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試探

Fed站在門外很久,正準備敲門的時候,卻看見門從裏面打開了。

門內的仲源起初一愣,然後擺出笑臉道:“你來了。消失了這麽久,我們都以為你失蹤了呢。”

“最近事兒有點多,再說有仲哥在這裏,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Fed伸手撓了撓後腦,嘿嘿一笑,頓了頓又問,“林銳……他還好吧?”

“差不多熬過來了,”仲源邊說面上不由得浮現出一絲釋然的神情,“今天是第四天了,反應已經明顯比之前輕了很多。”

“那就好。”Fed點點頭,又眯起眼笑道,“我就知道他不會有問題的。”

“不過,按醫生的說法,這還只是開始,大概2個星期之後,生理上的依賴才能大部分解除。”

“有仲哥在,”Fed頓了一下說,“一定可以幫他挺過來的。”

“不過就戒毒的話,解除心理依賴才是最重要的吧。”仲源輕輕地嘆了嘆,又換做笑臉沖Fed說,“對了,我正好要去買點東西。正好你來了,就幫我照看下他吧。”

“呃……好。”Fed在原地怔住了一會兒,看着仲源遠走的身影,朝他機械地揮了揮手。

放下了手,又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再度伸出,微微用力,推開了面前的門。

走進去幾步,很快就看見抱着腿坐在床上的林銳。他裹着被單,下颚抵在膝蓋上,一雙眼毫無神采地盯着電視屏幕,屏幕裏閃爍的光影映照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忽明忽暗。

Fed內心微微一顫,忽然覺得幾天不見,林銳的下巴似乎更尖了,臉色也比平時更加慘白,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憔悴不堪的樣子。

這幾天,一定很難熬吧。Fed強行地揚了揚嘴角,擡腿走了過去,一揮手說:“嗨,銳銳,我來看你了。”

“是你?”林銳微微擡起來,眼中訝異的神色一閃而過,卻又很快淡淡笑道,“好久沒看見你了。你上哪兒去了?”

Fed也跟着笑了笑,說:“最近有點事,太忙了。”擡眼看見林銳手腕上零零碎碎的紅色勒痕,整個人一愣,不由自主地就問道,“你……還好吧?”

“我沒事。”林銳意識到Fed的目光,下意識地把手往被單中掖了掖,“仲哥說,熬過這幾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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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那就好。”Fed點點頭,趕緊笑了笑。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和林銳居然變得這麽生分起來,如今兩人獨處一室,自己居然會因為話語間的短暫空白和沉默而覺得尴尬。

看了看林銳依舊淡淡的神情,又忽然想,或許其實什麽都沒有變,唯一變了的只有自己的心态而已?

Fed此刻只覺得自己的那些社交才能好像突然被一掃而空了一樣,突然間就不知道再說什麽好了。而林銳一向沉默寡言,也不開口。于是氣氛一下子就凝滞得讓人覺得呼吸困難。

Fed在原地掙紮了很久,終于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決定把在心裏藏了太久的話問出口。

“林銳,你可以告訴我,”他定定地看向林銳,一字一句慢慢地說,“你為什麽會吸毒麽?”

“我……”林銳身子一僵,對上Fed的目光,卻沒有說下去。并不是他不想告訴Fed,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而且,就如同Fed無法相信這個重生後的林銳會染上毒瘾一樣,身體裏的姚啓也無法相信,自己眼中曾經陽光開朗的林銳,竟然會走上這條路。

只能閉上眼,輕輕地搖搖頭。這也是他自己想了很久,卻一直沒有答案的問題。

“林銳,你不要回避這個問題好麽。”Fed過了一下,才慢慢地開口,又意識到自己語氣不自覺地有些凝重,便又趕緊幹笑了一聲,說,“你知道,如果不戒掉心理上的依賴,即使戒掉了,也有可能複吸的……”

心理上的依賴……林銳又擡頭看向Fed,卻接着無奈地一笑,抽離了目光。是啊,這不就是自己一直想要戒掉的東西麽?只是,自己又真的能夠放得開麽?

“我知道。”短短的三個字之後,依舊是空白的沉默。這讓房間裏鐘擺的聲音,顯得格外的清晰和突兀。

“可是……”不知道過了很久,林銳才若有所思地開口。說出兩個字之後,卻仍舊說不下去了。

要說什麽?要怎麽說?告訴Fed,自己不過是個假的林銳,而那個真正的林銳,才是他想要忘記卻一直牢牢刻在心上的人?

這一切,叫他如何開口?最終只是笑了笑,搖搖頭作罷。

Fed看着林銳接連躲閃的目光,心裏莫名一陣悵然。他收回了牢牢盯住他的眼,低低地嘆道:“林銳,你果真什麽也不記得了麽?還是說,你只是想逃避而已?”

林銳聽到這意外的話,面上閃過毫不掩飾的驚訝,立即擡頭,看向Fed。

“林銳,對不起。我想……我都知道了。”Fed看見他這樣的神情,反而坦然地一笑。但又很快收了這笑,把接下來的每一個字都說得分外清晰,“你真的……不是因為想念某個人,才走上吸毒這條路的?”

林銳定定地看着Fed,并沒有太過明顯的反應。然而在聽到Fed說到“比如,那個叫姚啓的人?”這句話時,整個身子卻忽然抖動了一下。

Fed看到林銳的反應,心想自己也許說到了點上。頓了一頓,見林銳仍舊沒說什麽,輕輕地笑了笑,又繼續說了下去。

“我想,如果思念一個人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大概也只剩下這條路了吧。尤其是當那個人已經死去,自己無論如何,再也見不到了的時候……林銳,你說是麽?”Fed定定地看着林銳的眼睛,目光柔和了許多,又忽然看向別的地方,自己笑了笑,說,“不過,我大概是完全能夠理解這種絕望的吧。”

“你別說了。”林銳呆住一般地盯着Fed,下一刻卻忽然顯得有些焦躁不安。

“林銳,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Fed并不停下,反而繼續道,“但是,人死了就是死了,無論你再怎麽執着于他,也不能改變什麽。已經發生過的事還是會和原本的一樣,而那個人,也不可能死而複生……”

“別……別說了……”林銳忽然痛苦地抱住腦袋,緊緊地縮起身子。

Fed看見林銳這個樣子,心裏疼了疼。但他知道事已至此,如果不把想說的說完,以後也許就再沒機會了。他只希望在那之前,能夠盡自己所能,解開林銳心中整個結。哪怕從此之後,這一切都和自己再無關系。

“所以,我想,無論你多麽愛那個姚啓,也不要讓他牽制住了你以後的人生。你……還有仲哥,活生生的人,總比死去的要好吧。”Fed沉默了很久,終于說出了這一句話。說完之後,仿佛又如釋重負的感覺一般,終于笑得自然了點,站起身來說,“我想說的,大概就只有這麽多了。時間不早了,我得先走了。”走出了幾步,又回頭說,“不要再執着那些沒用的感情了好麽,我相信你可以的。”說完自己對着林銳的方向笑了笑,哪怕那人并沒有看見。

林銳聽到Fed起身走動的聲音,卻依舊死死地把臉埋在膝蓋裏,沒有給出任何回應。事實上,這一刻,他已經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姚啓還是林銳。雖然明知Fed并不清楚林銳的皮囊裏已經不是他本人的這回事,所以他的話分明字字都是對着那個真正的林銳說的。可是為什麽,這話聽在自己耳中卻仍舊會産生如此大的震動?

他才發現自己過去從未仔細想過林銳吸毒的真正原因,只當是身處異國,受到不良習氣的影響罷了。但此刻聽Fed這麽一說,居然還有那麽一種可能?是自己一直當局者迷,所以看不清,還是……不,這終究只是他毫無根據的猜測而已。當年說散的是林銳自己,他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腦中一片混沌,已經無法再思考下去了。林銳緊緊地抱住自己的頭,仿佛這樣就可以減輕一點心中那股無法言喻的陣痛。

可是突然,一種感覺如電流一般襲遍全身。林銳在意識到這意味着什麽的同時,整個人已經本能地劇烈顫抖起來。

這幾天的反複發作又好轉,讓他的身子變得比平時更加的敏感,也更加畏懼這種漫無邊界的痛苦。但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忍。擺脫過去的糾纏,和仲哥一起,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這是他給自己的全部理由,也是他所認為的最好的理由。所以,他咬着牙忍住了每一次痛苦的全部過程,哪怕下唇咬出了血,也不願發出任何聲音。

但是此刻,他卻忽然有了措手不及的感覺。也許Fed剛才的話,還是或多或少地動搖了自己心智。

然而,即便是那樣有如何,該忘掉的還是要忘掉,已經走了的也不可能再回來。除了放下,自己也沒有別的選擇可言。

這是林銳還留有神智的最後一念。然後,他的身子便不受控制地重重倒在了床上。

一霎間,冷汗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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