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男狐貍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這問題很大嗎?”

“是的,很大,尤其是直到現在那個網店還卡在撤銷流程裏。我申請了人工客服,想完全撤銷可能還得再走一遍流程,還不知道走不走得通。”他說着撓了撓後腦,看得出是真的很煩了,“而我如果接了單卻不赴約,對我的信用值會有很大影響,累積數額大的話還會凍結信用卡。我妹妹馬上上大學,學費還要從我卡上出,真被凍結了要出大問題。”

他終于最終總結道:“所以我現在有兩個心願,一是撤銷流程趕緊走完,二是在我成功撤銷店鋪之前,思思千萬不要再下新單了,我實在受夠了。”

其實從邏輯角度來說,我還是不太明白這有什麽受不了的:“你上次不是騙我騙得挺high嗎?玩游戲還有錢拿,一場一千二,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他帶着點脾氣開始罵我:“你這孩子怎麽站着說話不腰疼呢?我給你一千二,你陪我玩一天?”

我說:“好啊。”

他怔了怔,把快要繃不住的笑容憋回去,試圖換個角度跟我解釋:“說實話,要是再往前倒個三年,我還挺樂意玩這個游戲的,但是現在的我對它實在提不起來興趣。我甚至忘了當年我為什麽會對這種游戲上頭,現在我看你們玩得起勁,都覺得是一群戲精在玩過家家。”

“很正常啊,”我說,“人的進步不就是‘否定之否定’的過程。”

他看起來有點興趣:“怎麽講?”

我愣了愣,不知道為啥會輪到我一個理科生給他講馬哲:“額……你可能學完太久了所以忘了。大致就是說,人的成長是一個不斷否定過去的自己的過程。就類似于,你小時候認為世界美好,長大了明白過來,世界其實很肮髒,這就是你的進步。但是到你老了,可能又會反應過來,世界确實美好,最早的你才是對的——這樣完成了‘否定之否定’,也就完成了一輪真正的成長。”

“有點意思。”他做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同時他的文科生基因也動了起來,“老僧三十年前未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即至後來,親見知識,有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個休歇處,依前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

這一大段文言文頗有威懾力,立刻把我從科普馬哲的自喜中打回原形:“大師,你說的這是?”

他說:“是佛教禪宗史書《五燈會元》裏的一段話,小王。”

“八。”

我一下子炸了:“不許這麽叫我!”

他好笑地看着我:“你不就是那只王八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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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忙腳亂地跟他比劃:“可我姓王!我很忌諱別人說這兩個字的,我一點都不覺得好笑,只會覺得很生氣。”

他翻開劇本确認了一下:“可劇本寫的就是王八精,那你還怎麽玩?”

我已經顧不上自己是不是又被他套路了:“你可以叫我烏龜精。雖然這個稱呼我也不喜歡。”

他看了看我,笑笑地合起劇本:“我就說嗎,你的頭應該不是時有時無,而是伸伸縮縮,而且你背後應該是有個無形的殼兒在保護你——對了,還有你編的劇情也夠離譜,我這個角色一心只想報仇,根本沒有喜歡的人。我甚至都沒和花魁說過話,你不可能看到我對花魁‘用情至深’。”

我看他終于打算正經盤劇本了,趕緊從他的嘲諷中捕捉有用信息:“你說你只想報仇,那你應該是青玉山的人了——你是當時青玉老道身後的童男?”

他爽快地點點頭:“對,當時我13歲,我師妹8歲。我們與師父一同下山捉妖,卻看着師父死在了我們眼前。後來我跟着師伯學成出山,為了尋當年的桃花妖和王八精報仇,也為了懸壺濟世,便在當初捉妖的鎮上開了懸壺堂。黑衣女俠是我師妹,師父死後她跟着師叔修行,比我下山晚些。除了四處行俠仗義,就是時不時來鎮上尋找仇人蹤跡。”

我腦殼生疼:“你知道嗎?我發現你現在說什麽我都不敢信。”

“這有什麽不敢信的。”他說,“第一輪是盤身份,其實不管怎麽隐瞞,也不過是拖延時間而已,最後都會真相大白。畢竟身份都搞不清楚的話,第二輪也沒法進行。”

他一邊給我科普劇本殺的套路,一邊大大方方地把他的三張卡都放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這是我的搜證結果。從花魁身上搜到【鲛人鱗片一枚】,從劍客身上搜到【帶血白狐尾一條】。我的技能是【醫治】。實際上劍客前兩日受了傷,在我的懸壺堂買過藥,那條白狐尾很可能是從他自己身上被砍下來的,我估計他是只白狐精。”

我問道:“那為什麽不能是他和白狐精打鬥,把對方的尾巴砍了呢?”

“因為沒有任何信息顯示還存在另一個受傷的人——除了你和那個已經被燒焦的死者。但你已經是王八精了,如果死者是白狐精,那死後也應該現原形才對,所以那只白狐只能是白衣劍客。”

“我們再整理一下吧,”陳郎中說,“現在我們已知的背景身份有六個——道士,道姑,王八精,桃花妖,白狐精,鲛人。正好對應我們五個以及死者。道士是我,道姑是女俠,王八精是你,白狐精是劍客,地上的焦屍又不可能是桃花,那就只能是鲛人——我的劇本裏全程沒提到鲛人,只有搜證時搜到了一枚鲛人鱗片,所以我不太了解這個東西。這劇本裏鲛人的設定是有腿的嗎?”

我愣了愣才想明白——十年前出事時只有桃花妖和我是露了妖相的,鲛人一直躲在暗處施法,所以童男童女确實不知道鲛人的存在。

我趕緊翻了翻劇本:“手足似蛙,渾身覆鱗,臉頰生鰓,耳側有鳍。”

陳郎中打了個響指:“那就結了,死者是燒焦的鲛人,花魁是桃花妖。”

“可這就對不上了,”我眉頭緊皺,“我兩點一刻去給花魁送點心時,用了一下我的獨門絕技【識魂術】。”

我說着把技能卡拿了出來:“當時我看到的是那醜陋鲛人。”

“這只能說明花魁皮下有兩個人,有時是桃花妖,有時是鲛人。”陳郎中說,“現在的花魁身上還搜出一枚鱗片呢,按劇本殺一貫的套路,可能是交換過定情信物——他們倆是戀人關系嗎?”

我承認道:“确實是。我們仨以前是三個好朋友,他們倆是一對兒。後來你師父下山捉桃花妖,我和鲛人就想去救她。結果沒想到失手直接把你師父給打不行了,我也受到反噬變成了……一只烏龜。後來我去湖底養傷,跟他倆就斷了聯系。最近我修成人形,在你那裏發現了舊友的簪子,所以下午到醉暖閣去和他們相見。這才剛見着呢,就出事了。”

我現在是【受傷】狀态,按理說我很需要郎中的醫治,那我其實應該早點洗清我十年前的冤屈,解了他對我的仇恨。

但關鍵是,我現在很擔心,如果那具焦屍是鲛人,那還真有可能是死于我的毒茶。

所以我暫時不能讓郎中知道,我和鲛人之間有仇。

只要我沒有動機,那兇手就不是我。

可是真要說起來,童男童女都沒有殺鲛人的動機——他們根本不知道鲛人才是當年的幕後黑手。

桃花妖就更不至于了。她和鲛人是老相好,當年還是為鲛人所救,她怎麽可能殺了鲛人呢?

這麽看來,兇手竟只可能是我或白狐劍客。

這時我突然想起了什麽,從口袋裏掏出另兩枚線索卡:“我搜到了你師妹的令牌,然後還有劍客身上的桃花手帕——那會不會是,白狐劍客愛上了桃花妖,所以才要殺了鲛人,男小三上位?”

“噗……”陳郎中聽了我這話,直接笑出聲來,“等會要是有公聊環節,我建議你謹慎說話。”

當時我并沒有立刻理解陳先生話裏的意思——他都一口一個王八了,我說句男小三也不過分吧?反正只是玩游戲而已。

不過他笑歸笑,實際上對我這一推測也是贊同的——因為他那裏的那枚桃花釵,其實正是劍客來他這兒買藥時落下的。

所以這劍客不僅私藏了有夫之婦的帕子,還藏過人家簪子——這顯然就是男小三行為,跟他的狐貍真身也很相符。

如此一切梳理得差不多了,我們倆便也開門出去,回到之前的藥鋪房間。

只有碧蓮百無聊賴地坐在那裏。

見我們過來,碧蓮忙招手道:“你們可算出來了。我和女俠、劍客分別私聊過了,現在他們倆也找地方私聊去了。我一個人在這兒快要無聊死——快說說你們盤出什麽了?”

我看了陳先生一眼,見他沒有要阻止我的意思,便說:“你應該是桃花妖吧?”

碧蓮似乎已經不打算瞞了,聞言自暴自棄道:“哎呀,我就說我這個身份太難藏了,我懷疑劇本作者可能根本就沒打算讓我瞞住。是啦,我确實是桃花妖。”

見她承認,我立刻就想問她和鲛人今天下午究竟在搞什麽名堂,但是在我問出來之前,一個男人的聲音從門的方向傳來:“蓮蓮在嗎?”

我們仨齊刷刷扭過頭去,只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拎着一盒冰淇淋蛋糕在門口探頭探腦。

那男人看起來年近四十,相貌還算周正,就是眼睛有點小,有點大衆臉的感覺。

碧蓮立刻起身迎去,通紅的臉色下略有慌亂:“你怎麽來了,還要玩好一陣子呢!”

男人笑嘻嘻地把蛋糕交到碧蓮手上:“我來給你們送個夜宵,你招呼你朋友們一起吃吧。不掃你的興了,我在樓下車裏等你。”

碧蓮催促道:“你先回家吧,思思家的司機會順路送我回去的。”

“哪裏順路了,她家跟我們家可是兩個方向哎。”男人一邊說一邊往電梯那邊走去了,“有我在呢不要老麻煩朋友。等你哦,親愛的。”

我坐在沙發上,精神受到了些許沖擊。

陳先生嗤笑一聲,在我耳邊小聲說:“全世界只有你看不見碧蓮手上的戒指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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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陳先生:給你一千二,你陪我玩一天?

小王:還有這種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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