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致富 “我們解約
陸清予走的這十三天裏, 筠園花園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花骨朵開出小花,嫩芽開始抽綠枝,原來一派等待迎春複蘇的景象, 已然悄無聲息打開春天的大門。
只等百花盛開, 就是真正的春天。
陸清予沒回陸氏, 直接來的筠園。
穿過蜿蜒的石子小路,他踏上門廳前的樓梯,走過由彩色琉璃玻璃組建的穹頂玄關,進入室內。
傭人說喬焉在房間等他, 他腳步一頓, 上樓。
咔噠。
一聲門把手傳動的聲響敲在喬焉心頭。
她眼眸輕顫了下,擡頭看向站在門口的人, 笑了笑:“陸先生來了啊。”
陸清予稍稍沉氣,反手關上門。
他們面對面坐着, 情景幾乎和他們第一次談判時一模一樣。
當時的喬焉緊張死了, 但想着輸人不輸陣,所以腰挺得都酸了, 也堅決不矮對面這個男人一截。
現在,喬焉心裏很平靜。
她也明白了外在的一些東西, 都是表面, 終究改變不了本質。
默默無言一陣,陸清予打破平衡。
“新聞的事, 想必你知道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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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焉點頭:“嗯。”
“假的。”言簡意赅。
喬焉還是點頭。
她這樣淡淡的态度讓陸清予有種說不上的滋味, 他蹙了蹙眉, 又說:“散播謠言的人正在調查。一旦有了結果,我會給你一個完整的解釋。”
陸清予最不擅長解釋。
他的生活裏充斥的是工作,工作不需要解決, 要的是結果。
而如果是生活,他所處的成長環境告訴他:事實面前不需要解釋。
因為相信就是相信,不相信就是不相信。
陸清予看着喬焉,喬焉半低着頭看放在腿上的手,安靜片刻,她說:“其實給不給我解釋都沒所謂的,陸先生有陸先生的自由,我無權幹涉。”
陸清予的眉頭再次蹙起:“那你想談什麽?”
喬焉盯着雙手的視線模糊一瞬,她定了定,擡起頭,神情嚴肅認真:“我要解約。”
陸清予一愣。
房間內,飄蕩着樓下花園散來的幽微花香。
屋頂上複古奢華的水晶燈,燈光白烈,照的室內一片晃晃,什麽都別想藏匿。
陸清予默了半晌開口,聲音低沉:“理由。”
喬焉說:“我的任務是幫助陸先生拉近和章奶奶之間的祖孫距離。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陸先生和章奶奶已經達到和睦的祖孫關系,雖然合約期未滿,但我的任務已經算完成,沒必要再繼續。”
聽着這話,陸清予漆黑的雙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對面的女人。
他說:“你也說合約期未滿。”
“合約期時間太長,完成任務不需要這麽久。”喬焉解釋。
“既然你覺得合約長,我要求延長合約期,獎金在原有基礎上翻倍。”
喬焉怔了下。
陸清予上身前屈,雙肘撐在雙腿上,姿勢像是準備埋伏而動的豹子。
“你開個價。”
“不是這個意思。”喬焉搖頭,“我……”
“那是什麽意思?”
喬焉放在身體一側的手不覺抓着沙發。
她的意思,是她不能再演下去了,也不能再騙下去了。
如果她像一開始那樣,對他從沒抱有任何幻想,那些錢足以支撐她完成合約。
但當她心裏有了旁的東西,錢就填不滿了。
沒出顧念杉這事之前,她還可以藏着不切實際的希望,總盼着萬一呢。
但顧念杉的事讓她明白即便沒有顧念杉,也會有別人。
而這些“別人”怎麽輪都不可能輪到她的頭上。
她要的,他給不了。
他需要的,她通通沒有。
不僅沒有,她還會因為她的緣故拖他後腿。
所以,不管怎麽看、怎麽分析,他們都是最不合适的人。
喬焉說:“我想要自由。”
自由?
陸清予不解,她現在不自由嗎?
想了想,他想到或許是因為譚家的事,她受到來自親人的騷擾,所以心情不好?
“你舅舅的事,我會處理。”陸清予說,“不會讓他真的坐牢。”
聞言,喬焉笑了笑:“和這個沒關系。如果譚征真的犯了法,就該受到法律的制裁。你不要費力去幫他什麽。”
說着,她又嘆口氣:“提到這個,我一直想給陸先生道個歉。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這話令陸清予一直壓着的那股煩躁開始變得不受控。
他語氣不耐煩,皺起眉頭:“喬焉,你到底想幹什麽?”
她最怕他這樣叫她名字。
又兇又嚴肅,比她小時候最怕的班主任還可怕,她一聽到就立馬老實了。
喬焉抿抿唇,從包裏小心翼翼拿出一張銀行卡,放在茶幾上。
“這是我自從給陸先生打工以後,賺到的所有錢。”她說,“我知道,即便我一直在說任務完成,但合約期未滿,我也是單方面違約。所以,所有收益,全部歸還。”
這一刻,陸清予終于明白她不是簡單的鬧鬧脾氣了。
來的路上,他想的是這次就像之前的那些次,她抓着機會和他鬧一下,耍耍小聰明,然後多得些錢就又雨過天晴。
所以在面對她剛才的那些話和态度,他感到陌生,心中隐隐有種要失控的感覺。
只是,他從不認為她是用錢搞不定的。
“陸先生買的東西,我一樣沒動,全部鎖在書房的櫃子裏了。”喬焉交代,“陸先生可以清點一下。”
陸清予勾了勾嘴角,眼神冰冷得有些駭人:“看來是早就準備好了。”
喬焉避開他的目光,繼續說:“我不會換號碼,住的地方也還是我自己的那個出租屋裏。如果陸先生發現任何不對的地方,可以随時聯系我。”
說完,她蹭了蹭手心裏的涼汗,站起來,輕聲說:“那我,先走了。”
喬焉從書房裏拎起她的大帆布包,盡可能不發出聲響地離開。
快走到門口時,陸清予又沉聲道:“如果是為了錢,可以直說。”
喬焉腳步停住。
“這樣的行為,沒有任何意義。”
喬焉苦笑:這次真不是錢的事啊。
陸清予沒得到她的回應,但她也沒走,他稍稍松口氣,說:“我直接給你贖畫。”
“什麽?”
陸清予扭頭,望向喬焉:“不管多少錢成交,我給贖畫。至于之前談好的獎金,照樣原封給你,一分不少。”
喬焉握緊包袋,又沒出息地燃起不該有的希望。
可她控制不住,不得不去想他這樣的挽留自己是不是不想她離開啊?
他們之間,萬一真的存在萬一呢?
包袋摩得虎口生疼,喬焉用了極大的意志力才扯出個笑,說:“陸先生不愧是財神爺。不過,不過我這兩天覺悟提高了。我覺得我還是用我真掙來的錢去贖畫比較好。”
這話引得陸清予冷笑。
他也形容不出他這會兒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狀态,他就很煩躁,極其煩躁。
扯扯領帶,他站起來,冷冷地睥睨着女人。
“你是哪兒來的自信?”陸清予反問,“看來是我這裏的錢太好賺了,讓你有錯覺你在外面也可以這樣。先看清楚自己的能力吧。”
喬焉被這話說的完全定在了原地。
她臉上火辣辣地燒着,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臊,就好像攢了二十來年的羞恥心這會兒忽然複活了、運作了。
她這也才明白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自己是這樣的一個形象,是多麽自尊破裂的事!
可笑的是,她還不好意思自尊破裂。
因為她就是貪財,就是一直在想方設法從人家那裏摳錢。
喬焉羞愧地低下頭,半天都找不到說話的功能。
陸清予見她不動了,也不反駁了,煩躁似消了些。
“就按照剛才說的那樣。”他說,“我幫你贖畫,獎金都是你的。”
喬焉嘴角微顫,她用手抹抹,問:“為什麽?”
她聲音特別小,陸清予沒聽清:“你說什麽?”
“為什麽。”她重複,“為什麽非要合約期滿?你明明不需要我了。”
陸清予才要舒展的眉頭又擰成座小山。
他想不通她這到底是怎麽了?
不是因為顧念杉,不是因為譚家,不是因為錢……她怎麽就不能像之前那樣乖乖待在他的身邊?為什麽就是要走?
陸清予現在根本沒辦法冷靜思考,胡亂扯了一個最像理由的理由:“因為在沒得到章家百分之百的支持前,我不允許任何差池。”
砰。
喬焉最後一個希望的細線,崩斷了。
她驀地想起上學那時,她無數次想把他寫到日記裏。
可她怕譚思思會發現,譚思思向來容不得她有什麽秘密的。
要是她的心思被揭露了,一定會有很多人笑話她癡心妄想,也一定會有人笑話她不自量力,竟然敢惦記那樣優秀的人。
所以,她一定得藏好了。
她從不會主動談起他的一字一語,不會讓自己和他産生絲毫的關聯,更不會和任何人說起他,哪怕是甘棠。
她只需要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回想着原來她遇見過這麽驚豔的人就好了。
僅此而已。
喬焉松開包帶,微微一笑:“章奶奶現在很喜歡你的。我們倆聊天,她總說你的好。她不會因為我們‘分手’就遷怒什麽。或者說,你有什麽‘分手’理由能讓你覺得保險些,你說,我都配合。”
陸清予看到她的笑臉,所有的煩躁在這一剎那到達頂峰。
他握緊拳,拿出對待其他人那樣的高高在上的冰冷姿态,淡漠道:“好,既然你決心已定,我尊重你。”
“我們解約。”
喬焉凝視着那雙墨玉似的眼睛。
她想,這大概是她最後一次可以這樣看他了。
以前看小說,有作者說過“年少時不能遇到太驚豔的人,否則餘生都無法安寧度過”,她當時就覺得這話對也不對。
一個人能在年少是遇到令你感到驚豔的人,那也會是你人生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啊。
不然,人生多單調。
和陸清予的這一紙合約就像是一場夢。
喬焉慶幸夢醒時,她還保留着她的秘密,也保留着她青春的一段小小的美好。
就這麽一直保留下去吧。
喬焉忍下眼眶的酸澀,笑着說:“謝謝陸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