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真相

Fed本來正打算離開,聽到身後一聲異響。回過身子,卻見林銳已經側身倒在床上,盡管用被單捂住了臉,但整個人确是處于顯而易見的痛苦掙紮狀态。

Fed一下子呆在原處,就好像被人一拳打懵了似的,腦子裏一片空白。他沒有想到林銳會在這個時候毒瘾發作,整個人突然就傻了,不知道到底該怎麽做。

其實,這一直是他所害怕見到的場景。明知道自己做什麽也分擔不了這種痛苦,還要在一旁看着,這對Fed而言無疑是一種折磨。所以他這些天有意地給自己找了很多事,必要的不必要的,只是希望能夠沉溺在其中,然後讓自己沒有機會親眼看見,也不會去胡思亂想這樣的情形。

然而今天,他終歸還是遇上了。

Fed此刻只覺得心口如同被撕裂着一般,恍惚間一陣陣劇痛肆意地擴張着。等到這種感覺已經蔓延到足以拉回他神智的時候,他又忽然清醒過來,幾步走到林銳的床邊跪下。

“林,林銳……”顫抖着伸出手扶上林銳消瘦的肩頭,但手心裏卻是浸潤着汗水的冰涼觸感。這讓Fed本能地突然收回手,本來要說的話,也突然被阻斷,停留在了口齒間。

目光順着肩頭一路看上去。從被單一角露出的後頸,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變得更加慘白,細小的汗珠從那裏一點一點地滲出,随着整個人簌簌顫抖的身子緩緩地凝聚成大顆汗珠,然後很快地順着衣領滑了進去。

Fed就這樣盯着看了很久,才慢慢覺得自己終于能夠開口說話。

他再度伸出手,在觸到林銳皮膚的時候稍稍頓了頓,最後還是輕輕替他抹去了脖頸處的汗珠。林銳的身子很敏感地随之顫了顫,但很快這種反應又被持續不斷地抽搐和瑟縮所取代。

“林銳,沒事的……忍一忍,很快就會過去的……”Fed跪在床邊,很近距離地看着他被被單遮住的臉,慢慢地說道。他知道自己內心其實是慌亂無比的,但是,他必須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因為此刻他沒有辦法離開,去獨自發洩內心的這種難過和壓抑。雖然這樣的林銳是自己不願意親眼看到的,但也是他處在這種情況下絕不可能抛下和置之不理的。

如果什麽也做不了,就陪他一起痛苦好了。

“繩……繩子……”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把臉埋在被單裏的林銳忽然斷斷續續地說出這麽幾個字,很模糊,很破碎,但足以讓Fed聽得清清楚楚。

他一瞬間本能地想到了林銳手腕上的紅痕,表情僵硬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搖搖頭。

不,他做不到。雖然明知道這是為他好,自己仍舊是做不到。

然而床上的人突然開始抖得更加厲害,這讓Fed的心也跟着一抽搐。他伸手握住了林銳的手腕,希望以此給他一些力量,但順着林銳的手腕傳來的冰冷和顫抖卻讓他自己變得更加慌亂。

一定是非常痛苦的吧?即使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卻仿佛也能感同身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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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d覺得自己內心有什麽東西在撞擊着心口。似乎是被壓制了太久,此刻趁着自己動搖的時候,想要沖破束縛一口氣肆意湧出。

這種感覺很壓抑,很沉悶。Fed忽然覺得自己應該笑一笑,便用力地揚了揚嘴角。

然而這個動作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一般,內心的防線突然因此而軟弱起來。他Fed呆呆地看着林銳,忽然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然後他俯下身子,把臉埋在林銳的頸窩裏,用力地抱住了他。

很用力很用力。哪怕Fed知道這力道可能弄疼到林銳,但自己依舊無法收回力道,無法停下手來。過了一會兒,他用自己的臂膀強行地圈住林銳瘦削的身子,帶着他一起坐了起來。把他按在自己的肩頭,然後更加用力地抱緊他,用兩人親密無間的貼合來溫暖懷中人的冰冷,來壓制住他身上所有的抽搐和顫抖。

大概,這是自己第一次,抛開重重顧慮這麽肆意地抱緊他。不過,也許是因為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了吧。

但Fed并沒有注意到,與此同時,剛走進門幾步的仲源,恰好看到這一幕。他動作僵硬了一下,卻忽然退出幾步,轉身走出了門外。

不知過了多久,等他再度推門進去的時候,屋內已經一片平靜。林銳很安靜地睡在床上,臉歪向一邊。而Fed則伏倒在床邊,把臉埋進了自己的臂彎裏。

大概是聽到了什麽動靜,Fed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面前的仲源,立刻也站起身來,揉揉眼睛笑道:“仲哥你買東西怎麽去了那麽久。”

仲源笑了笑,晃着手中的便利袋說:“人有點多,等了會兒。”邊說目光便不自覺地朝林銳看了看。

Fed這才想起什麽,退到一邊,遲疑了一下,說:“仲哥,林銳剛才……不過已經過去了……”

仲源點點頭,輕輕地坐到床邊,伸手緩緩地撫了撫林銳的側臉,過了一會兒,原本凝重得可怕的臉上才逐漸浮現出淡淡的笑。側過臉看了看Fed,釋然地說:“沒事了,就好。”

Fed點了點頭,目光不聽使喚地又掃到林銳的臉上,整個人突然又顯得有些局促。立刻伸手撓了撓頭,笑了笑說:“那啥……仲哥,你來了就好,沒事我就先走了。”

“嗯,好。”仲源淡淡地應下,并沒有再說什麽別的。

Fed朝他揮揮手,三兩步便倉皇出了門。

剛掩上門,身子就仿佛沒了力氣一般,直直地順着門板滑坐了下去。他彎起膝蓋,慢慢地低下頭,把臉埋了進去。

他後悔,剛才那樣沖動的舉動。

因為如果不是那麽近的貼合,他就不會知道自己原來,原來根本放不下林銳,根本不願意離開。這個自己原本做好,并且毫無疑義的決定,對自己而言,居然是那麽痛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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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一個星期之後的某一天,Solomon坐在街角一個有點吵鬧的小酒吧裏面。他一個人神情懶懶地喝着質量其實不怎麽好的威士忌,對周邊的喧嘩似乎也顯得不怎麽在意。

過了一會兒,一個頭發染成墨綠色的意大利人走了進來,四處望了望,看見Solomon之後臉上立刻露出一個張狂的笑。朝他一揮手,很快大步走了過來,在他對面坐下。

“怎麽樣,Matthew?”Solomon微笑地說着意大利語,伸手推了一杯威士忌過去。

那個叫Matthew的意大利人搖了搖頭,從兜裏掏出一張照片,放在眼皮底下看了看,又輕輕地抛到桌上。

Solomon瞥了一眼那張自己幾天前給他的照片,不動聲色地笑道:“沒有查到?不是說這一帶哪些人在做這買賣,你都是一清二楚的麽?”

“這我當然沒有騙你。也不是沒有查到,只不過……”Matthew喝了一口威士忌,又瞥了一眼照片上的人,笑了笑說,“這個東方人跟你跟你沒什麽太親密的關系吧?”

Solomon看他別有深意的目光,哈哈一笑,說:“你管這幹什麽?老實告訴我就是了!”

“那好吧。”Matthew聳了聳肩,“這人,好像已經死了。”

“什麽?”Solomon一口威士忌差點沒噴出來,“我是讓你查他當年在你那些小喽啰手下買貨的情況,怎麽查來查去弄出這麽個結果來了?”

Matthew嘆了口氣,說:“所以你如果想打他的主意就算了吧,人家兩年前就死了……”

“等等,兩年前?”Solomon頭一次覺得自己的耳朵好像不太可信,他立刻打斷了對方的話,“你還是從頭說一遍算了。我怎麽覺得越聽越迷糊?”

“行行行。”Matthew又喝了一口威士忌,砸吧了一下嘴,神神秘密地湊近了一些,“這事兒本來可以說是個秘密,但我看在咱們交情不淺的份上,就悄悄告訴你。你可別說出去了?”

“什麽交情不交情,”Solomon一笑,從口袋裏那出一張紙,“這是你要的東西,我那圈子裏好這口的人的名單,對你來說應該就等于一座大金庫吧。你也別啰嗦了,快告訴我,這條子就是你的了。”

Matthew眼睛盯着那紙條放了一會兒亮光,然後壓了壓聲音說:“兩年前的時候,買貨給這小子的是Rome。據說那小子買的兇啊,沒隔多久就來要買新的,倒把Rome給樂得。但是有一天,Rome按之前約定的時間過去之後,發現他已經倒在那裏沒氣了,而且一看就是過量導致的……”Matthew低低的聲音在酒吧喧嘩的掩蓋之下恰好只夠讓Solomon聽得清楚。

他說到這裏停下來又要喝酒,卻被Solomon一把按住手腕,問:“然後呢?”

“然後?然後Rome當然就跑了呗!”Matthew輕輕擡手掙脫,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又說,“難不成還等着被警察抓個正着?”

Solomon有些失神地看着他,覺得這件事怎麽看怎麽超乎常理。皺了皺眉,質疑道:“你小子……不會是跟我開玩笑的吧?确定是這個人?”

“我哪兒敢哪!”Matthew瞥了瞥Solomon面前的紙條,又伸手拿起林銳的照片,“我給Rome看這照片的時候,那小子的臉‘唰’的一下就綠了。我逼問了他半天,他才肯說。你說這人民關天的事,他犯得着沒事往自己身上攬麽?再說東方人在這邊本來就挺打眼的,估計也太不容易記錯。而且我一問他那人是不是叫,叫啥來着,對,林銳,Rome那小子立刻頭點得跟撥浪鼓似的,還求我替他把這事兒壓下去呢。”說到這裏聲音又忽然低了幾分,“對了,我說你不會是來給這人沉冤昭雪的吧?”

Solomon本來有些發呆,被他突然這樣一問,趕緊笑着擺擺手,說:“我也就只是對這人有點興趣罷了。既然他都死了那麽久了,誰還有閑心管那些啊?”又順手把紙條往Matthew面前一甩,“算了。死了就死了,這條子你拿去吧。”

Matthew臉上立刻笑成了一朵花,拿起紙條飛快地塞在兜裏,又伸手往Solomon肩上一拍,“哥們兒,夠義氣!”

“客氣!這事還多虧了你。”Solomon漫不經心地笑了笑,見Matthew要走,又揮手和他作別。

Matthew走之後,Solomon一個人坐在酒吧裏,表情還是和起初一樣淡淡的,但心裏卻已經是一團亂麻。

如果憑自己肉眼所看見的活生生的林銳,Matthew的話顯然是個彌天大謊。但是,正如他說的,如果不是确有其事,他手下的毒販子又何必把人命案往自己身上攬?而且,如果是死了的話,Matthew的說法倒能夠解釋林銳在意大利的那些空白時間。

他盯着桌上林銳的照片看了半天,又從口袋裏拿出Fed給自己的幾張其他的照片。

一張是兩年前林銳的樣子,還有一張,是姚啓的照片。

如果說,兩年前林銳明明死在了意大利,但後來卻又重新出現在國內,并且個性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真的,可能會有這種事發生?Solomon的眼睛來回掃過這三張照片,目光突然定格在了姚啓和林銳現在的照片上。

伸手把這兩張照片并排地放在一起,Solomon死死地盯着,只覺得有什麽異樣的感覺在心裏盤桓。忽然,他猛地站起來,從上俯視着這照片裏兩個不同,卻有着幾乎相同眼神的人。

一種近乎瘋狂的猜測在他腦海中油然而生。

Solomon下一刻又不可置信地癱坐回椅子上。只是,他仔細地回憶了過去的種種,越看這兩張照片裏的人,就越覺得,如果要解釋得清林銳身上所有的謎團,除了這一種瘋狂的猜測外,似乎再找不出別的解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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