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仙俠小鎮

那種“很可能馬上因做錯事被臭罵”的緊張,一下子把我拉進了日常狀态,瞬間有種詭異的倒錯感。

也是這時我才發現,我在潛意識裏把自己的日常生活和這種劇本殺游戲分得很開。

在日常生活中我是老師,是公衆號寫手,是三十八線小作者。反正,一切都是有序的。

而在這個劇本殺店子裏,我可以是任何人,可以是任何我沒有嘗試過的人設和人格。這是一個無序世界,在這裏什麽都可能發生。

陳先生的聲音像個橋梁,瞬間将這兩個世界聯系了起來。

這帶給我一種莫名的安心,剛剛在腦子裏面上演的“人販子”、“偷腰子”等等小劇場,也都閉幕了。

畢竟陳先生在這裏,那麽這些危險就都不會發生。

我很快回過神來,應道:“沒事的,我家離這裏也不遠……”

憑我對陳先生的了解,他現在已經是壓着脾氣在說話了:“等你十一點多從這商場出去的時候,就不會覺得沒事了。”

思思頗有興趣地把胳膊肘支在他的肩膀上,逗他道:“哎呦,想不到你還有這麽會關心人的一面呢。也沒見你操心我和碧蓮怎麽回家啊,萬一我倆遇到壞人怎麽辦?”

陳先生已經懶得管我,也不去看思思,只是拿出手機刷他的公衆號數據:“我覺得壞人應該也挺怕遇到你倆的。”

然後思思就“嚯嚯嚯”地笑開,女神雖然陪着笑,但表情有點不自然。

她是該不自然,原來她的名字叫“碧蓮”。

這算是互聯網文化的受害者吧,畢竟她爸媽給她起名字的時候,也沒想到後來會流行起一個網絡用語叫“不要碧蓮”。

我很快找了個單獨的沙發位坐了下來,然後店家小哥也抱着一沓劇本進來了:“人到齊了我們就選本哈!因為小王小姐這邊不想玩恐怖本子,思思小姐也想玩一次情感本換換口味,所以這次給大家準備的是一個奇幻仙俠劇本,叫《醉暖閣》。咱們第一本是一位賣藝不賣|身的花魁,18歲,誰來演呢?”

我心裏直呼好家夥,都花魁了還賣藝不賣|身呢,這特麽是怎麽選上花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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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兵不動,思思搖頭道:“都仙俠本了,我想演一個有點俠氣的角色哎。”

果不其然,碧蓮立刻就好脾氣道:“那我來吧,花魁應該還挺漂亮的呢。”

然後就伸手接了店家小哥遞過來的本子。

小哥繼續道:“下一本是一位女俠,18歲,那就思思小姐來吧。”

小哥根本沒管我的想法,直接就遞給了思思——不過這顯然也是一個我不敢搶的本子。

“再下一本是一位男性角色,是位剛剛下山、涉世不深的劍客,19歲。”

阿奇向陳先生看了一眼,陳先生頭也沒從手機上擡起來:“你演吧。”

“好吧。”于是阿奇就接了劍客本,伸手時還很禮貌地沖店家低了低頭。

現在只有我和陳先生沒本子了,如果剩下的角色是一男一女,那麽我倆其實也沒啥可選的。

店家小哥利索地把剩下的男生本交到了陳先生手上:“那麽這位先生是這家藥鋪的掌櫃郎中,23歲。”

又将最後一個女生本給了我:“小王姑娘是一個偷藥的小賊,14歲。”

我和陳先生看本速度飛快。

快到啥地步呢?快到其他三人都調侃我們倆像兩臺掃描儀,問我倆是不是在暗中比賽。

在思思出去換裝還沒回來時,我的劇本就已經看完了,所以我有充足時間梳理一下我的劇本信息。

從【背景故事】看起來,沒有任何仙俠成分。

說的是在這個熱熱鬧鬧的小城鎮裏,有條熱熱鬧鬧的街。

街的中心有兩家門對門的店鋪。一家叫“醉暖閣”,乃是風月之所;一家叫“懸壺堂”,便是這家中藥鋪子。

可見這個城鎮,城市規劃做得是真不行——這倆店門對門開這合适嗎?

然後,幾日前,郎中的懸壺堂有毛賊竊寶,被女俠和劍客聯手抓獲。毛賊為脫身,只得扔下所竊財物逃之夭夭。衆人上前一看,那寶物不是旁物,正是對門醉暖閣花魁不日前丢失的桃花金釵。

嚯,這角色選得,陳先生像是和碧蓮有一腿啊。

如果說【背景故事】已經槽點滿滿,那麽【我的生平】就更是颠覆世界觀。

從第一句我就傻眼了:【你其實是一只活了千年的王八精。】

我特麽姓王啊!作者君你有想過姓王的拿到這個本子的感受嗎!

不是本家可能都不太能理解我們的這個怒點——哪怕是脾氣再好的王姓人士,只要“王八”二字一出,一定立馬就炸。

被拿姓氏開玩笑真是比任何謾罵都膈應人,這要是換個脾氣差點的,估計會當場要求換本。

但我沒有,我還是不想麻煩大家因為我的原因重新選本。

而且我再怎麽樣也是個姑娘,我尋思他們等會兒應該會給我留點面子——萬一發現了我的真身,也應該會叫我“烏龜精”什麽的。

那麽言歸正傳,我本是一只可愛的烏龜精。

雖然已經活了千年,但是對于烏龜精來說,還很年輕很年輕。

十年前,有一醜陋鲛人尋到我的“逍遙洞府”,聲稱那“青玉山”的青玉老道又在為害妖屆,此次盯上了他的老相好,揚言要帶弟子下山捉妖。

那鲛人知本龜有千年道行,法力通天,便前來央我救他相好一命。

本龜便問:“你那相好可是為害人界,才露了妖相?若是如此,我可斷不會救。”

鲛人一把鼻涕一把淚:“仙人啊,我那相好本是山間一株桃花,可是飲些露水便能成活的靈識,她怎會做出害人的事兒呢!不過是長相美豔,不似凡人俗相,那老道心下起疑,拿照妖鏡一照,便識破了她的桃花真身。好在我那相好也有百年道行,當時僥幸逃脫,可眼看那青玉老道又要下山收她,這次若無仙人搭救,可就在劫難逃了!”

他左一個仙人右一個仙人,叫得本龜很開心,于是本龜便決定幫他一幫。

本龜的計劃是,在老道收妖的千鈞一發之際,施法将那桃花妖的靈識提來。這樣既能救桃花妖一命,又能讓青玉老道誤以為妖怪已死,不再追殺。

如此,送這對眷侶雙宿雙飛,也算功德一件。

可誰知那鲛人不知練的什麽邪功術法,竟在我施法之時,暗中借了我的法力,直接一記殺招襲向青玉老道。

那老道哪裏受得了我的千年功力,當場一命嗚呼,身後一對童男童女撲在老道身邊哭成淚人。

而我,因為一下子被鲛人扯出太多法力,幾乎立刻顯出龜身。

一時間,“妖怪”、“王八精”、“殺人償命”這樣的罵聲不絕于耳,無數菜葉、雞蛋從四面八方向我丢來。

我匆匆吃了兩口,然後兩個閃現沉入附近的湖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麽現在關系網很明顯——青玉山道觀是一派,鲛人和桃花妖是一派,我應該是自己單幹。

很顯然,青玉山這十年來應該是滿門都在追殺我,我應該是一邊養傷一邊到處追殺那對害我不淺的狗男女,而那對狗男女應該是在東躲西藏。

矛盾點十分分明。

劇本的下一板塊是【近日之事】——其實也就是詳寫了背景故事那段。

最近我好不容易化出人身,看起來像是一個14歲少女。

昨日我随便偷了身衣物四處晃悠,又潛入懸壺堂,想偷點藥材補補身子。

我在櫃子裏頭一通翻找,對着一堆小龜殼哭了一會兒,又揣了幾把藥草在褲兜裏。臨到走時,忽然在前臺的桌肚裏看見了一枚桃花金釵。

我十年來日日不忘,這正是當時我要救的那只桃花妖頭上所戴的簪釵!

這釵為何竟在此處?難道那對狗男女最近也到這附近了?

這麽想着,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金釵順到了手上。

然而這麽一耽擱,卻被那掌櫃郎中逮了個正着。

據我劇本所說,那小郎中劍眉星目、猿臂蜂腰,生得一副姣好皮囊。

我擡頭向陳先生看了一眼。

可以,代入感很強。

“你這毛賊,小小年紀不學好,膽敢偷人錢財!”小郎中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子。

可我,是個烏龜,我會縮殼兒。

我看了他一眼,“嗖”得一下,我腦袋就縮沒了。

他吓得臉都青了,哇哇怪叫着放開我。

我趕緊伸出腦袋來想趁機開溜,不知哪裏又跳出兩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

其中一清冷劍客身上似是有傷,只抛出各類法寶攻擊我。另一女俠卻擅長近身搏鬥,匕首一拔直直向我襲來。

我疲于躲避劍客的法寶,無法與女俠對戰,只得背過身去,龜殼沖她,擋了她幾下。

她應該也很疑惑,為啥我後背被刺那麽多刀,卻仍能行動如常。

總之兩邊夾擊之下,剛修出人身的我無力應對,最終只能丢棄我偷到的所有東西,減重跑路。

好不容易脫身以後,不多時我便聽路人紛紛議論,說鎮上來了個“無頭鬼”,大鬧了懸壺堂,好在兩位過路大俠聯手将其趕跑,所竊財物盡數追回。

巧的是,無頭鬼這麽一鬧,竟還翻出了那懸壺郎中偷偷藏下的一枚桃花小釵。

釵主謂誰?對門醉暖閣俏麗花魁私房之物也。

三言兩語間,這山清水秀的仙俠小鎮之中,一個吓哭小娃娃的鬼故事背後,竟氤氲出幾分缱绻悠長的桃色韻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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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情感本當然要詳寫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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