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回頭
仲源合上滑蓋之後,把手機甩到一邊,手機順着吧臺滾了幾滾,然後滑落在地上,摔散了架。他也不管,只是伸手拿起桌上剩下地半杯酒,仰起頭一口氣喝了進去。
“你……沒事吧?”Solomon坐在他旁邊,側頭看了看仲源,又輕輕笑了笑,“看到你這個樣子,還真是頭一次啊。”
仲源沒有回應,他只是突然轉過身子,弓着身子背靠在吧臺上。頭低低地垂着,任劉海垂下了遮住了全部的表情只是定定地看着手中的空杯。
Solomon晃動了一下杯中的白蘭地,輕啜了一口,并沒有再回頭看仲源,只是自顧自地笑了笑說:“還好這電話趕上了。不過你在節骨眼上就說那麽幾句,你敢肯定Fed他一定會回去找林銳?”
仲源依舊保持着頹然的姿勢,一動不動。
“你那麽絕情的就走了,林銳那小子現在肯定傷心死了吧。”Solomon含笑看着杯中,頓了頓,又淡淡說道。
“Fed……會去的……”仲源身子微微地顫動了一下,随後忽然笑了,“那小子……不可能放得下林銳的……”不知道是不是醉了的原因,Solomon只覺得他說每一個字都好像很吃力的樣子。
仲源說完之後,又慢慢地轉過身來,舉起空杯朝着吧臺裏的服務生揚了揚聲音:“再……再來一杯!”
Solomon聽着他聲音覺得不對勁,皺了皺眉,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說:“你應該喝了不少了吧?在我來之前你喝了多少?”
“別……別管我……”仲源微微用力,卻沒能甩開Solomon的手,“我沒事……”
但Solomon的目光觸到仲源微微發紅的眼眶和憔悴不堪的面容,整個人一愣,手上的力道反而不由自主地松開了幾分。于是仲源順勢伸手,接過了服務生遞來的另一杯酒。
他看着仲源一口接一口地灌着酒,只覺得自己可以明顯地感覺到這個人不肯外露的絕望,但卻也着實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于是不再攔他,只是搖搖頭說:“這不是你的錯,你何必這樣懲罰自己。”
仲源握着酒杯的手明顯地頓了頓,随後淡淡地笑道:“說來……這件事……我真得謝謝你……否則……否則我……大概……”但這一次話沒能說完,人已經伏倒在桌前。手中的酒杯“哐當”一聲滾落在地,發出清脆而刺耳的碰撞聲。杯中沒來得及喝完的酒,也順勢灑了一地。
Solomon看着他,只能搖搖頭,嘆了口氣。過了很久,他再次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放在唇邊輕啜了一口,緩緩地開口說道:“你大概還是好奇,我為什麽會摻和到這件事去對吧?”
但仲源靜靜地伏倒在吧臺上,沒有給予任何回應。Solomon也并不在意,反而慢慢地擡起頭,目光凝視着吧臺上各式各樣的高級名酒,若有所思地自語道:“你知道麽,我作為旁觀者看着你們三個人,有時候覺得自己像Fed,有時候又覺得自己像你……”
“很久以前,我曾經很認真地愛過一個人,她叫Serena。但我由于工作的問題,常常會滿世界跑,所以有時候一走就是幾個月甚至半年見不到她。有一次,我記得那是我離開最長的一段時間,大概是8個月的樣子,但等我回來的時候,卻明顯感到她變了。她本來是很自然很純真的女孩子,這正是我深愛她的地方。可是這一次回來,我卻發現她變得虛榮而且勢力了。我不知道是什麽讓她有了這樣的改變,但是,如果她不再擁有我所深愛的那些部分,我還能夠繼續愛她麽?至少當時我給出答案是否定的,我發現這不是我想要的她。所以我很平靜地跟她說了分手,然後繼續因為工作而去了別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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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lomon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說着,聲音逐漸地低了低。頓了一下,才一口氣喝幹了杯子裏的酒。
“但是後來,我回國的時候,卻得知她已經死了。是自殺,就在我離開之後沒多久。直到我跪在她墳墓前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究竟有多愛她。我愛她愛的是她的所有,而絕不是可以被分割開來的那些部分。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我之前才無法忍受她那樣不堪的轉變。因為這在我看來,就好比是她對自己的一種玷污。直到很後來,我才知道,她這種轉變是因為她家裏突然的變故,讓她看清了很多人世間現實的東西。但她并沒有告訴我這些,所以……一切都太遲了,等我認識到這一些的時候,我已經永遠地失去了她……”
“後來我想,自己大概是受不了女人的善變吧,才轉而找了男人。也不用付出真心什麽,玩玩就算了。”Solomon用手托着腮,一個人慢慢地繼續說,“說起來,兩年前的時候倒真打過林銳的主意。不過那小子看起來挺随和,在這方面倒倒倔得哪,硬是誰也不搭理。現在想起來,大概是為了那個死去的姚啓吧。不過也真是傻啊,人都死了,再倔又有什麽用……不過,後來我看到他的變化之後,還真是大吃了一驚。第一時間就想到了Serena,大概從那個時候起,我就已經沒辦法對這件事置身之外了吧。後來Fed找我的時候,我其實心裏對你是很好奇的,因為你居然可以全盤接受一個人那麽徹底的改變,我想,這大概是我當年沒能夠做到的吧。不過,只可惜……你有這份心,但那人卻已經不是當年的人了……”
Solomon說到這裏自己低低地笑了笑,餘光似乎看到仲源的肩膀微微地抽動了一下,但側過臉看去,卻又沒有任何動靜。
他笑了笑,繼續說道:“所以,你還是放開吧。你愛的那個林銳,兩年前就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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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d的腦袋完全處于混沌的狀态,他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局外人一樣,只是突然不明所以地被告知了一個內情,然後幾乎是沒有選擇地照做着。
但是,哪怕他什麽也不知道,但仲源那句“我已經離開林銳了”,在震驚之餘,也足以讓他立刻改變了自己原有的打算。
幾乎是本能的反應,他就拿着行李掉頭就走,而且深深地感到自己心裏突然騰起的倉促和焦慮。
在出租車上,他無數次地撥了仲源和林銳的號碼,但是前者是“您所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而後者則一直是“嘟嘟”的長音,這讓Fed心裏莫名地緊張和不安起來。焦慮和不安的雙重感覺,以及什麽也不知道的這種立場,讓他覺得這出租車上的幾個小時車程變得無比的漫長。
為什麽仲哥會突然說那樣的話?那口氣聽起來也不像是暫時的矛盾和吵架。但他那麽嚴肅和絕望的口氣……又究竟是因為什麽?
還有林銳。如果仲哥真的……真的就這樣其他而去,現在他會是什麽樣的情形?他才剛剛戒掉毒品,如果這個時候受到什麽打擊,會不會……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恨不得出租車能變成飛機,一瞬間就飛到林銳那裏去,讓他弄清楚這事情的全過程。
而事實上出租車比想象得還要慢,而這些問題在一路上就不斷地萦繞在Fed的腦海中,反複來回地折磨着他。一瞬間他會突然想,既然決定了放棄,這些事應該和自己不再有關系,又何必再參與進去?但事實上自己沒有絲毫的猶豫就趕了回來,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到底……到底……還是不夠堅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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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機場離市中心比較遠,出租車停下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淩晨了。Fed塞給司機幾張錢,用英語說了句“不用找了”,也不管司機聽沒聽懂,就拎着行李飛快地下了車。
他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別墅門口站定,只覺得心在新房裏“咚咚”地跳得很厲害,幾乎要撞出胸口的樣子。在心裏暗暗祈禱不要有任何不好的事情發生,祈禱林銳和仲源只是小別扭而已,祈禱不管發生了什麽,也很快就會沒事的。之後,他才擡起頭大步朝裏面走去。
卻隐約看見別墅大門虛掩着,而門外的立柱旁,正歪歪斜斜地靠着一個人影。
Fed一面借着街燈的光仔細地辨認着,一面小心地走過去。在看清了那人的時候,才失聲叫了出來:“仲哥?!”
仲源聞聲慢慢地回過頭,看見是Fed,微微地揚了揚嘴角,聲音有些沙啞地說:“我等你很久了。”
“仲哥!”見是仲源,Fed立刻松開手,任箱子掉在地上,卻只是大步走到他面前,急切地問,“你在電話裏說的……是怎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仲源微微揚起頭,清了清嗓子,笑着說,“我不要林銳了,他是你的了。”
Fed看到仲源這樣雲淡風輕的态度,心裏覺得又恨又痛。他握緊拳頭,一把揪住了仲源的衣領,咬牙恨恨道:“說不要就不要,你當林銳是什麽?你這樣,對得起他麽?他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有想過他會有多難過麽?”Fed意識到自己剛才突然變得太激動了,咬了咬牙,搖搖頭似是有幾分喃喃自語,“你這樣……枉費林銳對你……也枉費我……”
“……也枉費你白白的做出犧牲退出麽?”仲源身子沒有絲毫反抗地随着Fed的力道晃動着,此刻淡淡地接口,笑了笑又說,“現在你不用了,他就在裏面,你去找他就是了。”
“你!”Fed聽他再度提到林銳,才忽然又擔心起來。他猛地松開手,看着仲源微微眯起了眼,搖着頭說,“仲哥,我和林銳……都看錯你了……”
仲源随着他的力道踉跄地朝後退出幾步,身子搖搖晃晃的,匆忙地扶住了牆,才算是勉強站穩了腳跟。他看着Fed轉身準備離開的背影,卻忽然慢慢地說:“Fed,你知道,林銳以前曾經是很陽光開朗的麽?”
“我知道。”Fed步子微微一頓,沒有回頭,反而微微仰頭笑了笑,“雖然我确實希望他能變得開朗陽光一點,但事實上,即使他一直都是這個老樣子,我也還是認定他了。”頓了頓,又一字一句地慢慢說,“仲哥,如果剛才的話已經代表了那你态度,那麽這一次,我是不會再放手了。”
直到Fed打開門走了進去之後,仲源才忽然笑了笑,然而身子仿佛因為這一笑而徹底抽幹了所有的力氣,整個人又順着牆壁頹然下滑。直到最後,他癱坐在地上,緩緩低下頭把臉埋進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