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約會
我一時有點發怔。
陳先生低頭看了看自己,沒找到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就問我:“看什麽呢?”
我總不能告訴他,沒事,不是你不對勁,是我不對勁。
我把視線移開,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錢都花了,看還不讓看?”
他驚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說出這種話來,但看得出他并不生氣,甚至有點想笑:“你角色代入挺快啊。”
看他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我心裏也輕松了不少。
畢竟他遇上的那些事兒是挺憋屈的,正常人都接受不了,這次約他出來本也就是不想他自己一個人悶着難過。
這麽看來,我的目的應該是達到了。
我一直知道自己是個笑點很高的人,旁人很難有能讓我笑噴的時候。
相反,有時候我正常說話,別人卻會突然笑得人仰馬翻。
我從未将這個特質和“幽默”一詞聯系起來,因為我自己感知不到。
我還會覺得這有點煩,因為有些時候我是想讓事情迅速、正經地進展下去,別人卻只會在那“哈哈哈”。
不過時至今日,我似乎感覺到了這個特質的好處。
我知道,我确實是一個能讓陳先生開心的人,我為此深感榮幸。
之後我事先跟陳先生坦白了,我不怎麽會吃會玩,如果他有什麽喜歡的店,可以直接帶我過去,我只能負責付錢和插科打诨。
當然,我是什麽人他本來也就一清二楚,估計從一開始也沒指望我來主導今天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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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也沒坑我,要去的店基本上都比較平價。
由于天實在太熱,上午我們在一家飲品店吃了會兒綿綿冰。
除了老有小姑娘偷偷對着我們這桌拍照以外,一切都很祥和。
這大概是我第一次遇到吃冰吃得比我還慢的人,我怕他是身體不舒服在硬扛,就說了句:“要是不能吃就別吃了,沒事的。”
他看了我一眼,依舊按原速度勻速進食:“幹嘛不吃,我也熱啊。”
我皺了皺眉頭,不置可否:“因為你吃得好斯文,我以為你是吃不了冰的。”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忽然有點繃不住:“我能因為什麽吃不了冰的?”
“生理期”三個字在我心裏一閃而過,我也覺得有些好笑,于是低頭和他一起“吭哧吭哧”。
“好了不開玩笑,”他說,“我能吃冰的,只是因為切除了脾髒體虛,所以習慣吃慢點。”
我捕捉到了關鍵詞:“虛?”
他手上動作一頓:“我說的體虛是免疫力差,你在想什麽?”
“不不不,我沒多想,”我說,“你緊張什麽。”
“我沒緊張。”他飛快地說完,恢複了進食,“而且我記得我應該有兩個脾髒,切了一個應該還有一個。”
我語塞片刻:“哥,理科的東西你真是一點也不學啊,你切的那是脾嗎?切了一個還有一個,你切的怕不是腎吧?”
“不是,你現在查。”他肯定道,“當時醫生給我看了片子,他跟我說我還有一個很小的脾。”
那我堂堂理科生肯定也不會讓着他,當場打開了搜索引擎,搜了“脾髒”。
然後我把屏幕沖他:“你看,正常人類只有一個脾髒。”
他不信邪地把手機接過去,劃拉了兩下,又反過來把手機沖我:“在脾附近,常有大小不等,數目不一的副脾。”
尼瑪,看來初高中水平的生物知識尚不足應對生活。
我拿回手機,一邊随意劃着頁面一邊嘀咕:“那也不能說是有兩個脾啊,開玩笑,副脾能算脾嗎?”
他看起來倒爽了:“這不管,反正我還有一個。”
這時候我好像又發現了什麽好玩的,再次把屏幕對着他:“這玩意兒居然還有傳染性哎。”
他說:“網上說有就有呗。”
我說:“那我和你走得近的話不就也會少個脾……”
“我動的是手術,不是巫術。”
雖然在此之前我從未往那個角度想過,但是仔細一想,陳先生其實還挺是我喜歡的類型的。
我是什麽人?是智性戀,是慕強犬。
陳先生完美符合。
相比較而言,我這人倒不怎麽看臉——學神長得也不算帥,我不還是念念不忘的。
但反正,長得帥在誰那都是個加分項就是了。
所以突然産生這種罪孽的想法也不能全賴我吧?
一米八高高帥帥還有點正義感,這給誰誰不迷糊。
中午在餃子館裏,陳先生一邊用紙巾擦桌子,一邊注意到了我的視線:“你老看我幹嘛?”
我尋思你被人盯着看還不正常:“平時看你的人多着呢,也沒見你這麽不自在啊。”
他被噎了一下,繼續擦桌子——連我面前這部分都一起擦了。
我連忙閃身給他讓空間,這精致的服務都讓我有點局促了:“這是什麽業內規矩嗎?”
他愣了愣才知道我問的是,擦桌子這事兒是不是他們陪玩的業內規矩。
他沒好氣地把髒紙巾甩進垃圾桶:“不是。我跟我妹妹出門吃飯也會先把整個桌子擦一遍。”
我說:“那你好細心啊。”
他說:“還好吧,因為我大學時在這種小餐館打過工……”
我說:“這也帶職業慣性的嗎?”
“不是職業慣性,”他說,“是因為我打過工,所以我明知道店員擦桌子的布有多髒。”
好吧。
反正他擦完桌子,我就放心地把胳膊肘支在了桌面上,想想還可以和他聊點什麽:“對了陳先生,你做過述職嗎?”
他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我都上了這麽多年班了,你覺得呢?”
我才明白過來,“述職”這個東西好像是職場人士常要做的事兒,并不是大佬飛的發明創造。
這時他的芹菜豬肉餡餃子先上來了,于是他一邊調餃子醋一邊問我:“你們校長要求你們做述職了?”
我說:“是的。涵涵有跟你說嗎?他最近在忙這個。”
陳先生搖搖頭,把調好的餃子醋先推給了我:“他自己搞得定的工作,肯定不會跟我說——你的述職應該還挺好做的吧?數據在那擺着呢。”
我看着那碟餃子醋愣了愣。
他看看我:“怎麽了?你對蒜忌口嗎?”
“不是不是,我挺喜歡的。”我撓了撓耳後,“就是覺得頭一次跟你一起吃飯,不太好意思吃。”
他就一邊拿小碟子給自己調醋,一邊好笑道:“該怎麽吃怎麽吃,前臺有清口糖。”
哦,那我就放心了。
我看他連醋都給我準備好了,那應該是默許我吃他盤子裏的東西了,于是也不和他客氣,開始和他吃一盤餃子:“你經常來這兒?”
“是啊,”他說,“雖然現在說可能有點晚,但實際上我朋友挺多的。”
我短暫怔住,然後恢複咀嚼,直到把嘴裏的餃子用力咽下:“你不是說你在寫字樓裏名聲不好嗎?”
他說:“是的,但是寫字樓外的世界還挺廣闊的。”
這時候我的牛肉餃子也來了,我連謝謝都忘了和服務員說,整個人陷入沉思。
他悄悄夾走我一個餃子:“這可能就是‘喜惡同因’吧。有一部分人特別讨厭我,就會有另一部分人因為同樣的原因特別喜歡我,我平時會和比較喜歡我的那部分人一塊兒玩。像我在上家公司的同事,除了跟我前女友是老死不相往來了,其他人倒還都經常約我來着。”
見我不說話,他竟也開始試圖找補:“不過最近升學考,我的朋友們基本上都挺忙的,所以我還是很感謝你約我出來——怎麽了?生氣了?”
“不不不,”我忙道,“生氣不至于,我也沒後悔約你。”
我說:“我就是剛反應過來,全世界沒朋友的其實就我一個人。”
這種感覺是挺低落的,看似內向木讷的碩碩,和看似傲慢跋扈的陳先生,其實都有屬于自己的朋友圈子。
這一圈兜兜轉轉,到頭來小醜竟是我自己。
吃完餃子後,我去前臺結賬,順便拿了兩顆清口糖,和他一人一顆含着。
外面天還是熱,我倆誰也不想到廣場上去,就聽陳先生的,下午去逛地下超市。
而且我發現他也不是為了給我省錢,他是真的很喜歡逛超市——一到超市整個人看起來心情舒暢。
我眼睜睜地看着他在那對比各個同類貨物的品牌、容量、價格、保質期,然後選中自己認為最優秀的放進推車裏。
相比之下我好像一個毫無感情的推車機器。
見我興致不高,他以為我還在難過自己沒朋友的事兒,便開口道:“其實‘朋友’這種東西寧缺毋濫,你和那個核物理兩人在一塊兒不是也很好嗎?”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安慰我,忙解釋道:“啊不,我真沒事,我只是單純沒什麽想買的。你逛你的,暫時別管我,讓我思考一會兒。”
“不行,為什麽你說你要思考的時候看起來這麽好笑。”他終于不裝了,開始明面上地說我好笑了,“如果你是在思考自己為什麽沒朋友,或者說為什麽朋友很少的話,那我可以告訴你——朋友少一般是因為人對自己的定位有偏差,所以找不到讓自己覺得舒适的環境。”
我茫然地看向他,聽見他說:“你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嗎?現在你所表現出的你是你真正的樣子嗎?你要做的事都是你真心想做的嗎?還是說,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迎合某人的期待而已?”
當時他拿着一盒牛奶,微微側頭看向我,我竟莫名覺得他這話別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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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甩包袱搞事!
話說第一人稱的局限性就在于我再也不能多個視角左右橫跳了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