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人生

其實這晚我還挺忙的。

明天的安排是上午開大會,下午去看演出,如果我想完整地參加明天的活動,那今晚就得把該發的推文編輯好。

按理說我現在應該抓緊一切時間去碼字,這樣才能盡可能多睡會。

但是字半夜可以碼,陳先生卻不會半夜約我出來。

想明白這一點之後,我也就不着急寫推文的事兒了。

反正自工作以來,我為各種各樣的事情熬過夜,沒理由把陳先生排在那些事兒後頭。

我們就聊着這些有的沒的一路往前走,恰路過一家便利店。

我今晚沒怎麽吃東西,此時着實有些饑餓,于是提出要買點東西吃。

然後我們就進去了。

我在零食區兜兜轉轉,陳先生也沒多想,随口說了句:“你不是餓嗎?為什麽不去收銀臺那邊買熟食?”

我說:“我進門時看了一下,感覺好像都冷了,應該不會好吃了。”

他愣了幾秒,然後告訴我:“其實你買了之後,收銀員會幫你加熱的。”

我:???

真的,毫不誇張,2019年的6月,23歲的我第一次知道還有能幫人泡泡面、加熱食物的小超市。

因為我們家那邊沒有這種便利店,上大學的城市也沒有。

在N市雖然進過一、兩次,但都只是拿它當小超市使用,買買零食什麽的。

這真是打開了我新世界的大門——以前老在動漫裏看到“小超市”的收銀員幫忙加熱東西,現在我居然也有這種待遇了。

我選了一串唐揚雞塊,收銀員果然問我“要不要加熱”。

我懷着激動的心情告訴他:“要的!”

直到出來之後吃上了,我還在感慨:“人民生活真是越來越好了啊。”

而陳先生還在懷疑:“你真的第一次知道嗎?”

我說:“我都餓成這樣了還不去買熟食,我還要怎麽證明我是第一次知道?”

然後陳先生笑笑地看向一邊,像自言自語一樣:“你怎麽總是看起來這麽可憐巴巴的。”

我既然不因自己的“沒見識”而羞愧,當然也就很清楚他這話裏沒有惡意——甚至我聽得很高興,我知道他是在誇我可愛。

我從小地方來,本來也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父母生活都節儉,沒見過的東西我當然不會了解。

現在我在大城市生活,為了能留在這裏而努力工作,享受到了大城市的各種便利,甚至我喜歡的人總在有意無意地接近我。這種酥酥麻麻的幸福感已經足以把我填滿。

陳先生顯然知道我沉浸在何等的喜悅裏,他說:“你對快樂的感知能力好強啊。”

我有點想笑:“倒也不至于說得這麽學術。”

“這也算是一種技能吧,很多成年人都已經喪失這種能力了。”陳先生邊走邊感慨,“你到這個年齡還能因為這點小事開心,說明心态是真的強大。”

我要是有尾巴那應該已經開始搖了:“一般般啦,不如說是我還沒遇到過什麽難事。”

“應該說是你都規避掉了,正常你這個薪資水平的人,怎麽會舍得成天在網上買菜。”他說着說着又開始有點自言自語的意思,“主要還是你物質欲望不強吧,其他方面沒什麽用錢的地方,所以也就不在乎為了方便多花點錢。如果有人勸你改變生活方式,讓你更加節儉一點,你可千萬別聽,他們只是見不得你過得好而已。”

他說:“确實有時候看着你,人是會有點迷茫的。因為人真的很容易把自己搞得很累。像我已經屬于閑下來會難受、多花錢會有負罪感的那種人了。腦子裏想着存款,想着活動規劃,想着推文措辭,想着怎麽擴大宣傳效果。就連去超市買東西都要看牛奶有多少毫升,看紙巾有多少抽,看哪樣買着最劃算。成年人的麻木不需要經歷什麽難事,日複一日地這麽過下去就夠了。當看見有人明明一無所有還開開心心地過着另一種生活,很多人心裏是會發酸的。”

我看看他:“你也發酸嗎?”

“這倒不會,我們不是朋友嗎?”他也看向我,“我只會為你高興。”

啊,我臉發燙了。

“但是茫然确實是會有點。”他又仰頭看天,嘴上繼續道,“我工作了5年,也攢了一些存款,實際上哪怕供小姑娘上大學,壓力倒也不大,何況她大概率是能拿獎學金的。以前省吃儉用是為了給她交學費,為了給女朋友花錢,以後可能不需要再這麽緊繃着,但養成的生活習慣已經很難改。我還是一分績效獎金都不想放過,還是有很多想買的東西不敢買——哪怕一咬牙買了也不會很開心。這是個很沒邏輯的行為,但我開始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也就這樣了。我都快不記得小時候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時那個開心勁兒了。”

他說:“所以小王八,你有沒有想過,去選擇另一種生活?”

這是我把他整茫然了嗎?明明是他把我整茫然了。

我說:“啥意思?”

他不知道為什麽,罕見的有點慌,就好像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兒一樣:“嗯……我也就是随口一說。我不否認你現在的工作,你确實做得很好,進步很快,然後,也很有文字處理方面的天賦,繼續做下去确實也不錯。但是你有其他更想做的事兒對不對?嗯……不是說吃喝玩樂之類的,是你看作畢生追求的事兒。”

我說:“你是指寫小說嗎?”

“對,”他似乎調整了一下心态,語氣又平妥起來了,“生有所成的人一般在十幾歲的時候就知道自己這輩子想幹什麽,而你其實也知道。這是你的幸運,或許可以試着把握一下。”

然後他又綴了一句:“當然,這是你的人生,具體怎麽做還是看你自己的選擇,也不用太把我這些話放在心上。”

可能因為本來今晚我就想過這些事兒吧,他這話把我說顫抖了。

這完全不是可以“不放在心上”的程度。

我能感覺到自己手腳發麻:“那樣我會成為一個完全的裏世界人的。”

他可能以為我在觸及他知識盲區,還一本正經地問我:“裏世界是什麽?”

我無暇跟他解釋這個,只是敷衍道:“就是和大多數人不太一樣的意思。”

他問:“大多數人什麽樣子?”

我說:“像核物理一樣在學術角度不斷精進,或者像你和涵涵一樣老老實實打工拿工資。”

他皺眉:“怎麽這麽不像誇人呢?”

“我媽一直讓我不要做一個夢想家。”我低低頭,細數那些讓我留在表世界的理由,“曹雪芹全家吃粥度日,還是堅持寫紅樓夢。這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我從來沒有做到過你說的‘筆耕不辍’。”我說,“沒靈感、上課、考試、生病、工作,總是有各種理由導致我拖更。這或許是小說很少有人看的原因之一,但是我也知道更深層的原因是我已經追不上這個時代了——我的文風和我真心想寫的東西,都已經不是最愛看小說的那個群體最想看到的了。”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這麽深入地和別人讨論關于小說的事兒。

意識到我把氣氛搞得有些低落,我還專門把語氣放輕松了些:“就比如,你看小說的時候肯定也有過這種想法吧——這作者為什麽非要寫這種劇情?多好的想法,換種寫法肯定就爆了,為什麽非得這樣安排?我上學時看小說就會這麽想,甚至會着急,我覺得我來寫肯定能寫得更好。但現在我已經成了那個讓人着急的作者。”

“我也有過一段時間是真的鼓起勇氣想把小說經營好的,但是恰好那段時間,我很喜歡的一個短視頻推主退圈了。因為他已經入不敷出,花光了所有積蓄。看到他的退網聲明我一下子驚醒過來,我覺得媽媽說的很對,興趣的東西只能當成興趣,我就當個野生作者也挺好,閑暇時間寫一寫,想寫什麽寫什麽,不考慮別的,也就沒什麽壓力。”

我看向陳先生:“這确實很難選擇吧?人活一輩子是要做該做的事,還是做想做的事?你是堅定地選擇為‘責任’而活的人,這輩子要是能活成你這樣,我也挺知足的。”

說到最後時,我的手已經不抖了。

我記起了所有支撐我做出選擇的理由,我再次說服了自己。

陳先生聳聳肩,不對我的話多做評價。他本也說了這是我的人生,他沒有插手的資格。

他只是說:“你想清楚了就好啊。但倒也不必太絕對,以後還會發生很多事情,或許你會改變想法也說不定——話說你那個小說開了嗎?我還挺想看看的。”

我搖搖頭:“你不是讓我筆耕不辍嗎?所以我想着先把存稿攢齊了再開,那樣不就每天都有東西發了嗎。”

“好家夥。”他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這是重新定義筆耕不辍啊。”

恰在此時,一通電話打到了陳先生的手機上。

“哦?這個時候打過來?”陳先生看了看來電顯示,“正好,讓你看看HR為什麽喜歡應屆生——你暫時不要出聲。”

我一臉茫然地看着他按下接聽鍵,然後開了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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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①小王的每次手抖其實都在暴露她內心的真正選擇——其實已經很顫抖了,就是還差點勁。

②2019年的時候網上買菜應該還沒有很常見(我記得是這樣)

③因為怕親們着急,所以在這裏說一下文章結構的事!

從下章開始正文進入收尾狀态。

其實從下章開始就等于在交代每個人的結局了,會穿插一些潛在的人物關系和陰謀,第四本劇本殺存在的目的就是給出思思、碧蓮、阿奇的結局(所以我在考慮要不要像第一本一樣略寫,畢竟我腦細胞已經不夠用了)。

第四本是個極恐本(之前出現過的房間),是關于小王戰勝恐懼的體現。

然後就是文案裏說到的,陳先生出了點事,以及最後的大結局(這段應該很短,是尾聲)。

以上是正文情況,看似是個完整的故事。

然後!

番外會以陳先生日記體視角把故事重新梳理一下,将所有小王視角的缺失部分補齊,裏面有關于陳先生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小王以及喜歡卻沒立刻表白的原因。(絕對不是不想耽誤小王、或者身患絕症這種理由,是硬性原因導致無法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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