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再起烽煙

皇帝谕令一下, 西北各處暗線紛紛行動追查李長明下落。當時李長明被塔吉帶走,甘州暗線便有留意,只是塔吉那處暗樁隐藏得很好, 一時沒讓人發現端倪。兩人既已離開那做暗樁之用的甜品鋪子, 一路往邊境走, 蹤跡自然是可查的。

三日後李煦清醒時便拿到了急報, 得知李長明已在黑衣旅軍中,頓時大為放心。

只是這個心野了的……既然沒事, 明明能猜得到兄長在京中必然會擔心, 怎麽都不知道寫封信送回來!

想想自己這幾日擔驚受怕的,李長明卻在邊關跟黑衣旅昔日的好兄弟們騎馬射箭,李煦便很想把那個臭小子揪回來罵一頓。可惜想歸想,做是做不到的, 他也只能立即叫人拿來筆墨,提筆書寫道:

大內書, 報六郎遭劫,兄驚憂交集。數日詳查,知六郎無患,憂惶頓解。然不得親見, 心忌若狂,憶卿欲死。兄近日微恙,無需挂念,疾患之事, 自當時時送書以告。六郎若遇險事,即送還書信。若太平無事,亦當回信報安。兄,敕。

這封信被快馬加鞭送到了徐世傑營中, 李長明收到時欣喜若狂,細細讀完又是內疚又是無奈。

不是他不知道跟哥哥報個平安,而是不敢。沒找到足夠信任的人,他可不敢寫封信送到玉京去。若是半道被什麽人截住了,太後又讓人帶着毒酒來逼自己喝下怎麽辦?不過看這樣子,李煦病情有所好轉,太後應當也不敢再搞什麽大動作出來。

雖說如此,要送書信回去,還是該再謹慎小心一些。思來想去,也只有讓徐世傑傳軍報回京時,捎帶上那麽一份比較安全。

李長明在軍中躲着,每次徐世傑要送軍報,他便寫信給李煦報平安。

他人在黑衣旅之中,有徐世傑庇護,太後找不到他,就算能查到他下落,也暫時找不到理由讓黑衣旅交人。何況,當初李長明是被人劫走的,誰劫的,劫去哪裏了,這些都不清楚,怎麽能說李長明就一定在黑衣旅之中呢?

然而太後并沒有死心,常搬出那星象之言來煽動朝臣,一副為天子着想的模樣。李煦一概不理會,可他自己身體卻不夠争氣,病一直斷斷續續沒有好。朝臣愈發相信那星象之說,擔心起李煦當真會被遠在西北的李長明克得嘎嘣一下就駕崩了。

不少人并非是太後黨羽,只是憂心皇帝。已經被廢黜的魏王,自然沒有天子重要,若真的讓李長明傷害到天子,那李長明就是該被賜死。

李煦不理,但有關賜死李長明的進言還是一波又一波。就像蚊子一樣,熄了燈看不見,又嗡嗡嗡地煩人,想無視都不行。

還好李煦病着,也就是醒着有力氣的時候會看看這些奏折,不至于每天有人在耳邊念叨。高有德很懷疑,陛下那麽久都不見好,怕有一大半可能是天天看這些進言給氣的。

有時候李煦也覺得,太後就是故意的,明知道用星象之說賜死李長明的路已經走不通了,索性就退而求其次,氣一氣自己。

而這句給李煦添了不少堵的谶言,很快又有了另一種解讀。八月末,剛經過一年團圓佳節不久,西北邊境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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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煦的病纏綿不絕,一直不能臨朝理事,朝臣每日都是在右相王昌彜的主持下進行朝會。

左相吳士忠因幺子慘死打擊過大,近兩年一直多病,有時便不上朝了。不過李煦也并沒有能夠因此收了左相的權,吳士忠二兒子吳彰回京之後,接了吳士忠的班,吳士忠雖少在朝會出現,卻還有吳彰這個幫他傳話的。

此時太極殿內,衆位大臣尚未到齊,已到的大臣已在議論西北戰事。兵部蔡尚書看着西北軍報,神色尤其凝重:“短短半月,連克始羅數城,直逼我大虞邊地。這比當年還要快!”

就是那麽突然,塔吉送李長明到徐世傑那裏之後半月,烏環的鐵蹄已然踏上了始羅土地。而後又過半月,數城被烏環攻克,威脅到大虞西北防線。

這兩年塔吉領着東烏環衆人,統一草原各部,實力足夠與西烏環分庭抗禮。如今再行東進之事,便是想再咬下幾塊肉吃胖些,早日統一烏環。

大虞是得罪不起的,塔吉咬的還是夾在大虞和烏環之間的始羅。這一切與當年是多麽相似,烏環的攻勢比當年還要猛烈,可那個能一箭定三州力挽狂瀾的魏王殿下,已經不在了。

王昌彜一旁嘆氣道:“先前國師所言,西北禍星沖撞帝星,我看那并非是指李焘,而是指西北的動亂啊。”

禮部鄒尚書覺得有理,連連點頭表示認可:“右相這話倒是給我解惑了,一個已被廢黜之人,怎麽就能沖撞到陛下了。且他已在甘州有兩年多時日,怎麽早不沖撞晚不沖撞,偏偏這時候就沖撞了?想來是太後娘娘擔心陛下,太過心急,便把這事給想岔到李焘身上了。這西北之禍,分明是烏環啊!”

兵部蔡尚書道:“兩年前和談,始羅同意我軍借道始羅邊境,本想着始羅戰力弱,換上我大虞将士便能守住。可如今還是連連潰敗,烏環已逼近我大虞邊城,這次始羅求援,又該派誰過去?”

議論聲中,有一個聲音道:“若在始羅駐紮的是黑衣旅,哪裏會這樣!”

殿中頓時一陣寂靜,當年留在始羅的黑衣旅各營,因為魏王被廢一事而被置換。大虞這支最強戰力,沒能如李長明設想的一般駐守邊境,反而被打散整編。

先前都以為此段防線無足輕重,烏環是不會再有動作的,只要有駐軍在,足以威懾。結果誰都沒想到,東烏環短短兩年發展得如此迅速,竟然又卷土重來。

黑衣旅在西北可是不敗神話,如今西北連連潰敗,有人如此想也情有可原。

蔡尚書長嘆一聲,道:“黑衣旅乃國之精銳,并非天兵天将,不可過分迷信。不要說這些沒用的了,先定好領軍統帥,調撥援軍和軍中補給才是正事。”

這時吳彰入殿,衆臣個個前來行禮寒暄,才繼續談西北之事。

待衆臣到齊,在太極殿商量了一上午,最後終于在邊境駐守的将領中選了一個人前去支援。

然而僅僅過了幾天,又有軍報送來,并不是什麽好消息。

烏環人當年就那麽幾個人,都能把始羅打得哭爹喊娘,如今勢力壯大,軍備也比從前精良,哪兒是那麽容易對付的。加上這兩年邊境安定,并無戰事,換過去的将領毫無作戰經驗,對西北一帶也不夠熟悉,遇上烏環人只有吃虧的份。

大虞派兵救援,沒能救回始羅。塔吉當年被李長明打斷的計劃,這次倒是進行得很順利。

李煦終于能夠下床行走,衆臣商議時忽然出現在了太極殿。見了他,自然有人不悅,大部分臣子心思還是在西北戰事上,眼見陛下能出來拿主意,自是萬分激動。

李煦回到龍椅上坐下,聽他們說了許久。

有人覺得這是一個讓李長明重回朝堂的大好機會,便大着膽子道:“臣以為,李焘身在甘州,可令他帶兵救援。”

李煦冷聲道:“李焘重罪之人,已被廢為庶人流放邊地,如何能重新起用?”

那人頓時懵了,怎麽也想不到皇帝竟會是這個态度。

有人聞言心中暗喜,附和道:“難道我大虞是無人可用了嗎?怎麽能讓一個被廢之人領兵?”

蔡尚書道:“臣以為,起用李焘,并無必要。黑衣旅各部依然駐守西北各地,可令黑衣旅集結援救。”

李煦又道:“黑衣旅衆人皆是從犯,近年屢次改革軍制,便是有心取締這支邊軍,黑衣旅之人如何能堪大用!”

蔡尚書和身邊兵部幾人面面相觑,覺得有些不對勁。

而後李煦淡淡點了幾個人的名字,令其執掌兵符,馳援始羅。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這兩年明裏暗裏被吳彰送上去的。

王昌彜倒吸一口涼氣,這實在是一招險棋。萬一呢?萬一這些人能就此擊退烏環呢?這簡直就是在賭!

顯然,小皇帝的眼光一直很好。這批人去了之後,還是沒有好消息從西北邊境傳來。

此時李長明已在黑衣旅軍中聽了一個月的壞消息,險些氣成了河豚。

他有心去改變這個局面,可惜他現在是個庶人,什麽都做不了。別說是他了,就連仍在黑衣旅領兵的徐世傑,也無調不能擅自行動,只能是幹着急。

聯系起之前在甘州城中的事,李長明只要想到塔吉這個人,就滿肚子怒火。

于是,在不能領兵過去跟塔吉打一架的時候,他幹了件很無聊很沒什麽用的事——寫了封信,叫人送了過去。

塔吉悠閑坐在始羅的城池中,看漢人使臣進來,神情都沒變半分。

聽到對方說這是李長明給的書信,他才饒有興趣地将信打開來。

字寫得方方正正,特別有厚重之感,一點也不像李長明那個性子那個年齡的人會寫出來的,

前武帝拒胡,彼遷至北境二百餘載。今不自取,彼且自來,經久瘡好,立地忘痛耶?厭北茫原,欲居中原乎?非不可也,待兵敗人潰,自當木車相送,迎爾進京久居。彼此相安,權且止戈,然東至相犯,則免于跋涉,省力易辦。豈不知彼四足擅奔乎?擾我西鄰,所得幾何?與遺孰重?罷兵西還,留有餘地。不然,自來取彼。往日犯境者甚,然無一足相接中土,盡皆滅之,彼自認超異哉?不須彎弓且折沖爾!

塔吉一個字一個字看完,什麽都沒看懂。

他是烏環貴族,學過漢語,水平也還算不錯。這信上寫的字,每一個他都認識。但是,連起來他就是看不懂什麽意思。大概能猜到點東西,能從那字裏行間品出些李長明的怒意來,但他又不太敢确定。

塔吉皺眉:“說的什麽?看不懂。”

那使臣見塔吉皺起的眉頭,便又微一俯身,呈上另一封信道:“此處還有一封書信。”

塔吉挑挑眉,讓人把信拿上來。

用烏環文寫的,貼心,李長明真的很貼心:

前朝武帝時候你們就被趕到北境縮了兩百多年。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毛病,是不是太久沒被打皮癢了,又要過來找找感覺?還是說草原住膩了,想來我中原換換環境?可以啊,你等着我把你全族押回中原,我讓你後半輩子都感受一下中原何等物産豐饒,就別回去了。本來都懶得理你,你還要自己送上門來。倒省得我大老遠跑過去抓你了。誰不知道你們最能跑了啊?搶人家幾個小國的東西挺開心吧?可我以前也俘獲了你不少人呢,你搶的東西有被我俘獲的多嗎?你要是安安分分待在你的地上,我才懶得看你,勸你就此收手。不然的話,等我過來,你就死定了。以前跟你一樣來犯我邊境的人多如牛毛,但是有誰踏進中原領土過?全被我滅了!你以為你跟他們有區別嗎?我都不用費力就能贏你!

塔吉嘴角的笑意越看越明顯,待到看完,擡頭道:“好了,我知道了。來人,請使臣大人下去歇息。”

帳外兩個侍衛進來接引,使臣彬彬有禮地又行一個禮,這才随着侍衛離開。使臣倒是把禮數做足了,可惜這封信裏面,李長明罵人罵了一整張紙……這頓時讓塔吉有了種想法——莫非漢人吵架,都要這樣有禮貌?臉上不能有怒色,說話還要慢條斯理,保持優雅。

可他看着這信,想到的只有李長明氣呼呼張牙舞爪罵人的樣子。

“小汗王,這信上寫的什麽,您為何如此開心?”艾尼看那漢人使臣已走,自家小汗王卻一語不發,只是看着信件滿面笑容,便不解道。

塔吉收起信來,笑道:“沒什麽,這信裏,就是那漢人的小魏王罵我來着。”

艾尼更加莫名其妙:“他罵您,那您為何還笑?”

塔吉思索了半晌,道:“我只是覺得……他罵人的樣子,很可愛?”

作者有話要說:  焘:臭蠻子!!!

塔吉:你好可愛。

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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