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荒村
“盲老,又擱這兒坐着曬太陽呢。”
“昂,曬曬我這一把老骨頭。”
荒村村口零星進出幾個人,在村門口的長木椅上坐着一個老人,頭發花白,塌肩駝背,正是向栀青她們在血鏡裏看到的那個巫師,也就是盲老。
“隔壁那家子的娃可能生了?”進村的那個人問,“您老看日子了沒?”
“看了,今晚上就是個吉日,他們家準備着呢。”盲老說。
“盲老算哈是男娃嘛?”
盲老:“是男娃。”
“那您老先曬着,我們先進村了。”
盲老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向栀青和紫煙以及怨童來到荒村前,就見盲老坐在村門口,他眼睛看不見,空洞無神。
怨童身上的冷冽戾氣突盛,紫煙伸手在她肩膀上按壓了一下,說:“先不要妄動。”
三人站在村口靜默無聲,紫煙的油紙傘罩着她們三人,這裏進出的人也看不見她們。
天色已經漸近暗下,夕陽落盡,夜色侵襲,紫煙在夜色籠罩下來的那一瞬,将傘收了回去。
盲老依舊坐在村口,他似乎也感覺到了夜色來臨,自言自語一聲:“又一天過去喽。”
向栀青只覺奇怪,也不見紫煙讓怨童動手去索那老人的命的。
荒村人家不多,只有幾戶人家亮着微弱的燈。
Advertisement
這時村裏突然慌慌張張跑出來一個年邁的老人,枯瘦如柴,皮如枯葉。
“盲老,你快去看看,還是不行,出不來。”
村裏傳出女人的嘶喊聲,劃破冷寂的夜色,凄寒冷冽。
向栀青覺得這畫面太熟悉了,仿佛像是在重演一般。
盲老被村裏的幾個人牽引着入了村,向栀青她們也跟上前去。
一普通人戶家門前,燈火通明,大門外圍着三三兩兩的人,伸長了脖子張望着裏面。
“快讓開,快讓開,盲老來了。”
牽引着盲老的那幾人嚷嚷了幾聲,在門口張望的人才四散開來。
“趕緊讓盲老算算,這時間是不是不利于生産啊。”
“聽說算合适的,就是今夜生。”
“可這看情況,娃好像出不來。”
門口圍着的人七嘴八舌的私語着,紫煙和向栀青還有怨童入了這普通人家的院牆。
“盲老,已經按你說的做了,可是還是不見出來的。”說話的是這人家的主人,一個年長的老人。
“颠了沒?”盲老問。
老人支吾了一聲,眼神閃躲:“我兒子不讓,他說不信您那一套。”
盲老霧白的眼睛往上翻了翻,滑稽而可笑:“不信,受罪的是他媳婦兒。”
“盲老,這……這能行嗎?”房間裏又出來了一個女人,是這家的女主人。
“媽…媽…,快帶我去醫院。”
房間裏傳來微弱的呼喊聲,聲音嘶啞。
“我看還是叫救護車去醫院吧。”女人說。
老人也在猶豫,卻又等着盲老說話。
“醫院生,要是沒生到那個時間點,不吉利。”老人最後低聲反駁了一句女人。
向栀青有些看不下去了,如果說在領居家阿姨兒子的往生憶裏看到那個時代的人愚昧無知,那現在看到當下時代的這一隅小村裏的人,似乎也別無二致。
生孩子還需要看時間,圖個吉利,好可笑的說辭。
這不禁讓向栀青想到她總是會在網上看到一些言論,什麽女人生孩子有哪些忌諱,生男生女要注意什麽,亦或者女人生了孩子的地方會不會不吉利等諸多言論。
可笑又可悲。
那個巫師,還真是一點都沒有變,他繼續以另外一個算命人的身份,用他腐朽的思想蠶食其他人。
這時院門外突然闖進來了一個青年人,風塵仆仆。
“兒子,你咋個回來了?”女人訝異。
老人也厲聲一喝:“不是不讓你來,咋個來了!不就是生個娃,你來有啥子用。”
青年人粗喘着,拔腿就要往房間裏走。
“你個男的進去幹啥子,晦氣!”老人上前阻攔。
青年人怒氣沖沖:“讓開!裏面躺着的是我老婆和孩子,晦氣啥,晦氣的是你們吧!腦子被腐蟲啃噬了啊!”
“生孩子為什麽不把她帶醫院去!就聽一個瞎子胡言亂語!你們真是……”
青年人不再多說,他聽見裏面無力的呼救聲,跑了進去。
與此同時,不遠處也傳來了救護車的聲音。
青年人抱着屋裏的産婦上了救護車,周圍圍觀的人見救護車離開,頓時也四散而去。
徒留盲老在院子裏,他掐指算了算,自言自語:“過了吉時喽。”
向栀青對此大大的翻了個白眼,怨童從進來之後就被紫煙按壓着肩膀,不讓她有所動作。
待盲老走出院門,拄着拐杖往荒村口走時,紫煙松了怨童,她說:“去吧。”
怨童身形如箭,脫弓而出。
因為怨童的速度實在是太迅速,以至于向栀青都沒注意到那個巫師是怎麽一頭栽進村口前的深井中的。
向栀青只聽見撲通一聲落水的聲音,井邊只留下一個拐杖,井裏似乎有掙動的聲音,但沒過一會兒,聲音漸漸平息了下來。
緊接着,井邊就站了一個水鬼,披頭散發,渾身濕漉漉的,向栀青條件反射往後退了一步,紫煙朝她看了眼,沖她揚了揚下巴。
“嗯?”向栀青不解,“你不把他收到招魂卷中嗎?”
“他太髒了。”紫煙淡淡道。
向栀青:“.......”
你潔癖重我也愛幹淨的好伐。
“快,你自己找的麻煩事兒,你來收攤。”
向栀青剛想打算偷個小懶,指使怨童去附近處買一身紙衣服,紫煙好像又看懂了她的小心思:“她進不去你們這裏的紙貨鋪。”
于是乎,向栀青不得不再一次哼哧哼哧的跑腿。
幹完所有的事,向栀青大喘了一口氣,想着紫煙已經收了這幾個人的魂,那這回自己總能回歸自己正常的生活了吧。
答案是不能。
“為什麽?!”向栀青氣急。
紫煙垂眸看了眼跟在她們身側的那個怨童,說:“還有她。”
向栀青目光落向怨童,“她怎麽了?你不是要帶她去地府辦公處的憫生池去麽。”
怨童聽言,垂下了腦袋,她低聲:“我不想去。”
“怎麽會不想去呢,那裏可以渡化你身上的怨氣,讓你再一次投身做人。”向栀青耐心的對怨童說道。
怨童哼唧道:“我這幾百年裏都是在人世間度過的,看遍了所有的人心險惡,勾心鬥角,才不想要做人呢。”
向栀青:“完了,這孩子對生活沒有信心了。”
紫煙贊同她的觀點:“沒你對生活的信心強。”
“所以現在怎麽辦?”向栀青不想理會紫煙對她的暗諷。
紫煙:“她既然不想去,那就不去呗,你收留她,以及...我。”
“什麽!”向栀青驚呼出聲,“我收留你們,別開玩笑了,我怎麽能收留你們呢。”
“怎麽不能。”紫煙示意怨童跟上自己,然後輕車熟路的往向栀青住的地方走,很顯然她不是在征求向栀青的意見。
向栀青見狀,快步追了上去,她邊走邊說:“你兩一個是鬼,一個是不知道是鬼還是人,我怎麽收留你們?”
紫煙:“如果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吃住不和的話,我想我們兩個應該不是很挑,對嗎?”她偏頭垂眸看怨童。
怨童點頭如搗蒜,“嗯嗯嗯,我什麽都不挑的,随便一個地方就能睡,吃啥都香。”
向栀青:“.......”
她覺得自己以後的清閑日子要沒有了。
三人到向栀青的住處,進了門之後,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向栀青一個人住,房子的空間也不是很大,不過這個房子是她父母生前留給她的最後一筆遺産,倒是有兩個卧室。
但現在她們是三個人。
向栀青擰眉盯着紫煙,說道:“你不是有那麽大的一個随緣居嘛,你怎麽不帶她住那裏去。”
紫煙:“人太多了,聒噪。”
向栀青翻白眼:“我這裏太小,沒你們住的地方。”
紫煙:“這不是有兩間房,你和她一間,我睡另一間。”
向栀青呵呵:“你還觀察的挺仔細,我這裏每天都會進出一起上下班的同事,你們住這裏根本不方便。”
紫煙看向栀青:“怎麽個不方便法?”
向栀青絞盡腦汁的想了想,說:“我平常都是一個人,你們這突然一出現,別人問我我怎麽說!”
“我是你姐姐,她麽,你可以說是收養的小屁孩。”紫煙應對自如,完全不給向栀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
向栀青幹巴巴擠出幾個字:“我沒那個善心。”
紫煙篤定:“你有。”
得,沒法交流,向栀青放棄。
紫煙見向栀青作罷,悠悠然做在沙發上,說道:“我上次離開之後,你不是又做了一個噩夢麽。”
向栀青神色一緊,“張成?”
“他會來找你。”紫煙語氣不緊不慢,“他會死在你的家裏,在你們這個法治社會,你又該怎麽脫身?”
向栀青的臉色瞬間慘白,她回想起自己做的那個夢,張成倒在血泊中,就在她此刻站着的地方。
“我……”向栀青聲音有些抖,“我不會讓他進我的家門。”
“雙瞳人夢生死,生死不可逆。”紫煙笑說,“無論你做什麽,都沒辦法阻止你夢裏已經發生了的事實。”
向栀青心瞬間沉沒深底,掉入無盡的深淵。
“可是…那不是我!”
# 眼睛裏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