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1)

人們輪流晃到她身邊,幫着她提水、領飯,照顧那些傷患,掩護她的虛弱。他們甚至在移營時,幫着她拆卸或組裝帳蓬,他們遮掩住她嬌小單薄的身軀,讓她可以趁機休息。

即便如此,他仍一眼就能看見她。

她救了那些傷兵,而無論是誰,都可能在下一場戰争”,成為受傷被抛棄的那一個。即便如此,不是每個人都對她擁有好感,塔拉衮就不是,那家夥腿傷了之後,安分許多,多半時間都待在角落裏休息,用他那雙卑劣的小眼睛,不動聲色的叮着每一個人,特別是他自己的人,塔拉衮是五十夫長,死了就有人能取而代之,就像塔拉衮一直都想取代他一樣,他也從來不信任這位副手。

他看見塔拉衮在瞧她時,小諒露出兇惡的諒神,他心知塔拉衮遲早會找機會報複。

他冷諒旁觀塔拉衮看她的反應,看着那些人靠近她,幫着她,聚集到她身邊。他注意着那些人,看見她不自覺對其”幾個露出淺淺的笑,特別是那個不會講話的。

“你不要和那啞巴走得太近。”

是夜,當她替他拿飯來時,他忍不住開口。

“他叫啊啊。”她諒也不擡的說:“他是個好人。”“他會發現你是女人。”他擰着眉警告她。

“他不會說話。”她冷着臉,擡起眼瞠着他:“就算知道了也不會說出去。”“不會說話和不會背叛是兩回事。”他冷哼一聲,抓起盤”的羊肉,撕咬了一口,用力阻嚼。“外面那些人要是知道你是女的,會像餓狗一樣為了搶着能上你打成一團,你最好不要傻得相信他們有任何人是你的朋友。”奴隸沒有朋友,只有敵人。

那是他的經驗,她知道,巳經知道。

“我才沒那麽蠢。”她粗聲丢下這句,抓起水桶就往外走。

看着那女人離去的背影,他暗暗咒罵一聲,更加用力的撕咬羊腿上的另一塊天知道他為什麽要忍受她。

好吧,他知道。

那幾天,當她發高燒時,當她意識不清時,當她不記得和他之間的深仇大恨時,她會主動偎進他,貼靠着他,尋求溫暧與呵護。

他記得她縮在他懷”瑟縮顫抖的感覺,記得她在溪水”,裸身貼在他身上的模樣,那麽嬌小虛弱、如此細致柔滑,那樣的需要人呵護照料。即便傷痕累累,她依然讓他硬得像根燒紅的鐵棒,在那一刻,他只想将自己埋進她熱燙的身體裏。

反正她快死了,高燒要是退不了,她很快就會死去。

為什麽他不能趁機爽一下?

他已經很久沒有女人了。

然後她間他為什麽要救她。

那一瞬間,罪疚和自我厭惡再次襲上心頭。

她說的沒錯,他是個怪物,早已經是個怪物,曽幾何時,他早已被怪物養成了怪物--他無法呼吸,只覺得想吐。

可跟着,她将那纖細的小手環上了他的頸,依偎着他,依賴着他,溫暧着他。

不曽有人這樣偎在他懷裏,不曽有人這樣攀附、需要着他。

她怎麽能蠢到這麽做?怎麽可以蠢到需要他?

他偾怒的想着,幾乎想就這樣放手讓她随水流走,可是雙手卻違反他的意志,反而将她收攏得更緊,讓她緊緊貼着他,貼在他的心口上,感覺她小小、熱燙、急促的心跳。

然後是這些天,她硬撐起來工作,他看着她倔強的在奴隸之間行走,她沒有拒絕他們的幫忙,但她把人們送她的馬奶、幹糧,轉送給其他更需要的人。即便不知她真實的性別,她依然像塊磁鐵,吸引着那些男人,讓他們圍着她團團的轉,他們明知道她會把東西轉送給人,卻依然把自己的食物分給她。

他知道,那是因為他們以為她年紀小,以為她是男孩,也因為她公平,他們知道她公平,她不參加那些小集團,不和誰特別的好,也不特別讨厭誰。

除了他和塔拉衮之外,她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

可他依然看得很不順眼。

那該死的女人,讓他早已消失的良心再次浮現,讓他看見自己的醜陋,讓他一次又一次看清楚自己的低賤、卑鄙與殘酷。

當她對着那個啞巴露出淺淺的笑,他只想一拳打昏那王八蛋,然後将她扛上肩頭帶回帳篷,把她引起帶來的欲望和挫折全數奉還。他沒有那麽做,他不想真的那麽做,他不想再從她那雙黑色的瞳眸”,看見恐懼,不想再從她眼”看到對他的厭惡和鄙夷。

他一口幹掉手”那碗馬奶酒,然後将那木碗用力朝門口扔了出去。

他早該在第一眼看見她時,就宰了她才對!

繡夜在打水處遇到了啊啊。

她不是沒注意,這男人總是在她身邊跟前跟後。她知道她應該要小心他,啊啊也是男人,但他一直對她很好。

從她能起身的那天起,只要她一出來走動,啊啊就會過來幫她忙。

她知道,他心懷傀疚,因為沒在她被塔拉衮鞭打時,出來護衛她。

“你不需要覺得傀疚,不用一直來幫我。”她看着那舌頭被割掉的男人,道:“那天是我多管閑事,你并不欠我什麽。

”啊啊看着她,然後點點頭,但仍是伸出手,試圖幫她提水。

她猜她應該要拒絕,可他指了指自己破了一個洞的上衣,比了一個縫衣的動作。繡夜這才看見他的衣服破了一個洞。

“你要我幫你補破洞?”她間。

他點點頭。

“我并不擅長縫紉。”她告訴他。

他露齒一笑,指指她,再指指自己,比了一個大拇指。

她知道那代表她再怎樣也比他好。

她忍不住回以微笑,妥協的道:“好吧。”

他将水捅提了過去,陪她往回走。

到了帳篷前,她将水捅從他手”接過,才要進門,就聽到帳篷裏傳來男人的說話聲。

她愣了一下,不覺停下腳步。

那不是怪物的聲音,是另一個男人。怪物很少有客人,他不喜歡讓別人進他的營帳,他不信任人。她不想進去打擾他們講話,或引起另一個男人對她的注意,所以她轉身想到一旁等那人走了再進去,卻聽見男人道。

“你知道,當初你來找我做生意,我還以為自己聽措你的要求。”她一愣,回頭從門縫”偷看,只見一個不曽見過的蒙古兵坐在顫毯上,手”端着一碗馬奶酒,笑着道。

“人都說,吃得太飽的狗不會打獵,餓着你的狗,它才會跟你走。誰知你卻來找我買糧養狗,這種賠本生意,也只有你這家夥才想得到。”怪物從身旁箱子裏拿出一小麻袋,扔了過去,冷聲道:“若吃不飽,跑都跑不動,如何還能打獵?況且,他們若死了,我還得童新訓練新的,太麻煩了。”小麻袋裏傳出銀錠交擊的聲音,但那蒙古兵還是把它打開,拿出一錠馬蹄銀咬了一口,确定那銀錠的純度,還仔細的數了數裏頭的數量,方滿意的将銀錠收好,笑着一把千掉了碗”剩餘的馬奶酒。

“很高興和你做生意,你要的糧,我會讓人直接和分發的一起送來。”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無法置信自己看到的,但那人确實這麽說,也确實收下了銀子。

難怪這怪物的奴隸營從不缺糧,難怪別的奴隸營有人瘦如枯柴,難怪那些營隊的人死傷這麽多。

吃不飽,如何打仗?

但那些蒙古兵不在乎,奴隸本來就是推到前線去送死的,去消耗敵軍的箭矢、戰力,等敵人累了、乏了,正規軍才能以逸待勞,一舉攻下。

可他在乎,他在乎,所以才買糧,喂飽他們。

這領悟,讓她震懾不已。

人人都說他愛錢,他砍取敵将的腦袋領賞,賺了錢卻總是舍不得花用,誰知他把錢全花在買糧。

他應該是個怪物,應該要是個怪物--

她沒辦法呼吸,無法喘息。

“對了。”古瑪轉身要走,臨走前又回頭笑看着他。

“忘了恭喜你,這回攻城戰打得漂亮,把拉蘇那家夥氣得要死。他本來等着到甕城裏替你收屍的。像你這種人,只當個百夫長實在太大材小用了。”古瑪嘴角噙着笑,遺憾的說:“可惜你不是蒙古人,否則早已位及将軍。”他面無表情的看着那家夥,只淡淡道。

“我只要有東西可以吃,有個帳篷可以睡就夠了。”

那蒙古兵走了,她在他走出來之前,就先溜到了一旁,待那人走了,才提着水回到帳篷裏。

他在擦拭他的兵器,奴隸營裏,所有的兵器都是獨眼龍巴巴赫在收管的,只有在戰時才會發給奴隸兵器。但他不是奴隸,他的帳篷裏有刀有槍,有弓有箭,他甚至有一把百斤大斧,但他從來不讓她碰他的裝備,無論铠甲或刀劍,長弓或箭羽,抑或是那把沉重的斧頭。

他不信任人,當然也不信任她,他知道她會搞鬼。

她将另一塊幹糞放到火爐裏燃燒,看見他替刀劍抹上油,他的動作很仔細,他把那些護衛自己的武器維持得很好。

他注意到她的視線,擡起了眼,叮着她。

他的眼很黑、很熱,像把刀探進她的眼,讓她心頭狂跳。

為了她也不曉得的原因,她匆匆挪開了視線,快步離開了爐邊,遠離他,回到自己的位置,背對着他在氈毯上窩下。

她聽見他磨着刀、擦拭铠甲,聽見他收拾那些裝備,聽見他開始搗那藥草。

如今她已經知道,那藥草并不真的需要炒幹,炒幹碾成粉,只是因為他要讓她拿去分給那些人,幹藥粉比較容易收藏、攜帶,那些藥草也不是随處可見。他不是好人,也不當好^——身為奴隸頭子,他必須做個惡人,當一頭怪物他讓奴隸們怕他,懂得怕他,才能保住性命。

所以他不直接绐藥,他讓她給。

她不想知道他為奴買糧,不想知道他對他們的折磨是鍛鏈,不想知道他在兇狠殘酷下的用心。

她不想知道他還有心。

她想要緊緊抓着他是個怪物的念頭,可即便如此,卻無法不去正視,他其實并不真的那麽冷血這件事。

他扶了她。

他說他不會扶她,但他伸出了手,雖然是用那樣粗暴的方式,他依然沒有讓她在帳外倒下。

她一再告訴自己,那只是他的镞戲。

他自己都說了,他只是無聊,想看她能在這奴隸營裏活多久。但她很清楚那不是真話,不是事實。如果只是如此,他大可以不需要警告她,不需要教她如何擋箭,不需要扶她,不需要替她療傷擦藥,不需要和她一起泡在冷得刺骨的溪水裏--如果他真的冷血,他就會替她烙印,烙上奴隸的印。

然後強上她,再将她扔給其他人。

她不懂他為何要救她,他明知她一有機會就會殺了他。他說是因為他需要跑腿,但跑腿哪兒找沒有?整座奴隸營都是他的跑腿--搗藥的聲音,停了。

她聽見他拿來水桶和藥碗走了過來,聽見他在身後坐下,心跳驀然加快。她想要裝睡,她比之前都還要早回自己的氈毯躺下,會睡着是正常的,也許發現她巳經睡着時,他會放棄。

所以她設有動,只是盡力維持着平穩規律的呼吸。

她感覺到他俯身,低下頭來,看着她。溫熱的氣息,滑過她的臉頰,拂上她的耳,讓她心跳更快。

“別裝了,我知道你還醒着,起來把衣服脫了。”他的聲不大,卻讓她面紅耳赤的伸手搗住了耳,只因他湊得好近,太近了,近到她以為他的唇碰到了她的耳。

因為慌張間後退翻身坐了起來,動作太快太大,扯到了傷口,讓她痛得呻吟一聲,她忙咬住唇,忍住痛,才瞪着那盤腿坐着的男人。

“我巳經……巳經好了,不需要再換藥……”

她知道她這句話一點也沒有說服力,尤其是她娥眉還因疼痛緊蹙無法松開,語音也因痛而微顫時。

“把衣服脫了,或者我也可以幫你。”

她瞪着他,知道他所謂的幫,就是拿刀子割破她的衣,而她可沒多少件衣能讓他破壞。

他挑眉,将手握住了腰間匕首的刀柄。

知道他不會退讓,不得巳之下,她只好認命的背過身去,雙手微抖的解開了腰帶,然後是外衣,再來是裏衣,跟着是纏繞在胸上的布條。他拿起沾濕的布巾,替她擦拭背上幹掉的藥泥。

水是微暧的,她知道他加熱了水,這些天他都是這般,把水燒暧,動作輕柔的替她換藥。

她不懂,他在乎什麽?為何要這樣待她?難道是因為愧疚?

浸了暧水的布巾極其輕柔的滑過她傷痕累累的背,當布巾挪開,她稍稍松了口氣,下一瞬,卻感覺他的指腈輕輕撫上她被烙燙的右肩胛骨。

“結Si了。”

他告訴她,低沉的聲音輕響,有些啞。

她喘了一口氣,忍不住輕顫。

“抱歉。”他說着,抽回了手。

她喉頭一哽,心微緊。

他以手指挖出碗”的藥泥,小心幫她抹上,那略微粗糙的指菔會順着那鞭痕移下。

從右肩,到左腰,從左肩,到右腰

然後,是腰側。

當他更加往下,她抓住了他的手指。

“我可以……”她吞咽着口水,啞聲說:“我自己來。”

身後的男人,沒有應答。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感覺到他略微急促的氣息,那瞬間,還以為他會堅持,但下一剎,他抽回了手,傾身把藥碗給了她。

然後他起身,将那盆髒掉的水,拿去外頭倒掉。

她趁那機會,解開褲頭,褪去長褲,迅速的擦拭自己的腿臀,那兩處的鞭傷沒那麽多,也比較不嚴重,早已開始愈合,她用最快的速度将其處理好,不敢回想她傷童時,他是如何處理她臀腿上的鞭傷。

但她确實記得,記得他多麽、心的照顧她。

她在他回來之前,将褲子穿好,他已經将新的千淨布條擺放在一旁,她想要自己把布條纏上,但背上的傷,讓這個輕松簡單的動作變得萬分困難,她不太能把右手往後彎,曲起手肘也讓她的肩胛骨疼痛不已。

然後他回來了,一語不發的将這個工作接了過去。

她沒有也無力反對,她清楚若真的讓她自己弄,非得搞上個把時辰不可,剛剛光是将布條繞她身體一圈,已經讓她痛得冷汗直冒。

事實上,就連像現在這樣只需要把手臂擡高,也讓她疼痛不已。

他站在她身後,氣息拂過肩頭,往下溜到半裸的酥胸,引起一陣不同于疼痛的戰栗,讓臊熱尴尬的上了臉,一想到他此時垂眼低頭看到的是什麽光景,她就羞惱不已,只能慶幸自己仍背對着他。

可身後的家夥像不受任何影響,他粗壯的雙臂和大手,一次又一次經過她的腋下,繞上肩頭,再繞到她胸前,然後将布條換手,好幾次都差點碰到她。

她不由自主、緊張的低頭看着他的雙手在胸前交錯,再将最後的結,小心的打在她胸下,巨大的手指萬分靈巧。

跟着,他将那個結的尾巴,塞到布條下,再稍微撫平它,她能感覺到他将整只手都攤開了,就擱在她腰應上,平貼在她身上。

他低着頭,湊到她耳邊。

她屏住了呼吸,害怕他會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帳篷裏極靜,她能聽見、感覺他的呼吸,感覺他的體溫從後包圍,感覺他擱在身上大手的熱度,透進布條,滲入肌膚。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在這一剎那,她突然希望他會對她亂來,如此一來,她就能找到機會殺了他,他的匕首在腰帶上,她知道只要轉身,他喉頭上的要害就會近在眼前--驀地,他收回了手,交代。

“結痂之後會很癢,不要抓,抓了只會讓它裂開,延長它疰愈的時間。”他沙啞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轉過來。”

她不想,她不想面對他,她不想看着他,但她知道反抗他沒有意義,只是無謂的拖延,而她真的很想他快點離她遠一點。

她深吸口氣轉過身,看見他手上拿了一件襯着九曲灘羊毛做內裏的皮大衣,那衣的表面是深棕色的,外表看起來又髒又舊,袖口還有個捕丁,但裏面卷曲的羊毛是雪白的,雪白又蓬松。

“擡手。”他說。

她很想,它的羊毛看起來既千淨又舒服,但她不想再受他更多的好。

“別儍了。”看出她的遲疑,他粗聲道:“接下來幾天會越來越冷,很快就會下雪,你不穿毛皮會冷死。”她冷死關他什麽事?

她差點脫口間出這句話,卻害怕得到她不想聽的回答,而他說的沒錯,沒這毛皮,她根本不要想撐過下雪天,所以她只能閉着嘴,擡起她的手,讓他幫她穿上。那羊毛好暧,好軟,将她整個人包裏住。

他替她系上腰帶,面無表情的道:“若有人間,就說這衣我不要了,你拿去改來穿。”“你哪來這麽小的衣?”這話,不經大腦溜出了唇。

他綁帶的手略微一頓,複又繼續,只粗聲道:“搶來的。

”說着,他抽回了手,轉身走開。

看着那男人的背影,她驀然領悟,心頭猛地一揪。

搶來的衣,哪能如此合她的身?這衣是他特別和那運糧的蒙古賊商弄來的。不敢再瞧他,她蹲跪下來,小心的蜷縮回氈毯上,卻意外發現這柔軟蓬松的羊毛,降低了壓迫傷口的疼痛感。

在這之前,她一直以為他是殘酷兇惡的怪物,可如今,她知道他只是個人,一個男人,一個殺了她娘的男人。

她咬着唇,只覺淚盈滿。

她不想知道他在乎,不想知道他傀疚,不想承認他對她的好。

可他确實對她好。

對她好。

她合上眼,将一切隔絕在外,躲藏在黑暗之”。

但他依然殺了她娘。

是他殺的,她親眼看到,沒有第二個人。

沒有一

她變得很安靜。

那女人本來就不是多話的人,但她總是會忍不住對看不順眼的事情,和他争辯;就算有時沒說出口,他也能從她的表情看出她對他種種行為的厭惡。

可如今,她安靜異常。

無論他對那些新兵咆哮,抑或是動手毆打那個找死擋了騎兵隊路的家夥,不管他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她都緊閉雙唇,只是維持冷靜的表情,安靜的看着,然後在他轉身離開時,上前收拾殘局。

他不認為她是被那件皮毛收買了,她要是如此容易就放棄報仇,就不會冒着生命危險跟着他回來。

他不喜歡她那雙又黑又大,深邃如子夜的眼睛,不喜歡她安靜的一直叮着他看,像是看穿了什麽,像是得知了些他無人知曉的秘密。

她變得……不那麽怕他。

他不喜歡這樣,她應該要怕他。

恐懼是會傳染的,但她若不畏懼他,也會有人蠢到相信可以對抗他。

大戰之後,又有三十幾位新來的奴隸兵被拉來補洞,他不知道下一次開戰會是什麽時候,他沒有時間浪費,只能更加嚴酷。

當那名倒霍的新兵儍到騎兵隊靠近也不知道要閃,他比那些人還要早動手,将他打倒在地。

“你這蠢蛋,滾遠一點!”

那一剎,他看見她,看見她看着他。

他不得不在她面前擡腳,狠踹那還沒學聰明的家夥,一下又一下。

“你他媽的沒長眼?沒看到有騎兵要過?”每一腳,他都覺得自己像踏在爛泥裏,一腳陷得比一腳還深。

她無言的視線如芒在背,像鐵爪般揪抓着他以為早已無感的心。

當騎兵隊過去,他停下來,吐着白色的氣息,視線再次和她交集,她臉上沾到了那家夥飛濺而出的血,但黑眸裏依然沒有一絲畏懼,沒有丁點偾怒。她沒有。

而他開始害怕,為她感到恐懼。

她不能不怕他。

不可以。

在這裏不可以,在奴隸營裏不可以。

他知道他讓她靠得太近、看得太多,她引發太多他以為早已遺忘的感覺,早已舍棄的良知。

這一刻,當他看着她,他知道自己拖得太久。

他不能讓她以為跟着他是安全的,光是有這種錯覺,都很危險。

他必須送她走。

他強迫自己收冋視線,轉身去找古瑪。

他踹了那個新來的。

因為冷,他呼出的氣息都成了白煙,讓他看起來好像很用力,但她知道那都是皮肉傷,沒有傷到童要部位,他向來很清楚如何拿揑力道。

被他揍,比讓那些冷血的騎兵隊玩弄好,奴隸們若是落到他們手上,要是遇到他們心情好就将你拖在馬後玩玩你,若是遇到心情不好,那第一鞭就會要了你的命。

她已經處理過好幾個人了,不知何時,人們受了傷都會來找她。

她不是大夫,但在奴隸營裏,沒什麽好挑的。

他們不知道的是,她懂得的丁點醫藥知識,都是他有意無意”教她的。

再沒人比他受過更多的傷,再沒人比他清楚應該如何療傷,再沒人比他知道該如何把你揍得滿臉瘀青,卻連一根骨頭也沒斷。

當他停下,他再次擡眼叮着她,眼角微抽。

剎那間,她忽然知道自己做錯了。

她不應該盯着他看,她不應該如此無畏,她應該要懂得害怕。

但來不及了,她知道。

他轉過頭去,她曉得他做了決定。

那一夜,他吃完了飯,卻沒有如常一般,擦拭他的兵器,反而阻止了她收拾碗盤,起身道。

“別收了。”他将大刀插在腰帶上,看也不看她一眼,就朝外走去,只丢下一句,“跟我來。”她愣了一下,只能跟上。

一開始,她不知道他是想做什麽,但是他帶着她走出奴隸營,穿過幾座營隊門前,一路往另一頭的營區走去。

然後,當她看見他走向的營區,看見那插着的旌旗,她忽然領悟他想做什麽。那是辎重營,是那個雖然是個蒙古官兵,卻宛若賊商的古瑪所管轄的營區。惱怒的,她快步追上他,忘了應該要跟在他身後三步的規矩,抓着他的手臂,質問。

“你想把我賣了?”

他反手就要甩她一巴掌,臨到她諒前,卻猛然一頓。

狗屎,他揍不下去。

他暗咒一聲,轉瞬間改為抓着她的衣襟,将她拉到身前,怒罵。

“臭小鬼,你是不會走路嗎?老子可不是你的拐杖!”他邊說邊拖着她,大步往前,直到離開方才那營隊大門,到了轉角一處角落的陰影”,才松開她。她喘着氣,瞪着他,竟然有膽又問。

“你要賣了我?”

他一時氣昏了頭,脫口就道:“你是我的奴隸,我想把你怎樣就怎樣一”她猛地甩了他一巴掌。

他沒有閃,只是暗着她。

不是閃不過,她知道,他故意讓她打的。

“所以,這就是你所能想到最好的反擊,在你有機會的時候,你只能賞我一巴掌?”他冷冷的看着她,殘酷的道:“你想報仇?你他媽根本不是殺人的那塊料!

就算我現在把刀绐你,你也一”

羞恥、憤怒一并上了心頭,她抽出他腰間的匕苜,霍地砍向他的頸頂。

他沒有動,完全不閃,不擡手搶刀,連眨眼都沒有。

尖利的刀鋒停在他粗壯的頸頂,就在他皮膚上,壓出了一道血痕。

她應該要殺死他,狠狠的砍劃下一刀,只要一刀就好,她就能替娘報仇,她在戰場上看過,只要用刀攻擊這裏,就會噴出大量鮮血,被砍的人當場就會死亡。可他沒有閃,沒有反抗,而她無法就這樣砍劃下去。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不閃,不反抗,不将她打倒在地,不把這把匕首搶回去。她瞪着眼前的男人,他垂眼凝視着她,眼圼沒有絲毫畏懼。

被他磨得亮白的鋒利銀刃緊緊貼在他強而有力的脈動上,她握緊刀柄,卻依然無法動手。她吸氣,再吸氣,明明只要再劃深一點,劃斷那條隐隐跳動的血管,然後把刀收回來,她就能得償所望,卻怎麽樣也無法更進一步。

只有握着刀柄的手,微顫。

“你做不到。”

低沉的嗓音響起,明明不大聲,聽在她耳裏卻如雷一般。

眼前的男人垂着眼,凝望着她,眼圼透着她無以名之的複雜情緒,但那麽多情緒”,就是沒有一絲恐懼。

“你以為我殺不了你?”她惱很的将刀再壓得更深一些。

鮮紅的液體,滲了出來,染紅了刀刃,緩緩滑下一滴。

只是如此,已讓她手心冒汗,骨子裏莫名發酸、泛軟。

可眼前的男人,眉頭皺也沒皺一下,只緩緩道。

“死心吧,你不可能親手殺了我,若是在戰場上,遇到你或親人的性命受到威脅,或許在那瞬間可以,但那個瞬間已經過去。”她惱怒的看着他,卻依然無法将刀壓得再深一寸。

一時間,好很,好氣。恨自己下不了手,氣自己這麽沒用。

羞偾的淚水上湧,盈在眼眶。

“你看過奴隸營的處境,我遲早會死,早晚會有人替你報仇,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這個月就是下個月。我是被你殺的,或被別人殺的,都沒有差。”夜風,滑過兩人衣角,揚起他蓬亂的發。

他俯視着她,這剎那,表情看來異常疲憊。

他說的是實話,她很清楚,他在這軍營裏并不讨好。奴隸們因為他是奴隸頭子而憎很他,那些蒙古人也因為怕他鋒頭太健,搶了功勞而讨厭他。他處在一個危機四伏的世界,随時會死。

然後,不知何時,他舉起了手,她抖了一下,卻依然沒有動手。

他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緩緩将她握刀的手挪移下來,插回刀鞘之”。

她沒有反抗,她知道反抗也沒有用,他要是想,殺了她是輕而易舉的事,她的力量完全無法與之匹敵。

她根本殺不了他。

他是對的,她下不了手。

他很該死,他殺了娘,但她無法殺了他。

如果他是怪物就好了,如果他沒有心就好了,如果他真的冷血無情就好了,如果她沒有看得那麽清楚就好了。

匕首,入了鞘,而她的視線,早已被淚水模糊。

他沒有松開她的手,依然握着,啞聲道。

“古瑪明天會送糧草到殿兵隊,他會送你一起過去,和蒙古兵的家眷在一起。那裏吃好住好,也不用打仗,你若想逃,也會有較多機會。”“我不想逃,我只想看你去死。”她含淚惱很的說。

覆握着她手的大手,微微收緊。

她能看見他眼底閃過一絲疼痛,但他只是冷靜的道。

“那就到殿兵隊去等、去看,無論你想不想,你都不能再留在奴隸營裏,男人不是笨蛋,他們有些人已經懷疑你是女的,甚至不在乎你是男是女,唯一還沒動手的原因,是因為你是我的。但我不認為這個理由能夠阻擋他們多久,你應該很清楚,那裏不是每個人都像那個啞巴。把你奸殺再棄屍,也不是什麽難事。”所以,這才是原因。

他竟然是為了她,才将她送走?

這一點,讓她更加痛很這個王八蛋。

她偾很的抽回手,又甩了他一巴掌,低吼。

“你以為那奸商就不會奸殺我?不會把我賣去當軍妓?你以為那些蒙古兵的家眷就不會虐待我?你自己也曽是奴隸,你知道當奴隸是怎麽回事,奴隸不是人,是狗,是畜生,是可以犧牲的物品--”“他不敢,古瑪不會把你賣去當軍妓。”他眼角微抽,咬着牙說。

“為什麽?因為我是你的妓女嗎?”她怒瞪着他,偾怒的道:“你說過,你不過是蒙古兵的一條狗,他怕一條狗做什麽?不過你說得對,我是殺不了你,可我能變得卑鄙,我會成為蒙古兵的女人,我會找到願意為我殺了你的人。”說着,她掉頭就走,大步往古瑪的營區大門走去。

“該死!”他火冒三丈的抓住她,将她拉回那個角落的陰影裏,惱火的低頭瞪着她低咆:“你想成為妓女?你知道成為妓女要做什麽?”“我當然知道!我會張開我的大腿和小嘴,歡迎每一個願意把你千刀萬剮的一”她偾怒的說着在奴隸營裏聽過的淫穢字句,即便她其實不是真的懂那些意思,可話到一年,卻因為被他拉開雙腿,壓在牆上而倒抽口氣。她甚至沒來得及抽完那口氣,因為他的唇已經壓了上來,粗魯的碾壓着她的。

他吸吮、舔吻,啃咬着她。大手更是探進她的厚衣裏,一把拉下那保護着她的布條,揉揑她诨圓柔嫩的酥胸。

即便隔着層層的厚衣,她依然能感覺到他灼燙堅硬的男性抵着她腿間的敏感處,擠壓、揉蹭着。

她驚慌的想推開他,卻做不到,他太過強壯,太過龐大,當他拉下她的褲子,大手捧抱着她赤裸的臀,将她拉得更近,近到他的熱燙只隔着他的衣褲抵着她時,她早已淚流滿面、渾身發抖。

“你知道妓女要做什麽?這就是妓女要做的事。”他貼着她的唇,赤紅着眼瞪着她道:“你想要為男人張開小嘴?想要為只想上你的男人張開雙腿?這就是你想要做的事!是嗎?”

他每說一句,就更加用力的頂着她,縱使隔着布料也擋不太住他的灼熱。

那動作極其猥亵、粗魯,充滿了侵略性。

她喘着氣,擡手揍他,卻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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