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靈魂一問
第二輪搜證很快結束,此時已經九點半了。
我開始有點打哈欠,陳先生更是面露菜色。
不過思思好像越晚越有精神,很可能是平時沒什麽事兒,經常白天黑夜反着睡的人:“啊,這輪先和小毛賊私聊吧,我還沒和你私聊過呢!”
“哦哦,好。”我應了一聲,起身跟她出去。
出門時聽見碧蓮說:“那我和郎中先生私聊一下吧。”
思思把我拉進了之前的教室房。
她是第二個搜證的,所以她很清楚是我把懸壺堂的證據搜完了:“你在懸壺堂搜到了啥,快交出來交出來!”
說實話,我是真的覺得思思有點可愛。
如果說我家碩碩是那種木讷又睿智的可愛,這個思思就是普遍意義上的,活潑又刁蠻的可愛。
而且她可能是這裏唯一一個跟我一樣,很認真在玩游戲的人。
我就逗她道:“那我不能白告訴你,拿你的證據來交換。”
她撇撇嘴,在自己的四張線索卡種反複挑選,然後亮出了其中一張,拍在桌上:“竹字間,【殘留血跡和“離魂草”藥渣的紗布】。”
我也甩出一張,跟和她打牌似的:“懸壺堂窗戶緊閉,門有被破壞痕跡。”
“哦,這個我知道啊,”思思說着又翻了下劇本,“大概三點一刻時,我親眼看着桃花妖破壞了門鎖,我還和她打了一架呢。”
我回憶了一下,三點一刻我還正在從洞府趕回醉暖閣的途中。
我說:“你如果不是兇手的話,能不能把你今天下午的行蹤詳細說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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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我讨價還價:“那你如果不是兇手的話,你先來呗?”
“可以啊。”我應下來,然後把我之前編給陳先生聽的那套又跟她說了一遍,成功讓她相信了我和鲛人、桃花妖是三個好朋友。
然後她也很講信用地,開始跟我說她今天下午的時間線。
思思的隐藏任務其實是,【隐瞞你對你師兄的愛慕之情】。
但是由于之前搜身時已經搜到了她送給郎中師兄的手帕,所以指向性已經很明顯,她便徹底放棄這個任務了,一心只想找兇手。
于是她對我算是全盤托出——
“下午兩點。我到懸壺堂看望師兄,師兄當時正在制備給病人療傷用的火燭。我提及現在是為師父報仇的大好時機,既然那桃花釵是花魁之物,那花魁定是當初的桃花妖,待我用照妖鏡照過、确認過,便将她碎屍萬段。但不知為何,師兄對此興致缺缺,只說他自有打算,讓我不要插手。我們因此起了争執。”
“下午兩點三刻。我憤而離開懸壺堂在街上散心,又聽街上議論師兄愛慕醉暖閣花魁。我猜測是師兄對仇人暗生情愫,不願動手了,心下又怒又妒。”
“下午三點。聽人議論師兄在醉暖閣喝酒,我更加惱火,立刻便回房整備武器,打算自行與仇人決一死戰。”
“下午三點一刻。武器整備停當,恰從客棧窗口瞧見一農婦撬開了隔壁懸壺堂的門,潛入藥鋪中。我心下生疑,用照妖鏡一照,竟就是那桃花妖!我很快跑下客棧樓梯,沖入懸壺堂與她厮打。”
“下午三點二刻。她見敵不過我,很快用障眼法遁逃。而後我用法術将懸壺堂重新整理整潔。”
“下午三點三刻。農婦再次闖入懸壺堂,此番出招卻像換了個人一樣,招招狠戾,甚至可以借用我的法力反過來打向我,所以我懷疑皮下是換人了。最後我用匕首貫穿農婦左心口,她雖未露出妖相,但我知她已是茍延殘喘,活不成了。我自己也筋疲力盡,于是很快離開。”
“下午四點。我回到客棧,因過于疲憊昏睡過去。”
“下午五點。我醒來,惦記起還在喝花酒的師兄,于是到醉暖閣将他扛回。然後就在懸壺堂發現了屍體。沒了。”
我給聽懵了:“那兇手不就是你嗎?”
“不不不,你看,這是我從【江湖傳聞】搜到的線索,”思思說着又甩了張牌出來,“上面寫着【鲛人一族心髒長在右側】。”
好家夥,還有這種設定。
我忙道:“那我也跟你更新一下我的劇情!我其實和鲛人、桃花妖不是朋友,當年是鲛人利用了我的法力,違背我的意願殺了青玉老道,還把我害成了龜身!”
思思一下子沒接受過來:“啊?”
我不得不從頭解釋:“是這樣的——我原本以為我是兇手,所以隐瞞了我和鲛人有仇的事兒。但按你的劇情來看,我一定不是兇手,所以現在我什麽都能說了。”
我用兩秒飛快地梳理了一下思路,然後一步一步細細道來:“真實情況其實是這樣——下午兩點一刻我給花魁送點心,探知她皮下是當初害我不淺的鲛人,于是就想用‘離魂草’殺了他。四點我把含有‘離魂草’的毒茶給了花魁,然後我就走了。我本以為只要那鲛人喝了毒茶就必死無疑,但按你所說,鲛人是和你從三點三刻打到四點,也就是說,四點接了我的毒茶的根本不是鲛人,是桃花妖!所以我的毒茶根本沒有發揮作用!”
發現我不是兇手後我着實松了口氣,同時這次私聊也算是排除了女俠思思的嫌疑,現在兇手鎖定在剩下三個人當中!
思思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哦哦,你的意思是說,那個什麽‘離魂草’傷不到桃花妖,只能傷到鲛人是嗎?”
我才知道思思并不知道什麽是離魂草,于是跟她解釋:“是的是的,離魂草只對水生精怪有毒,不管是吞吃入腹還是做成香薰吸入肺中,都會導致窒息……”
我說着說着突然想到了什麽,當場大叫道:“啊啊啊,我知道了!”
思思被我吓了一跳,但還是很積極地問:“啊啊啊,你知道什麽了?”
我問她:“你說兩點時你師兄在幹嘛來着?”
思思也霎時眼神發亮:“在制作火燭——你是說,他在火燭裏加了離魂草?然後點燃之後被鲛人吸入肺中,導致的窒息死亡?”
“對對對,”我說着又打出一張牌,“這是我搜到的證據,他店裏的離魂草藥櫃已經空了!”
思思激動之餘還保留了一絲理性:“可是他應該跟我一樣,壓根不知道有這個鲛人的存在啊——我們一直以為仇人是桃花妖和王八精啊。”
“是的,所以他準備火燭不是為了殺鲛人,”我肯定道,“他本意是為了殺我!”
當我倆跑出去和陳郎中對質時,他看起有些驚訝:“可以啊,你怎麽想到的?”
我說:“我一直就奇怪,明明沒人攻擊我,怎麽我在你店裏待一會就變成受傷狀态了,其實你的店裏一直彌漫着燒蠟燭産生的毒氣吧?”
但陳郎中完全沒有被抓到的那種緊張感,只是有些吃驚地看着我:“你好聰明啊。”
我被他誇得有點高興:“你就說吧,兇手是不是你?”
他說:“不是。”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師妹把鲛人打得不能動了,然後在藥店裏被我的蠟燭毒死是嗎?”陳郎中用力捏着自己的眉心,看樣子是拼命讓自己保持清醒,不要打瞌睡,“我覺得這說不通。”
“怎麽說不通呢?”我說,“我覺得很合理啊。”
然後他發出了靈魂一問:“我就是沒想明白,如果鲛人真是這麽死的,那到底算是我殺的,還是我師妹殺的?”
我愣了愣,回道:“當然是你殺的,蠟燭是你點的。”
他說:“但是是我師妹導致他倒在那裏動不了的。”
我說:“那該從原始意圖上看啊。你師妹沒打算用毒氣毒死他,你師妹只是想捅他心髒,還沒捅着。”
他說:“我也沒打算用毒氣毒死他,我想毒死的是你。”
卧槽。
我看着他怔了三秒,又扭頭去看思思:“怎麽辦,我好像被他說服了。”
我很難表達我當時的震撼——我們還在按照劇本邏輯推兇,這個人居然在從作者層面指出推論的不合理性。
這太可怕了這。
思思似乎沒有get到陳先生話裏的精髓,還在怪我出師不利,開始親自上陣和他掰扯。
但不管怎麽掰扯,剛剛的那套推論已經不可能說服我了。
如果鲛人真是被女俠思思打得動彈不得倒在懸壺堂,又特別巧地被用來殺我的蠟燭毒死,那這還是一樁謀殺案嗎?
這不就成了一個倒黴蛋遇到的一場烏龍了嗎?
這絕不可能是這場劇本殺的真相——如果這就是真相,那我只能說這個本子質量奇低。
在思思的死纏爛打之下,陳郎中也不得不把自己的時間線簡單報了一下——
“一點三刻。看見王八精抱着老鸨的腿,想把自己賣進醉暖閣。”
“兩點。琢磨着把王八精毒死,開始做蠟燭。同時我師妹來了,吵了一架。”
“兩點三刻。師妹氣走了,我的蠟燭也做好了。我點起蠟燭,鎖好門窗防止漏氣,然後前去醉暖閣,打算想法子把王八精騙來藥鋪。”
“三點。在醉暖閣佯裝喝酒,沒有發現王八精。”
“三點三刻。王八精出現在醉暖閣,我佯裝喝醉,看見王八精徑直往廚房去了。”
“四點。王八精去三樓花魁房送茶水,之後就一直在大堂盯着我看。”
“五點。我佯裝不省人事,王八精似乎來到我背後,然後被師妹一掌推開。然後我被扛走。沒了。”
我問他:“你就非得這麽叫我嗎?”
他說:“千年王八萬年龜,你想當烏龜,還得修九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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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現實中遇到王姓人氏千萬別這麽幹,會被打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