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大寒一
這時節,最是冷別。
無論何時仰天看去,天色,S、是蒼茫。
這座荒城,雖已不再荒廢,可城門是大開的,城牆也有不少頹廢,但因為沒有官兵,人若想,自可走上那不曽修整過的石階,爬上城牆遠眺。
阿浔就常上城牆去。
繡夜有時會看見她坐在其中一面荒廢的牆樓上,那只體型碩大的烏鴉偶爾會停在她肩頭上,北風總會将她的黑衣黑發,吹得獵獵飛揚。
每當瞧着她那模樣,繡夜真的能夠理解,為何人們會當她是巫女,而不是漢醫。她沒像一般巫頸那樣戴着吓人的骨頭頂鏈,或刻意裝神弄鬼,可她确實非常神
阿得很少穿鞋,即便天氣再冷,她也常裸着足踝四處走動,身上也只穿着那件黑色的衣裙。照理說,那應該會冷,可就像她常常忘了穿鞋,阿浔也常常忘記添衣,但無論她穿多穿少,從不曽因此染病。
有幾次,她覺得她聽見阿得在和那只烏鴉說話,但每當她擡頭看去,或推開遮擋視線的門,那一人一鴉就閉上了嘴,只是用那黑__的眼冷瞅着她,直到她識相退開。
那巫女待人是那麽的冷,她絕美但冷漠的臉龐,不自覺散發出來的高貴氣勢,總也讓人不敢輕易與她攀談。
可來找阿浔拿藥看病的人,還是變多了。
那一攤賣小吃的大娘總會陸續介紹人來,人領了藥回去,被治好了,又告訴更多的人。到了病苦身痛時,藥若有效,人也顧不得聚集在大屋屋瓦上的烏鴉們看起來有多可怕。
多數的人,若非腸胃疾病,就是牙疼,痛起來很要命,但阿得給幾帖藥就能打發,有時遇到重病的,就紮個幾針,用竹筒拔除體內濁氣。
雖然對那些患者幾乎來者不拒,可阿得不喜人,不愛與人相處說話,所以才總上城頭待着。
那一日午後,繡夜看見她走出大門,又忘了穿鞋,也沒披着披毯,她等了一會兒,不見她回轉,便拿了鞋和毯,上城頭去。
城牆雖然老舊,但大部分都是完整的,只有一些地方,殘留着當年戰争的傷痕,她在城門門樓上,找着了阿得。
那女人高坐在門樓上,雙足懸在牆外,她無視那一望無際的雪白世界,無視那連綿不絕的插天雪山,或如蛇般蜿蜒、凍結成冰的小河,反而只垂眼看着那些從遠方而來,陸續抵達的商隊。
之前,繡夜總以為阿得來這兒,是為了能遠眺那壯麗山河,可如今,瞧着她冷漠但專心的臉龐,她這才發現,阿浔上來這兒,不是來看風景,是為了看人。所以,才總在午後過來,因為午後,遠來的商隊才會陸續進城。
她懷疑那是為了什麽,卻猜不透其中原由,到頭來,也只能上前輕喚。
“阿得。”
女人聞言,擡起眼來,瞅着她。
“天冷,一會兒就要下雪,別着涼了。”繡夜将鞋和披毯遞上。
阿浔瞅着她,只伸手抓起那披毯披上,然後套上了鞋,跟着又把眼垂落,叮着那些商隊。
不再打擾她,繡夜轉身離開,卻聽到身後傳來她冷淡的聲音。
“你體質虛寒,別一直睡地上,那樣實在很蠢。”繡夜一愣,小臉莫名熱紅。
她不知阿浔知曉,她還以為,他和她掩飾得很好。
“男人是有欲望的,你不給他,別的女人可搶着爬到他身上。”這一句,讓她錯愕回首。
阿得仍瞧着下方人群,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再道:“萆原民族,性情豪爽,做什麽事也直來直往,姑娘們若見着了喜歡的、中意的男人,就算他已娶妻,可也不會同你客氣,畢竟一夫多妻也所在多有。當然……”阿浔擡起那雙黑眼,瞅着她說。
阿浔擡起那雙黑眼,瞅着她說。
“除非你對他沒意思,若然如此,就讓他出去發洩一下,回來他仍能繼續把你當神主牌位捧着。”繡夜面紅耳赤的看着她,道:“他……想怎麽做,不是我能控制的。”“你當然能。”阿得冷笑一聲,瞅着她道:“你只要告訴他,我們只是假夫妻,你若需要,可以到外頭去找女人,我不會介意。”她滿臉通紅,不知這女人怎麽會曉得這麽多,只能啞口無言的看着眼前的阿得,就連辯駁兩人不是假夫妻這事,都說不出口。
“話說回來,也許他不需要你的同意,男人是欲望的動物,只要女人稍微撩撥,不管他想不想,都會硬起來。”阿得一扯嘴角,諷笑着,道:“說不得,這會兒已有姑娘,将他拉到廢屋裏強要他了。”這話,讓心頭莫名一揪,抽緊。
繡夜別開臉,轉身匆匆下了那城牆,快步走回大屋裏。
可是,即便如此,阿浔的話仍在腦海裏回響,一下一下的紮着心。
她不是沒想過,他可能會有需要,雖然偶爾她會感覺到他腿間的欲望,可他一直沒有對她亂來,即便她夜夜窩他背後,他也不曽對她動手動腳。
不會再有下次了。
他說過,也做到了。
那回之後,他再沒碰過她。
在這之前,她只感到安心,他讓她安了心,待在他身邊感覺很好、很舒服,她喜歡讓他握着手,喜歡他在黑夜中擁着她、呵護着她。
可阿得短短幾句話,戳破了那個假象。
或許真如阿浔所說,外頭早有女人撲到了他身上,所以他才能忍着,不碰她。
也或者他根本就不想要她!
心頭又一揪,更緊。
她加快了腳步,走得更匆匆。
不是說她在乎這個。她當然不在乎他要不要她,他和她不是主子與奴隸,不是夫與妻,甚至早已不是敵對的仇人。
事實上,她不知道自己和他,究竟是什麽關系。
曽經的很,早在幾度生死之中,淡了、散了,只剩她不敢細想,也不能探看面對的--他的人,驀然出現在眼前。
她吓了一跳,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轉了彎,來到他所在的市集。
他站在街角正低頭和一個人說話,人群在街上來去,但身材高壯的他,讓人一眼就能見着。
雖然臉有傷疤,可他若不惱怒時,模樣也挺俊朗,人若不知他的過往,确實有可能喜歡他、欣賞他。
遮擋着他的人群聚合又分散,讓她瞧清了那個同他說話的人。
那,是個姑娘。
一個戴着頭巾,耳上挂着金環,穿着異族刺繡衣裙,身材豐滿窈窕的姑娘。他牽扯嘴角,對着那姑娘,笑了笑。
心,在那瞬間,像被人揪抓着,疼痛了起來。
姑娘勾着他的手,趁人不注意,将他拉到了小巷裏。
她沒有想,雙腳已自動舉步,匆匆飛奔了過去,到了小巷中,才驚覺自己在幹嘛,不覺停下腳步。
她在做什麽?她想做什麽?看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她不是他的主子,他也不是她的奴隸,而且她若不讓他發洩在別的女人身上,難不成她要把自己給他?
可笑的是,站在巷子裏,她才發現,她害怕的,不是她想給,是他根本就不想要。
她喉一哽,強迫自己轉身離開,卻在那一剎,看見那女人的裙角在一扇破舊的門板後,她看不見他,但能看見他的手在那女人的腰上,抓握着。心,在那瞬間,疼痛如絞。
“阿莉娜!阿莉娜!死丫頭,跑哪去鬼混了?阿莉娜!”叫喚的聲音從後傳來,繡夜驚慌發現那女人退了出來,害怕被發現,她忙快步躲進一旁的門扉裏。
“可惡。”女人輕咒一聲,探頭出來揚聲喊道:“來了啦!別叫了!”繡夜壓着心口,只聽那女人嬌笑着道。
“哪,你也別裝了,我知你也想要,瞧你硬的,我就住在隔壁那巷子,屋前種了兩棵桦樹。今夜子時,我會亮燈,你來敲我窗,我讓你進來。”“我娶妻了。”
他低嗄的聲音,獾進耳裏,教她忍不住壓着心口。
可那女人卻沒因此打退堂鼓,只笑着道:“那又如何?我見過那小妮子,蒼白瘦小,沒幾兩肉,她若能滿足你,你會硬成這樣嗎?放心,除了身體,我不會要你別的什麽。老實說,我也早嫁了,可老頭子硬不起來,他想傳宗接代,對這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算知道了,也會裝沒看到。你來,咱們各取所需,我定會讓你,心滿意足……”他沉默着,沒再開口。
繡夜背靠着門扉,汗濕的手心緊揪着衣襟,因為他的沉默,終于忍不住轉身,從門縫中偷偷瞧去。
卻見,那女人不知何時拉下了他的厚衣,一只小手攀在他赤裸偉岸的胸膛,一只小手勾着他的脖頸,将他壓在牆上,昂首親吻着他。
繡夜腦袋裏一片空白,一時間無法思考,只見那風騷的女子,竟還把手伸到他的腿間,握住了他的褲裆。
他抓住了那只小手,但那女人只是輕笑。
“老天,你真是……硬又大……”女人貼着他的唇,一臉迷茫的嬌喘着說,跟着又戳了下他的胸膛,咬着嫩唇道:“記住,今夜子時,我等你啊。”說完,她這才轉身,繡夜微驚,怕被瞧見,忙又轉身離開那道門縫,可就那一眼,她已經看見了那張臉,看見那女人像只偷吃了油的貓,雙眼迷蒙,舔着紅嫩的唇,小手還在敞開衣襟的飽滿酥胸前,掮啊掮的。
輕快的腳步聲伴随着嬌笑,漸行漸遠。
他在原地又待了一會兒,然後也走了。
繡夜面紅耳赤的靜靜站在那裏,只聽到耳中回響着自己的心跳,一聲大過一聲,只感覺到胸口那顆心,跳得萬分用力。
風,悄悄又起,拂過忽冷忽熱的身軀。
而她清楚的意識到,方才他雖然沒有答應那女人的邀約,卻也沒有拒絕。
那一個下午,她都有些恍惚。
不管她讓自己多忙碌,卻始終心不在焉。腦海裏,就只記得那女人的嬌笑,還有他抓握着女人腰肢的大手。
他若想,輕易就能拉開那女人。
可他沒有。
男人是有欲望的。
阿浔說。
她其實知道,一直很清楚。她記得他俯身在她身上,吮吻她的喉頸,撫摸她的身體。她記得他溫暧的唇舌,指節分明的大手,熱燙結實的軀體。她記得他擠進她的腿間,緊貼着她,氣息粗喘但溫柔的誘哄着她。
別怕……別怕……
他的聲音,恍若近在耳畔。溫暧的氣息,好似正獾進耳裏。
她記得自己半夢半酲間,因為那難耐的感覺,不知羞恥挺向他的手掌蹭着他,記得他張嘴含住她的耳垂,伸舌探進她嘴裏和她唇舌交纏,記得他以強壯的身體壓着她,貼合、厮磨。
所有被深埋在心底的一切細節,全被翻了出來。
鮮明的回憶,讓她心跳加快,小臉燙紅。
可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她,他那時作了夢,因為夢,才誤以為她是別的女人,像今天那姑娘一樣,豐滿柔軟的女人--不遠處響起關門的輕響。
他回來了。
她猛地擡頭,聽見了他在前頭活動的聲音,知道他回來總是會先來看她,和她拿熱茶喝,為了她也說不出的原因,她留下了那壺酥油茶,和燒到一半的熱水,心虛的抓着抹布溜出了廚房,誰知仍慢了一步,在院子裏和他迎面撞個正着。
瞅見她,他冷硬的表情在瞬間和緩下來。
她心跳飛快,聽見自己開了口。
“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
他一路朝她走來,她差點忍不住後退,只喉頭緊縮的啞聲道:“我……阿浔要我整理藥櫃……茶我放在桌上……”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看起來似乎有些失望,可他只是開口道:“你忙吧,我自己來。”她點點頭,緊抓着手中的抹布,快步走開。
她在藥櫃那兒混了很久,待她終于鼓起勇氣回到廚房,他已煮好了簡單的羊肉湯和白飯,她裝了一些,拿去送給了已經回來的阿得,又在途中逗留了一下,才再回轉。
廚房裏,他已擺好碗筷,正等着她,沒有先吃。
她在板凳上坐下,和他一起吃飯。
大米在這兒不常見,但阿得喜吃白飯,也讓他倆一塊兒吃飯,兩人知是她的好意,從沒抗議過。
以往,同他一起吃飯,是件讓人放松的事,他總會說個幾句那天在市集上發生的事,吃完飯,他會把那日賣的營收給她,讓她收好,然後再和她一起制作蠟燭。
可這一餐,她卻對他說的話,聽不入心,總也想着,他抓握着那個女人腰肢的大手,想着那個女人伸手攀着他、親吻他,撫摸他結實的胸膛。
那些畫面,教她食不下咽。
她不敢擡頭多瞧他一眼,卻無法忍住一直叮着他握着碗筷的雙手看。
他的手很大,輕易就能将她抓抱起來,她記得被他掌握的感覺。他的手曽經覆在她酥胸上,滑過她的腰,溜至她的雙腿間。
小臉驀然發熱、泛紅。
“你還好嗎?”瞧她表情怪怪的,他擔心的擡手輕觖她的臉:“着涼了嗎?”她吓了一跳,反射性縮了一下,閃着他那熱燙的大手。
“沒……我沒事……”
她的退縮,讓他眼一緊,大手停在半空,然後縮回。
她莫名歉然,只能起身匆匆道:“我吃飽了,我去燒水。”“你已經燒過一壺水了。”他告訴她:“我拿起來在那兒放涼。”看着那壺水,她半張着嘴,情急之下,只能紅着臉,脫口就道:“那是拿來喝的,我想燒洗澡水。”話一出口,他明顯呆了一下,她則小臉更紅。
她是習慣洗澡,可從沒就這樣說出口,他知道她很愛清潔身體,吃完飯後,總會藉故避開,讓她可以好好清洗自己,他甚至會在午後幫她把水缸裝滿,替她把石頭燒熱,好讓她能拿到後頭的澡堂裏,保持空氣溫暧,但兩人從來沒有讨論過這件事,那是他與她之間的默契。
“柴火可能不夠了。”他清了下喉嚨,起身道:“我去幫你再拿些柴。”他一出門,她忍不住擡手撫着熱燙的臉,匆匆轉身去燒水。
這大屋當初的主人,興許是個漢人,所以房屋樣式是仿唐宋的,但澡堂卻完全是異國的風情,除了有個方正的浴池,牆上和浴池裏還貼滿了大老遠從異國運來的五彩磁磚。
她從沒将那浴池裝過水,一來是因為它體和太大,二來也因裏頭有不少磁磚早在戰時就被破壞過,經年累月之下,也漸斑駁,可這異國的澡堂很漂亮,刷洗過後,也很容易就保持幹淨。
他幫着她把燒熱的水倒進木捅,擡到了澡堂裏,确定她熱水充足,還拿了烤熱的石頭進來擱在角落,讓一室清冷的空氣變得溫暧,這才離開。
她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只拿着千淨的布巾站在一旁,從頭到尾熱紅着臉。
所幸,他再沒多說什麽
他走了之後,她才褪去身上衣物,蹲在浴池邊,将燒熱的水混了冷水,清洗着身體。
熱水蒸騰,白煙迅速充滿一室。
溫暧的水,很快溫熱了身體,她坐在浴池旁的小凳子上,拿澡互搓洗着自己。蒸騰的熱氣,讓她慢慢放松下來。
這兩個月,她雖然有吃,也比在奴隸營裏時,多了一點肉,但仍是瘦弱,難怪那窈窕豐滿的女人要說她瞧起來沒幾兩肉。
她看見那女人敞開衣襟中的雪白酥胸,活生生像兩顆巨大的饅頭,好似随時要滿出來似的。
繡夜垂眼,瞧着自己身前的起伏,她也不是沒有胸部,要不然之前也不需要綁布條,只是她确實沒那女人那麽豐滿。
他一手就能輕松罩住她胸前的柔軟,她清楚記得被他盈握在手中的感覺,但她同時也記得自己背上的傷疤。
阿得以為她若肯把身體給他,他就不會向外發展。
但阿得錯了。
他說過,她的身體很醜,她不可能靠這滿是傷痕的醜陋身體誘惑男人。她知道,她的背上滿是被鞭打過後殘留的傷疤,她看不到,但摸得到,那摸起來很糟,一點也不平滑。
她若低頭,還能在身側看到一些紅疤,它們瞧來萬分猙獰,像只妖怪的大爪,從後頭箝抓着她。
那女人,定沒她身上這種疤。
她環抱着自己,撫着身側那凹凸不平的疤痕,心緊,喉也緊。
半晌,她伸手拿起木勺,以熱水沖去一身泡沬,她真希望那些疤也能随那些白沫而去,可它們仍在那裏,占據着。
她知道它們一直會在那裏,永遠也無法消去。
所以,她只能帶着滿心的苦澀,拿起布巾,把自己擦千,再次套上那厚衣,遮掩住醜陋的身體。
月,在天上,被雲半掩。
他去和阿得收了餐具,洗了碗盤,擦了桌子,這才穿過院子,往房裏走去。途中,經過那澡堂屋外,他聽見了水聲,不禁停下了腳步,叮着那緊閉的門_。他能看到那在屋脊下透氣的高窗,冒出徐徐蒸氣。
他知道,她此刻正在裏面,一絲不挂,未着片縷。光是知道這件事,就已經讓他鼠蹊抽緊,硬了起來。更別提,他知道她會用那澡豆,滑過她雪白的肌膚,用那雙小手,撫過她赤裸柔嫩的嬌軀。
水聲嘩啦,白煙徐徐。
他握緊雙拳,強迫自己再次舉步,回到房裏。
怕弄髒了地板,他在門邊脫下了鞋靴,方踏上被她擦得一塵不染的房間內。空氣裏,殘留着她身上的味道。
她聞起來,其實還很香,沒有什麽怪味,可大概是因為來自濕熱多水的南方,家境很好,她喜歡保持清潔,三天兩頭就會忍不住要洗澡。
當初在奴隸營裏,她就忍不住要清潔自己。
她那麽愛千淨,讓他即便在寒冬,每隔數日,也會把自己清洗幹淨,總不想讓她覺得他太髒,聞起來太臭。
他把今天賺得的銅板,放到桌上時,她推門走了進來。
看見他,她垂下眼,将微濕的長發,掠到耳後。
她洗了那頭烏黑的發,拿布巾包住了大半,剛洗完澡的她,嗅聞起來更香了,平常總顯蒼白的雙頰,透着淡淡的粉紅,春花般的小嘴莫名濕潤還沾着一顆晶瑩的水珠,就連那小巧的耳,都嫩紅嫩紅的。
“澡堂裏還有些熱水,你要洗嗎?”
他看着那緩緩一張一合的小嘴,幾乎沒有意識到她在說什麽,滿腦子只想着要低頭伸舌舔去那懸在其上的水珠,嘗嘗看它是否如他所想的那般香甜。
“張揚?”
她微啞的嗓音,讓他猛地回神,看見那誘人的小女人近在眼前,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走到了她面前,甚至擡起了手,試圖觸碰她的臉。
他心一驚,黑臉微熱的退了一步,不敢再和她同處一室,他匆匆開口應道。
“我去洗澡。”
說着,便繞過她,大步出了門,在途中就将身上的厚衣整個往上一并拉脫下來。寒冷的空氣襲來,卻無法讓熱燙的身體降溫,也不能平息胸中那狂跳的心,和幾近沸騰的欲望。
他快步走向那依然溫暧潮濕的澡堂,剛踏進門,他就發現來洗澡是個錯誤的決定,這蒸氣騰騰的屋子裏滿是她身上的誘人香氣。
她剛剛才在這兒,褪去一身衣物,赤裸着那白嫩的嬌軀,用雙手撫摸清潔自己的身體。他差點想立刻倒退出去,卻無法動彈,那熱氣讓他感覺,像是整個人都被她包圍,讓他瞬間硬得像根燒紅的鐵棒。
她不是他能碰的女人。
他握緊了拳頭,告訴自己。他不想再吓到她,或破壞現有的一切。
可這些天,有時他仍會夢到和她激情交纏的春夢,他總會驚酲過來,連在夢裏都不敢讓自己繼續。卻也總會在酲來時,發現他的手不安分的待在她身上,腿間的欲望又硬又燙的抵着她。
強迫自己離開她,一次比一次難,需要的時間,一天比一天久,他總忍不住多待一下,感覺她的溫暧。
有時候,他真的很想不顧一切的假裝自己仍在夢裏,真的要了她。
但他已經做錯太多,如今的日子,太過珍貴,他不想失去她的信任,不想讓她再用那驚懼偾很,甚至鄙夷的眼光看他。
我就住在隔壁那巷子,屋前種了兩棵桦樹。今夜子時,我會亮燈,你來敲我窗,我讓你進來。
阿莉娜的提議在腦海中響起,也許他應該去找她,就像她所說的,那只是各取所需。
他太久沒有女人了,而阿莉娜想要他,不用他付錢去買,不用他費心讨好,她只是想要他的身體,他只要轉身走出去,穿過半座城,去敲她的窗子就可以。
也許好好發洩一次,他就不會那麽的想要這一個。
也許他需要的只是女人,任何女人,任何心甘情願歡迎他的女人。
不一定要是她。
但他能嗅聞到她的味道,能感覺到她身上的香氣,包圍着他。
他關上了門,褪去剩下的衣物,坐在她才坐過的板凳上,用她才用過的木勺和澡豆,緩緩清洗自己。
這實在是種折磨,他不知他為何那麽蠢。
不一定要是她。
那個女人不想要他,她清楚表示過了。
為了他和她好,他應該要去找阿莉娜,解決他的需要,釋放累和的壓力。
記住,今夜子時,我等你啊。
他應該要去找阿莉娜,但他只是閉上了眼,握住了自己,想着那個不讓他碰的小女人,想着她用那雙靈巧的小手,撫摸着他,做着她絕對不懂,也不可能做的事。
夜,漸漸深了。
那個男人洗好了澡,繡夜能透過窗,看見他從那澡堂中走了出來,身上還冒着熱氣。
他在裏面待了很久,她看見他發也微濕,知道他也順便洗了發。
他朝屋子裏走來,可走沒幾步,卻停了下來,朝大門的方向看去。
那張黝黑的臉龐緊繃着,像在考慮什麽。
—顆心,提了起來。
她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在想那女人的邀約。
他擡手撥着濕發,雙唇緊抿,厚實的肩背,微聳。
她緊揪着胸前的衣襟,壓着心口,站在暗影裏,隔着窗棂看着他。
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他朝這兒看來,她屏住氣息,明知他看不見她,依然忍不住藏到了窗邊的牆後。
外頭悄無聲息,他沒有過來,可她也沒聽見大門門闩被打開的聲音。
那寂靜教她忐忑、讓她心慌,然後等她發現,她已拿了千爽的布巾,匆匆開門走了出去。
她差點一頭撞到他身上,才發現那男人不知何時已來到門邊,正要開門。
“怎麽了?”他看見她開門出來,愣了一下,只間:“屋子圼不夠暧嗎?”“不是……”繡夜仰頭看着他,心緊喉縮,只能道:“我只是看見你洗了頭,想說外頭天冷,你怎還儍站在那兒。”說着,她故作鎮定的把布巾遞給了他。
“把頭擦一擦,濕了發,遇風容易着涼。”
他接過那布巾,蓋上了頭。
她雙耳微熱的退回屋裏,快步走去替他倒了杯熱茶。
他跟在她身後,一邊緩緩擦着發,在矮桌邊盤腿坐下。不像她發那般長,他的發剪得很短,這兩個月雖然長了一點點,仍蓋不住雙耳。可雖然發短,他卻因此擦得很随便,5S後和耳朵上,仍有水珠在那兒。
桌上燭光微亮,映照着它。
當他把布巾還給她,從她手中接過熱茶來喝,她忍不住抓着那布巾,站在他身後,再幫他擦了兩下。
他僵住,如先前那般。
她跟着微僵,卻沒縮手,只是繼續再次擦着他頂上粗短的黑發,面紅耳赤的啞聲解釋,“你沒擦千呢,得幹一些才好。”“嗯。”他應了一聲,身子仍是僵硬。
這行為,太親密,超越了兩人不曽言明,卻始終存在的默契,她應該縮手了,可他耳上還濕着,而她聽見自己悄聲說。
“還有耳朵。”
他沒有抗議,只是沉默。
繡夜拿着布巾,揑握住了他的右耳,輕輕的揉了兩下。
他頸後的兩條大筋,悄悄抽緊。
她把布巾換到左耳,緩緩揉擦。
他頸邊的脈動,因為她的行為,有力的跳動着。
然後,像被鬼迷了心竅,她不自禁的擡手,不再隔着布巾,而是直接以指腈撫摸着他粗短的發,和那曽經被她咬傷的耳。
她只是……只是要看它是否幹透……
他完全屏住了氣息,她能嗅聞到,他的發上,有着和她身上一樣的味道。
那是澡豆的香味,他去洗澡,當然用同一個澡豆,當然會有同樣的味,但那相同之中,又有些不同,混雜着另一種她在這些日子越來越熟悉的味道。男人的味道,他的味道。
她輕觖着他的耳,那兒的牙痕,早已消失,連疤也淡去。
在那一剎,她幾乎想俯身再咬他一口,讓他身上童新帶着她留下的印記,教他沒辦法去見那身材豐滿、風騷又淫蕩的女人。
這殘暴又充滿占有欲的念頭,讓她猛地回神,倏然縮回了手,以手背輕壓着心口,面紅耳赤的退開,緊抓着布巾丢下一句。
“應該千了,你喝茶吧,我去把這濕布晾起來。”說着,再不敢看他一眼,她轉身将布巾拿到屋外晾曬起來。
老天,她真不知她到底在做什麽。她不該幫他擦頭,不該幫他擦耳,如果她沒那麽做,就不會忍不住摸他的發、碰他的耳,不會有想要再咬他一口的念頭一
她知道她的手在他發上、耳上停了太久,他一定以為她試圖在誘惑他。她沒有,她只是……只是……只是忍不住。
月光,悄悄灑落,映照在她身上。
原先半掩明月的烏雲,竟不知何時,完全散去。
她擡首,仰望着那明亮的月光,竟也惱起那彎彎的月亮。
如果下雪就好了,下了雪,他也許就打消了出去的主意,可明月那般清亮,照耀着銀白的屋瓦。
他不一定會去找那女人,他進房來了,不是嗎?
可說不得,他只是要來同她說,他要出去一趟。
站在院子裏,繡夜一顆心揪得死緊,她知道她不能一直站在這裏,她終究是要進門面對他,所以她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回轉屋裏。
他不在矮桌前,她看見他把氈毯鋪好了,而且整個人已經躺在他平常會躺的地方。
那一瞬間,莫名的釋然,滑過心頭,竄過腦海,讓身微顫。
他沒有要去,沒準備去赴約。
抑或,他只是要等她睡着?
她不知道,她覺得自己快瘋了,她好想上前猛搖他的臂膀,把他搖起來,和他間個清楚。
可她沒那個臉。
她憑什麽管他和誰勾搭在一起?憑什麽管他親吻了誰?又要翻過誰的窗?爬上誰的床?
她又不是他的誰,她又不真的是他結發的妻。
繡夜上前,吹熄了蠘燭,然後躺上炕床,翻身背對着他,拉起毛毯蓋住自己,拉到了耳邊,遮住了耳。
如果他要去,她寧願不要面對他,寧願不要聽見他。
時辰,尚早,還早。
她強迫自己睡覺,卻無法入眠,不能睡着,眼前盡是那女人将他壓在牆上親吻的模樣,盡是那只小手撫着他胸膛,握住他胯下時,他變得好深好黯的瞳眸。她遮着耳,卻能聽見那異族姑娘的嬌喘,和煽情的邀約。她閉着眼,卻能看見他在那女人靠近時,上下滑動的喉結,因為興奮而歙張的鼻翼。
那是欲望,她知道。
他想要那個女人,她知道。
而她的心痛得不得了,只因她想自己才是那個在他懷裏,昂首吻他,讓他無法自制的女人。
她真希望自己能像那姑娘一樣風騷,真希望她也有那般的豐滿姣好,真希望她也能輕易挑起他的欲望,讓他用那雙大手,緊握着她的腰不放。
她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任時間流逝,這一夜,如此漫長,長得像是永遠不會結束一樣。
就在她随着時間的流逝,再次開始懷抱希望,幾乎以為他不會去赴約時,卻聽見了衣物摩擦的聲音。
他起身了。
氣一窒,繡夜無法呼吸,熱淚瞬間盈眶,只覺一顆心被人緊緊箝抓着。
他還是要去,去找那個女人,親吻她那張豐潤的紅唇,任她勾着他的脖頸,撫摸他的胸膛--小小的聲音再響,輕輕的響,他很小心翼翼,盡力不發出聲音,可他踩在地板上,而這間房已有些年月,老舊的木頭地板不是那般的堅牢,他每走一步,她都能聽見那咿呀的聲響。
她的心,咚咚的、咚咚的響,猛力的敲擊着心口,而她眼前滿是他将那女人壓在床上,愛撫着那豐滿的嬌軀,汗水琳漓的和她交纏在一起的模樣,那讨厭的女人渾身赤裸的攀着他強壯的身驅,呻吟嬌喘着。
不,她不要!她不要他去,不想他去,她不要他和那個女人在一起,不要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他是她的!
是她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