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跟沐槐楊已經走出了操場,他還沒跟我說話,我也依然不知道我們要去哪裏,茯苓在哪裏等我。
“喂,沐槐楊,茯苓哪兒?”我很少喊他的名字。
“她在上課。”他回答我。
“她上課怎麽來找我?”我問道。
沐槐楊一臉看白癡的表情,“你說呢。”
我恍然大悟,“那你剛剛是撒了謊,故意把我叫走?”
說實話,我有點竊喜。
沐槐楊不說話,繼續往前走,男孩子被人洞穿了心事之後,只會裝酷,有點可愛。
“喂,是不是啊?”
我還就非得刨根問底,逼他承認。
他突然停住,我正來勁兒,活潑得很,差點撞上去,沐槐楊轉身俯視我,“你再煩,我就自己走了。”
“你不是一直自己在走,我又沒拖着你走。”我嘀咕着。
沐槐楊被我一句話嗆回去,手插口袋繼續往前。
“那現在我們要去哪裏,都說了要跟你去見茯苓,我現在回教室回操場好像都不合适。”我問道。
“出去。”
“出學校去?”
我跟着他走了一路,才發現這不是往學校大門的路,是通往學生宿舍的,這裏肯定是有秘密通道通往校外。
男生宿舍外面的圍牆有扇鐵門,鐵門上了鎖,圍牆倒不算高,我斟酌了下,努力一下我也是可以爬出去的,想想還有點刺激,我就要跟沐槐楊一起翻牆了。
保險起見,我還是先問他一下,“你逃課,願意讓我跟着?”
“今天也不上課吧。”他回答我。
“也是,不算逃課,那你逃出去願意讓我跟着?”
“随便你啦。”
就等你這句話了,我摩拳擦掌,盤算着怎麽翻出去才能翻得好看點,不會損了形象丢了臉,或許沐槐楊大發善心再拉我一把,那可能我們還會有第一次親密接觸。
我思忖後,準備動作已經就緒,腳踏上了個踮腳的石頭,手往牆上的間隙扒拉着。
“你在幹嘛?”
沐槐楊像在看什麽奇怪的東西。
“翻牆啊。”
他站在鐵門前,告訴我,“這裏。”
那不是鎖着嗎?
沐槐楊不費力氣就把鎖給打開了,這鎖原來是個假把式啊。
我灰溜溜跑過去,嘿嘿笑了兩聲化解尴尬,沐槐楊破天荒地跟我開起玩笑,“你哪來的勇氣敢翻牆?”
我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都敢跟你告白,還不敢翻牆啊。”
說完我們倆都尴尬了,沐槐楊摸了摸頭,朝我說道,“你還出不出去?”
“去去去。”
出鐵門的那瞬間,梧桐樹上掉了片已經金黃的葉子,砸在了我腦袋上,“啪”一聲,沐槐楊見狀朝我笑了笑,笑得眼睛都彎起來了,秋天的陽光不激烈,陽光就這麽從樹葉裏穿透過來,撞在沐槐楊的臉上,仿佛我第一次在考場上見到他的模樣。
我撿起掉到我腦袋上的梧桐葉,遞給沐槐楊,“送給你。”
沐槐楊還真接了過去,搖着梧桐葉的葉柄,“就送我這個啊?”
“這是秋天的童話。”我傲嬌地蹿到他面前。
可是沐槐楊卻問我,“那你算算它剛從那棵樹上掉下來的重力加速是多少?”
“求求你了,物理這東西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碰到。”
我倒着走跟他說話,沐槐楊突然拉了我一把,把我拉到路的裏側,我身後騎自行車的打着車鈴從沐槐楊旁邊經過。
“走路看路。”
“哦。”
這一路走得我心情挺好,沒多久我就跟沐槐楊到了家不起眼的店門口。
沐槐楊拉開門進去,我當然也好奇地跟了進去,原來是家臺球館,看沐槐楊進去熟絡的程度應該是常客。
他拿起根球杆打巧粉,我看了看他的動作,帥是挺帥,可是不一定有我厲害。
我說,“沐槐楊,我們比一局。”
“比什麽?”
我拿起主球掂了掂,“我要是贏了,你幫我補數學。”
“那我贏了呢?”
他贏了我好像也沒什麽好處給他,我想了好一會兒,“你要是贏了,我以後就盡量少煩你,少出現在你面前,少讓你幫我解圍。”
“随便你。”
人在什麽情況下容易輸?輕敵。
沐槐楊就犯了這個錯誤,他忘記我是跑步跑了第一名的女生,他才第二名,他也不從茯苓那兒打聽打聽我打小兒怎麽長大的。
他還覺得自己特紳士,讓我先開球,我說你會後悔的。
他覺得我在危言聳聽,我拿起球杆,巧粉往下磨,架勢擺足了上場,自我開球後到最後一球進袋,竟然清杆了,我自己都沒想到。
表現太好,我都不好意思了,沐槐楊直接把球杆放下,“姜小山,你給我下套呢。”
“又不是我帶你來這裏的。”我反駁道。
沐槐楊接受不了自己球杆都沒碰到球一下就輸給我的事實,要離開案發現場,我在後面喊,“沐槐楊,你把錢付了啊,我沒帶錢。”
他要倒回來付錢,扔下錢又出去了,我從沒見過他這麽好笑的樣子,我在去表白之前,他在我心裏都是男神級別的形象,不光是我,是這個學校多少女生的男神吧,逃出運動會來了臺球館,本來可以在向他告白的女生面前好好耍一把帥,卻被我給攪黃了。
我們趕回學校時,天色已經不早了,操場上的同學也成群結隊地回自己班的教室,我和沐槐楊混入同學裏,這一下午雖然才幾個小時,卻是我高中生活到目前為止最難以言喻的,快到我們班教室前,我本來要進去了,還是問了他,“你什麽時候給我補數學?”
“明天放學後,二樓食堂。”
沐槐楊的聲音不大,剛好我聽到,沐槐楊的語速不快,跟我的心跳頻率差不多,沐槐楊願賭服輸了,沒有不情願。
我坐在自己位置整理課本,習慣性往窗外看去,剛巧看到沐槐楊到他們教室後門,幾個男同學勾住他,打打鬧鬧了一陣子才進了教室,我不禁咧了嘴笑起來,喜歡人的樣子太好看,你總會不自覺地偷偷開心。
教室裏的大部分同學都還在鬧騰,還沒從運動會收心回來,我反常地拿起了數學書翻開來看,程一索又氣不吭一聲從背後冒出來,“姜小山,你下午去哪裏了?”
“去見茯苓了呀。”我也撒謊了。
“就沐槐楊他妹妹啊?”
“是啊。”
“那沐槐楊呢?”
“不知道啊,他自己走了。”
“切,我還以為你後來都跟他待一塊兒。”
程一索一男同學怎麽能如此八卦。
喻言推開程一索,在我耳邊小聲說,“你跟沐槐楊走後,顧若卿就沒開心過。”
“關我什麽事啊,我又沒逼沐槐楊來找我。”
“說他們以前是班長和副班長,搭檔的關系。”
“那我還是小姑姑和大侄子的關系呢。”
蘇雅一心護着她的同桌,我跟喻言說話的功夫就到我座位前了,帶着強烈的私人情緒拍了我桌子,“姜小山。”
驚得我猛擡頭仰視着她,別說,蘇雅其實長得挺好看,我覺得她對自己有錯誤的認知,就她這長相幹嘛圍着顧若卿轉。
“又怎麽了,蘇同學?”我無奈問道。
“你不覺得你今天下午的行為很沒有集體榮譽感嗎?”她質問我。
我搖搖頭,“沒有。”
蘇雅仿佛沒有聽我的回答,“同班同學需要幫助的情況下,團體需要你的情況下,你私自離隊,置集體利益于不顧,是很可恥的行為。”
“哦。”我并不想搭理她。
“所以你不應該現在就向全班同學道歉嗎?”她不依不撓。
“我覺得不應該啊,我拿了800米的第一名,已經為班級争光了。”我不冷不淡地回她。
全班都安靜下來,我和蘇雅仿佛在文鬥,其實武鬥我覺得我也能打得過她。
蘇雅對我的第一名不屑一顧,“不就一個跑步第一名嗎,人顧若卿次次全班第一名有炫耀過嗎?”
“炫耀了啊,你不就在替她炫耀,學校公布欄上也寫着,也炫耀了。”我還真不是能被人說死的主。
“笑死,還語文課代表,炫耀和榮譽都分不清,我看你從小到大從來沒考過第一吧。”
是沒考過。
顧若卿終于忍不住,臉都憋紅了,過來溫溫柔柔地要叫走蘇雅。
“我是沒考過第一名,顧若卿也不見得800米跑過第一名。”我才不會示弱。
“期末考你能超過若卿,她800米就不會輸給你,你比不比?”
煽風點火,我怎麽可能考試超過顧若卿,我從小學就好好學習也不可能,我剛想認慫拒絕,程一索這看戲的好兄弟就替我答應了,“比。”
他說完還沖我使眼色,我恨不得把他的頭扯過來暴打一頓,喻言都替我先絕望了。
我們班有一群愛看熱鬧的同學,已經在吹口哨替我加油了,這都什麽事兒啊,我就被迫去挑戰不可能了,你們行你們自己上啊。
生無可戀這個形容詞啊,簡直是為我而造。
不幸中的萬幸是,我贏了沐槐楊,從明天起他會給我補課。
我們教室裏那叫一個熱火朝天啊,完全沒注意到孫天明進來,他年紀大了,越發悄無聲息。平常自習課的時候,他就愛在窗戶外弓着腰往裏看,我有一回出去上廁所,撞見他沒把我給吓丢半條命。
“全年級,整棟樓,就沒有比你們更能鬧的,再鬧屋頂都要給你們掀翻了。”孫天明拍了桌子吼起來。
“報告孫老師,姜小山說她期末要超過顧若卿考第一。”
“哦?”孫天明倒不意外,“姜小山啊,你現在多少名?”
“二十五。”我想把頭鑽進抽屜裏。
“還差24名,2個月,我們期待你創造奇跡。”
嘿,還都當笑話看,瞧不起我了。
我還真是屬皮球的,越被人看不起反彈越強。當天回去,我先把飯吃了,吃了飯才有力氣好好學習,回房間我就複習功課,耳朵裏塞着耳機,特地放的英語聽力,隔絕外界幹擾。我爸從沒見我這麽認真過,他進來左看右看,從我右耳裏摘下耳機自己聽了聽,發現真的是英語後更驚訝了,問我,“小山,你在學校沒犯什麽錯誤吧?”
我讓我爸坐下,嚴肅認真地問我爸,“爸,我如果跟你說我想考第一名,你對我有信心嗎?“
我爸一點不覺得我在開玩笑,“這有什麽不相信的,你從小就拿了很多第一,書法比賽,跑步也經常第一,中考語文還全校第一呢。”
我爸說這些的時候特別自豪,我一看我爸這樣突然想到喻言連選課的自由都沒有,就覺得自己特別幸福。
“天吶,我怎麽會有這麽好的爸爸。”
不論到何時,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最相信我的男人,永遠是我父親,即使所有人都站在我的對立面,我父親也會告訴我,你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