此。靖和被這道雷劈的失去反應的能力。她明明熬到了現在,就差一步,只差一步,人生所求皆會圓滿。身為公主的責任,她自認為在和親那刻就已經對的起大慶,對得起父皇。
過往許諾要達成的收複南诏,是賭氣之言。杜郎都來接她了,為何還要困囿于無望之地,哪怕博得千古之名又有何用。
父皇明知她心思!父皇為顧天下社稷,那母妃呢?母妃當初以死抗争,不許她和親,甚至送來毒藥,一定會想辦法。紛繁的思緒中,她終于找到救命稻草。失聲道:“我母妃呢!她想我回去!”
“淑妃娘娘靜心禮佛,不知此事。”
這是杜元甫剛得到的消息,聖人命淑妃為先太後祈福,從廣陽殿搬到了遠離宮室的青蓮庵,除了一個大宮女侍奉外,再無旁人。
淑妃娘娘寵冠後宮的時代,徹底過去。日子只比冷宮的妃妾好上一星半點罷了。
他不敢照實說,怕靖和受不了刺激,做出難以挽回的事情。溫聲道:“純兒,把東西給我吧。我答應你,即便遙遙相望,你也在我心間。”
靖和的身子控制不住的開始顫抖,她是聖人最寵愛的公主,母妃從聖人微時就是正妃下第一人,但在江山面前,她們什麽都不是。
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不該為了賭氣,為了證明自己,賭上一生的幸福。連日來的大悲大喜,再經不起恐慌的沖擊,哼都沒哼一聲就軟在杜元甫懷中,徹底失去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