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季殊輕輕摩挲着照片裏的小雲喬,又再擡眸看雲喬。
“我也有,能不删嗎?”
季殊悄摸摸地時候,已經拍了雲喬不少的生活照,民政局前的,菜地裏的,書房裏的,客廳裏的,騎馬和看書時的……每一張他都寶貴着。
“嗯?”雲喬眉梢微微一挑,拉着季殊的手晃了晃。
“給我看看,你都拍了什麽,太醜可不行。”
季殊另一只手下意識按了按口袋裏的手機,莫名想藏起來不給雲喬看,他認為每一張都好看,每一張都舍不得删,可萬一雲喬自己覺得醜可怎麽好。
雲喬被季殊莫名警惕又不得不就範的小表情逗到了。
“哈哈……乖了,我看看,不删你的好了吧。”
“嗷,嫂子,我也要看。”
季殊把手機拿出來,再解碼了手機裏的隐藏照片,把那些偷拍的照片放給正主看。
确實沒什麽好删的,季殊每一張照片裏的雲喬都很好看,光影和角度都找得挺好,比不上專業攝影師,但也不是新手。
從看照片之後,車裏的氛圍就緩慢提升,回到了他們早晨就家裏出來時的輕松愉悅。尤其衆人知道季殊悄摸摸給雲喬拍了這麽多照片後,一個個都努力憋着笑。
“你生氣嗎?”
季殊湊近再雲喬耳邊輕輕問道。
他一直知道偷偷拍雲喬不好,但總克制不住自己的手。
“我生氣你要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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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喬眯了眯眼睛看季殊,出來玩他就沒戴眼睛了,又沒穿正裝,衛衣套着,看起來比高中生還嫩生,但稍稍眯一眯眼睛,又能讓自己氣場産生微妙的變化。
“删掉。對不起。”
季殊比過去更能體會雲喬的心情,雲喬并沒有生氣,也沒有介意他的這種行為,但他依舊要主動提起和道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不用删。還有,我家先生想怎麽拍我都可以。”
雲喬的眯眼變成了笑眸,對于逗季殊,他愈發樂此不疲了。
季殊情不自禁地擡起手在雲喬頭發上摸了摸,又在他臉頰處流連了片刻,才把手放下,再塞回雲喬的掌心讓牽着。
前座的老太太和阿冬婆對視一眼,她手動給雲閥調轉了目光,他們繼續照片相關的話題,阿冬婆也第一次和衆人說起,她和雲喬司老在滇南省的前幾年。
“……喬哥兒當時身體不太好,調理了一年多,才健康了一些。後來我們就跟着司老全國各個醫院跑了,一開始我們還擔心喬哥兒不适應,沒想到……他照顧我們更多。”
阿冬婆笑哈哈地說着十歲不到的小男孩照顧大人們的趣事兒,拉着司老研究和改良養生湯,陪她改良菜譜,早晚叮囑他們入睡和早起。
10歲那年,雲喬和司老從上京城回滇南省小鎮,他又和住宅附近的鄰居常去林子裏晃悠,蘑菇草藥……以及小蛇都抓了不少。
雲喬種地的技能更是在那時點亮的,從那之後司家小院就日漸不一樣了。
雲喬常跟着司老出入研究所後,研究所裏的空地也沒被放過。
“……喬哥兒出國後,我繼續待老宅。”
雲喬十四歲那年出國留學,是司老的決定,他沒安排阿冬婆跟去照顧雲喬,甚至雲喬離開後,阿冬婆也不常跟着進出研究所,而是留守在小鎮的老宅裏。
再後來就是阿冬婆突然收到司老出事的消息,以及那棟老宅轉入她名下的安排。
兩年半前,她只跟着在研究所對外開設的靈堂上,見了幾面歸國處理司老後事的雲喬,接着就是今年六月,雲喬高考結束來接她到上京城養老。
阿冬婆也不确定自己能活多久,也确實對司家和雲喬有很深的感情,就當自己信了雲喬哄她的話,跟着來到上京城,再又住到季宅裏。
如今,她很慶幸自己的決定,也堅定支持雲喬嫁人的選擇。以及她親眼所見親身感受,季殊和老太太都待雲喬極好。
季殊豎着耳朵聽阿冬婆說那些舊事,目光還是注視着雲喬。
不同于調查出資料裏的冰冷的文字,經過阿冬婆口述,他依稀感覺自己觸摸到那一段歲月的雲喬,聰明,博學,善良,堅韌。
跟這些感受一起鮮活的,還有他自己這一世已經過去的二十餘年人生。
“我小名叫司喬。小哥哥別害怕,你的眼睛一定會好的。你要相信醫生,所有人都在為你努力。小哥哥,我幫你。小哥哥,別傷心。小哥哥……”
“怎麽了?”
雲喬悄聲問道,他突然感覺季殊看他的目光灼熱了起來,他再捏季殊的脈搏,加快了一些,但還不算在病理範疇。
“我想起來了。”
季殊說着把眼睛閉上,擡起的手在雲喬的臉上輕輕撫.摸着,和記憶裏的略微有些不太一樣,但他并沒有真的模糊了這一世和雲喬相處過的記憶。
雲喬眼睫顫了顫後,就繼續側身坐着,任由季殊重新記憶他的五官。
“我知道你記得。”
雲喬在季殊認得差不多後,蹭蹭季殊的掌心,再把季殊的手重新握住。
他們那個時候還是很純粹兩個男生間的友誼。
以及他當時自我認為應該幫司老照顧好他的病人,少年季殊。
甚至最開始答應聯姻,這個理由也在當中占了很大的比重。
車速緩慢停下,也将衆人從過去的追憶中拉回,他們已經開到山腰處的停車場,接下去還有五六百米的高度,一個多小時的山道要自己走。
季宅裏跟來的男人夠多,行李衆人分一分後,并不算太大的負擔。
“我自己走!”
雲閥拒絕了李勝的抱,背着自己的小書包吭哧吭哧地先往山道上來。
“哇,這是什麽草,我沒見過!”
雲閥化身十萬個為什麽,對于沒見過的全問一遍雲喬,而雲喬也化身百科全書,對山林裏的樹木野草野菜昆蟲如數家珍。
“嗷,這是什麽!”
雲閥一蹦而起,往雲喬身上蹿,面色煞白,眼淚汪汪。
雲喬抱起雲閥放到季殊懷裏,他去雲閥受驚的草叢裏翻了翻,将一條菜蛇抓到手裏看了了看,“沒毒的。別怕。”
“被咬着了嗎?”
這山道一看就是常有人走的,太危險的物種不會常出現。
而雲閥幾秒鐘前還在眼皮子底下乖乖走着,沒想他一錯眼去看更前頭的阿冬婆老太太,雲閥就蹲地摸草叢去了。
“沒有……”
雲閥瞄一眼抓蛇的雲喬,繼續躲季殊懷裏瑟瑟發抖。
雲喬走出山路一段,把小蛇放了,再回到抱着雲閥等他的季殊身側。
“哥,你的手沒事嗎?”
雲閥又慫又好奇,最初害怕過去,又對那只菜蛇好奇起來,但這會兒他想看已經沒有了。
雲喬用背包裏的濕紙巾擦了擦手,搖搖頭,“沒事。你沒聽阿冬婆說嗎,我還抓蛇賣給研究所賺零花錢呢。你們……看我抓就行。”
那些可不是什麽無毒的菜蛇,而是毒性不低的。
當然,他是有經過專業人士指點和訓練過,雲閥以及季殊都不能輕易學他。
雲喬的淡定比什麽安撫的話都好用,沒多久雲閥又敢下地溜達了,但再沒多久,他就長長的爬梯上起不來身,吐着舌.頭,艱難爬行。
“上來,我背你。”
雲喬把雲閥背起來,又對要伸手的季殊搖頭。
“你去扶奶奶。梯道盡頭,我們休息會兒再繼續。”
“好。”
季殊看雲喬一臉輕松,就沒堅持。
他帶着李勝三人快步上前,兩人各一邊把也感覺到點累的老太太和阿冬婆半架着走。稍微也有些乏力的胡春嬸給保镖之一的蔡強扶住一邊手。
馮铮和焦志河依舊跟在雲喬雲閥身後。
“先生換我們背吧。”
馮铮出聲和雲喬提議。
雲喬頭也不回,腳步很是穩健,“不用,山道上我比你們熟。你們拎着水呢。”
“哥,你好厲害呀,不愧是我哥哥!”
雲閥的彩虹吹也适時跟上,雖然會累到雲喬,但他确實最喜歡給雲喬抱,如今勉強還能多算上一個季殊。
“山裏的危險形形色.色,任何時候我們都要對大自然懷有敬畏。當然,讀萬卷書也要行萬裏路,概念記得再牢,都不及親眼看一看。”
雲喬适時給雲閥傳遞一些他十八年的人生感悟,未必絕對正确,卻是他希望能給雲閥的正面影響。
“哥,我記住了。我會成為你和嫂子這樣的人。”
雲閥趁着季殊看不到,貼貼雲喬的臉頰,适時表白,“我最喜歡哥哥。”
“嗯。我也喜歡你。”
雲喬輕輕應了一聲,對雲閥勇敢表達情感這點,還是很贊賞的。他和季殊在這方面都得和雲閥學習。
“嗷,真的嗎?我太開心了!”
雲閥繼續貼貼雲喬的臉頰,然後親了雲喬一口,又等興奮勁兒過了,他才慫慫往前頭看去,季殊已經扶着老太太在這一段的梯道盡頭等他們了。
“哥,你別告訴嫂子我親你了……他可太小氣了。”
他或有動這個念頭時,季殊看他的目光太可怕了,幾天都消化不過來。
“知道了。”
雲喬點點頭,他早就發現季殊對他的占有欲有點明顯,這也是他昨兒敢推一把季殊的重要原因。
雲喬一腳踏上這個小平地時,季殊就幫他把雲閥抱過放到地上,去老太太阿冬婆那邊喝水吃飯團。
季殊拉着雲喬的手的一邊兒,仔細打量後,他用自己幹淨的手背給雲喬擦了擦臉頰。
根本就不會有雲喬告訴季殊這個環節,季殊自己第一時間就發現了。
“口水……”
雲喬讪讪笑了笑,心裏禮貌性為小雲閥默哀一下。
季殊的“控訴”還在繼續,且直接找到縱容雲閥這麽幹的“主犯”。
“不能……只有我能親嗎?”
雲閥雖然年紀小,但人小鬼大……即便他如普通稚兒,季殊心裏還是在意。
他從不敢放肆心底的欲念去輕薄雲喬,雲閥怎麽就能借着年齡的優勢,行他不能做的事兒呢。
雲喬迄今為止也就主動親過季殊和雲閥,以及被這二人親過,他略略思索就有了決定。
“今天往後只有你能親,好不好?”
雲喬仔細想了一下,雲閥并非普遍概念裏需要靠親密接觸建起安全感的稚齡兒童,相反,季殊更需要他們這樣的親密接觸建起安全感。
而且占有欲和嫉妒在愛情裏是允許出現和存在的。
“好。”
季殊當即就應了聲,焦褐色雙眸亮了一度,淡淡萦繞在他周身的郁氣完全散去,他的目光在雲喬臉頰和唇上流連着,努力克制又克制。
雲喬被季殊看得耳根的熱度莫名攀升,他拉過季殊的手,也到毯子那邊吃東西喝水。
在季殊又一次眼神飄來時,雲喬無奈把饕餮進食的雲閥拉到一邊兒,單獨說話。
“小花兒,我答應你嫂子以後只給他一個人親親。”
“啊?”雲閥瞳孔震驚,這兩分鐘沒過,他就被季殊發現了?
雲喬繼續捏了捏雲閥的臉頰,“你的親親留給你将來的丈夫或妻子,好不好?”
“好。”
雲閥暫且還不能理解季殊的獨占欲,但卻知道讓雲喬在他和季殊之間左右為難并不好,“那能抱抱嗎?我喜歡你們抱我。”
“當然,我也喜歡抱我們家小花兒。”
雲喬說着把雲閥攬懷裏抱了抱。
人的情感是相互的,在雲閥不吝表達對他喜歡時,他也願意回饋給雲閥同樣的喜愛,這些無關血緣。
拉着雲閥回到這邊後,雲喬朝季殊輕輕點了點頭。
季殊眸光裏溢出一點驚喜後,又莫名心虛地偏了偏目光。
活兩輩子,還和一個八歲娃娃這麽計較,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季殊心虛之後,又還是被縱容的喜悅占了上風。
圍觀季殊心情落落起起的老太太基本确定了,因為早年情誼悄悄惦記人的不是雲喬,是她家的傻孫兒。
沖喜聯姻的對象從一開始就非雲喬莫屬了。
十五分鐘修整後,衆人繼續上路,一鼓作氣直接抵達西隍寺前。
老太太描述過的那個蓮花鯉魚湖更先進入眼簾,然後才是這個檀香袅袅的高牆寺廟。
西隍寺正殿裏是正統的如來觀音這些大佛大尊,偏殿裏卻供奉着西隍山名字由來的道教伏羲大神,以及距離西隍寺不遠處,還有一個規模更小的女娲廟。
随着這幾年來西隍寺上香的人增多,女娲廟的香火也旺盛起來,求姻緣的更多往那裏去,老太太要還的一個願就在女娲廟。
寺廟大門裏一個漂亮的少年和尚一閃而過後,是負責寺廟接客的中年胖師傅走出來,朝老太太和有印象的李勝問好。
“阿彌陀佛,陳施主,李施主,你們來了。”
“三智師傅好,這是我三個孫兒和家裏人,這次随我來禮佛小主兩天。”
老太太和三智和尚回了禮,在胡春嬸的攙扶下,他們跟上三智師傅前往寺廟接待信徒暫住的院落。
“這個地方我最早來是二十四年前,還是你鄭姨婆領我來的。”
老太太瞄去看季殊,見他沒什麽反應,才繼續往下說,“當年殊兒爸媽結婚前,我也來上過香,他們一直和和美美,你和殊兒……”
雲喬笑着朝老太太點點頭,“我和季殊會一直好好的。”
老太太聞言臉上的那點傷感立刻不見,這次還願之後,她也沒什麽好要求神拜佛的了。
“這邊就是,小院已經提前打掃過。”
三智和尚指了指眼前的獨門獨院,胡春嬸提前打來電話,他們特意清理準備出來的,一共10個房間,都不算大,卻夠多,足夠老太太一家子住。
“好,謝謝師傅,剩下的我們自己來。”
李勝應了話,又反身送了三智和尚一段,才回來和胡春嬸幾人一同收拾,二次打掃和趁着太陽大把被褥再挂出來曬。
以及他們也準備了家裏帶來的幹淨四件套。
所有人一起動手,老太太和季殊明顯生疏,雲閥純粹搗亂,但人多力量大,四十分鐘左右就全部收拾好,就等被褥曬好再套上被單就行了。
“那邊有廚房,李叔去和寺廟廚房那邊說一聲,我們晚上自己煮。”
這一路爬山,雲喬和阿冬婆都順手摘了不少野菜,加上他們途徑寺廟自種菜地,多的是食材可以選擇,一頓素齋對雲喬和阿冬婆來說都不難。
再加上季殊的飲食經別人的手,雲喬也不放心。
“你和小花兒跟李叔去廚房那邊抱些柴火和供米過來。其他不用拿,鹽巴調料這些我都自己帶了。”
“好,”季殊點點頭,又上前一小步輕輕擁了一下雲喬,才和雲閥一起朝李勝走去。
馮铮幾人繼續幫雲喬把這個有些簡陋的小廚房收拾出來,等季殊李勝一行從寺廟廚房回來,他們也大致收拾好了。
把火燒上,雲喬将他們早上準備的吃食重新熱一熱,衆人當午飯分着吃完。
在寺廟這種地方,浪費是一種極不大尊重。
吃完剩餘食物,如果還餓的,也能趕上寺廟大食堂的午食時間。
因為要小住兩天,老太太也不急着去上香還願,而是按照雲喬給她的建議先午休,養足精神後,再把六座大殿連帶女娲廟的香上了。
也有些累的雲閥跟着阿冬婆去午睡。
沒有午睡習慣的雲喬拉着季殊從客院後門繞了點路到寺廟外的無人處,季殊目光灼灼看來時,雲喬把兩個雞蛋放季殊手裏。
“你和別人不一樣,不能跟着吃素,乖乖吃完。”
季殊接過雞蛋,目光裏的小失落無法掩飾,他以為雲喬帶着七拐八拐地來到這僻靜處是想做點什麽……他想多了。
“吃呀,看我幹嗎。”
雲喬說着,還側身看看身後走來的路。他不信佛,但在寺廟裏偷葷,還是有點心虛的。
季殊低着目光,乖乖地剝起雞蛋殼,在他吃完兩個雞蛋後,雲喬還遞瓶水給他漱口、再把雞蛋殼就地掩埋。
“乖了。”
雲喬腳尖一踮,在季殊臉頰上親一下,作為季殊乖乖聽話的獎勵。
季殊眸底的光亮了亮,他跟回在雲喬左右臉頰都親了親,誠實地說着自己心底的感受,“我想親你很久了。”
從昨晚睡前的那個吻到現在,季殊忍得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