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寒酸

那麽接下來,第一輪搜證開始。

抽簽決定我在一個中不溜秋的位置上搜證。

這輪搜證基本上和身世背景、怪異嗜好有關,可搜的地方包括【男生宿舍】、【女生宿舍】、【教師公寓】、【教室】、【食堂】、【路人證言】。

可能是因為這次大家都有時間把随身證據丢棄銷毀,所以就沒了搜身的環節,只能搜地點。

我一開始盯的就是陳先生,這次倒不是因為他玩得好,而是因為他是這裏除了我以外,唯一和化學有關的角色——他是我的課代表。

我甚至覺得兇手不是我就是他。

另一個吸引我注意的是思思,因為她的角色身份是“神秘女孩”,目前看來她也就只是沉默寡言、受欺負而已,和“神秘”完全沒有關系。如果就只是因為在班裏沒有職位,那完全可以說是“普通女生”之類的。

所以如果第一輪是盤身份、盤癖好,那其實思思還挺重要的。

但是這個劇本有個難辦的地方——兩個女生在同一宿舍,兩個男生在同一宿舍,這就意味着在宿舍搜出的東西還不一定是誰的,這裏還存在一個甄別環節。

不容易呢。

仔細思考之後,輪到我去探長先生那裏抽卡。

我依舊不能搜和自己相關的【教師公寓】。

于是我先在【男生宿舍】使用了兩次搜證機會,得到線索是【瘀傷藥一瓶】、【大號人形木偶娃娃一個】。

阿奇是慣常實施校園暴力的人,瘀傷藥大概率是陳先生在用;那人形木偶娃娃是幹什麽用的呢?是除了我以外還有人在裝神弄鬼嗎?

阿奇看起來一直是被吓唬的那個人,如果還有人搞鬼,那大概率也是陳先生。

第三張卡我抽了【女生宿舍】,得到的線索是【一封情書,收信人為豬頭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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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場眼珠子瞪大,這是哪個小姑娘寫的,是碧蓮還是思思?這就是她們其中一人的怪癖嗎?戀老癖或者戀肥癖?

這麽一比較我倒覺得我的劇本也好接受了。

第四張奔着唯一提到食堂的思思,我去搜了【食堂】,得到線索【食堂的肉類冷凍櫃中有貓毛】。

有點惡心。

所以是無良學校用貓肉充當其他肉類賣給學生?如果真是這樣,校長的罪過再加一條。

最後一次搜證機會,我依舊擔心硬性信息不足,用在了【路人證言】。

這倒搜到一個對我來說完全無用的信息——【化學老師常常半夜在學生宿舍附近鬼鬼祟祟,姿态娴熟,卻不像是查寝】。

也不算是完全無用吧,至少能把我“偷窺癖”的事兒做些隐藏。

我搜完證後回位子上思考了一會兒,待大家都搜證結束,探長便宣布進入了私聊環節。

陳先生沒多說什麽,只是跟思思打了個手勢說:“去隔壁。”

然後思思撇撇嘴,“嘁”了一聲,跟着一塊兒走了,留我們剩下三人在這大眼瞪小眼。

我說:“不然我們仨一起聊聊?”

碧蓮把視線從思思離開的方向轉移回來,看向我道:“還是私聊吧,你跟我來。”

碧蓮帶我去了一個房間,中途路過了思思和陳先生私聊的古風房。

可能是為了避嫌,孤男寡女的怕有點什麽事兒說不清楚,他們倆沒有把門關緊,只是半掩着。

我隐約聽見思思在說:“你別一副好像抓着我把柄了的樣子,你大可以到網上去鬧啊,別說我可以花錢買水軍,就算我不買,你可以看看到時候輿論笑話的是誰。我就這麽說吧,你一男的要是敢鬧,那可真是互聯網史上頭一例。”

這話把我給聽入神了,直到碧蓮叫了我一聲:“你幹嘛呢?進來啊。”

我才趕緊跟着她進了一個房間。

我尼瑪。

剛進來我就腿腳一軟,一個等人高的骷髅架子站在櫃子旁跟我四目相對。

這應該是玩那種極恐本子用的房間,用的都是老家具,看起來像上世紀那種封建迷信特別嚴重的鬧鬼鄉村。

除了這個骷髅架子,還有一些其他恐怖元素,比如随處可見的假蛛網、假蜘蛛,桌上像祭品一樣的假饅頭、假水果,流着幹涸蠟淚的白色蠟燭,還有櫃子上貼的白色“喜”字。

碧蓮好像也沒想到自己随便挑的是這麽個房間,她也愣了一下,然後說:“坐吧,也沒什麽好怕的,反正都是假的。”

我扶牆站着:“不不不,也不一定是假的——我媽媽以前在骨科待過幾年,她們科裏的骨架就是買的真骨架,特別貴,而且沒買到一具完整的,是兩個人的骨架拼起來的。後來不翼而飛了,當時還鬧得人心惶惶的,都說是被偷了但是……”

碧蓮趕緊把我往外推:“別說了別說了,走走走換個房間。”

所以說有些人吧,你別看她膽子小,腦子裏的恐怖事件可是比誰都多。

從鬼屋出來,我聽見思思還在說話:“我們這些人在外面玩被小貓抓花臉是常有的事兒,身上沒兩筆風流賬我都覺得沒面子。實話告訴你,我身邊那些哥哥姐姐們有的是處理經驗,玩多大都能擺平。更何況,我還沒把你怎麽着呢。”

這次我沒好多聽,很快跟着碧蓮進了另一個房間。

這個房間看起來正常多了,是一個咖啡廳主題房。

我們倆選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能看見外面是那條燈距很遠的小路。

稍稍平複了一下心情,我先開口道:“那我們開始吧,你有什麽可以和我共享的證據線索嗎?”

碧蓮把視線從窗外轉移回我這邊來,看起來有些疲憊地笑笑:“你是真的很喜歡玩這個游戲啊。”

這話說得我一鲠。

果然,在思思也被現實中的事情纏住之後,真正一心想玩游戲的人就剩我了。

我又開始有些煩了:“是啊,我很喜歡這種感覺,就好像過了一次不一樣的人生。然後我也很喜歡這種動腦子、盤邏輯的感覺。如果你們不喜歡,那為什麽還要來玩這個游戲呢?”

碧蓮笑笑:“因為思思喜歡啊。我必須是思思的朋友,必須和思思産生聯系,否則我将什麽也沒有。”

我皺起眉頭:“思思威脅你陪她玩了嗎?”

“倒也沒有,”碧蓮搖搖頭,“但是思思對我來說,是除了我老公以外,我和這個圈子唯一的聯系。當然,除了思思以外,我也有其他朋友。但是那是一群低級朋友,只會找我要錢、讓我請客而已。如果我不和思思一起玩,或者如果有一天思思不再願意和我玩了,我就會完全落入那種低級圈子裏,到時我老公還會把我當女神供着嗎?我可一點也不相信他這種人許下的承諾。”

我一下子氣消大半,因為她這話把我說尴尬了:“額……其實你不用跟我說這些。”

碧蓮把肘關節支在咖啡桌上,一手托腮,看起來頗有氣質。

她笑道:“不,其實比起玩劇本殺,我更想和你聊聊。”

“和我聊聊?”

“是啊,”碧蓮說,“我特別好奇,你是怎麽做到放任自己看起來這麽寒酸的。”

那我還能說啥呢,聊聊就聊聊呗,咋還上來就罵人了呢。

我頓了頓:“有多寒酸?”

碧蓮說:“這是我第三次見你了,也是你穿的第三身衣服,應該每件都沒過百吧?”

她頓了頓補充道:“甚至可能,除了鞋以外,一身加起來都沒過百。”

我低頭看了看,回道:“是的,這是我的一點個人習慣——以前我媽給我買衣服也會買幾百塊的,說是質量好、耐穿,但是不論什麽衣服我穿幾次就不喜歡了,舊了、髒了又舍不得扔。所以現在我自己買衣服,就喜歡買購物軟件上一百塊以內的T恤、褲子,穿久了扔掉也不心疼,又可以買新的。”

碧蓮笑笑,但那笑容裏并沒有輕蔑的意思:“幾百塊的衣服就算好了嗎?”

我只好說:“羽絨服的話,會超過一千。”

碧蓮問我:“這樣的生活你真的滿足嗎?”

我說:“也不叫滿足吧,人得往高處走嗎,我努力工作不也是為了過更好的生活。”

她又問:“那你努力工作又能賺多少呢?在這麽大的N市,一個月有一萬嗎?”

我說:“我是教育機構老師,寒暑假的時候會有。”

她說:“可你知不知道,思思一個月光零花錢就有十萬,我的話一個月我老公會給我三萬。”

我不解:“可這跟我又有什麽關系呢。”

碧蓮又扭頭去看窗外。

在咖啡店的背景裏,她看起來好像一幅法式油畫:“我從小就想得很清楚,我不想做那種背着貞節牌坊活的女人。她們把自己裝進德行的圈套裏感動自己,老老實實嫁人生子,最終其實都會變成潑婦和怨婦。這些人,可能到老了可能才會得到男人的一句‘這輩子苦了你了’,然後就感恩戴德。當然,更可能連這都得不到。”

她說:“上學時我看着思思,我就想,憑什麽她可以穿名牌衣服,辦生日趴,世界各地游玩,還有西裝革履的司機接送,而我只有在電視劇裏才能看見這些;憑什麽他們這些富家子天生就能進重點中學,而我們這些普通人得為搖號搖上而高興得瘋瘋癫癫——我還記得她媽媽在世時來過學校一次,我永遠都忘不了她媽媽有多漂亮多溫柔,從此我就希望我能成為她媽媽那樣的人,而不是成為我媽那種徹頭徹尾的怨婦。”

她看向我,似乎要把多年來的痛苦都倒出來:“我當然知道啊,穿幾百塊錢一件的衣服能活,辛辛苦苦一個月不到一萬也能活,但是我真的不甘心。我成績比思思好,長得比思思漂亮,同學們都喜歡和我玩,就連思思的媽媽看見我之後,都驚訝地誇我有氣質。”

她漸漸開始發抖:“我覺得我配更好的生活。我既然有這個本事,那我憑什麽老老實實做人下人,把自己熬成黃臉婆?憑什麽把那個紙醉金迷的世界讓給那些天生的有錢人?他們難道就是什麽好人嗎?他們的錢難道會比我幹淨嗎?我老公經營水産生意的工廠髒得令人作嘔,思思家的集團也對下層員工層層盤剝壓迫,他們才是真正的惡人,我把他們玩弄于股掌有什麽不對?”

“碧蓮,雖然不知道你想從我這裏聽到什麽,但你跟我說這些真的沒有用。”我為難地看着她,“如果你沒有和陳先生結怨,那我一定會建議你和他聊一聊——他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已經很完善,他才是真正能給你答案的那種人。”

“而我給不了你任何解釋,”我說,“因為我只是個來玩游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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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我沒法和你解釋,因為我只是一只小貓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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