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說與不說, 又有什麽要緊?”顧瑜抿了抿唇, 道:“總歸我将來, 是要嫁給他的。”
徐筱雅氣她如此随性, 捶了她好幾下, 才道:“你呀!父母讓他娶你, 與他自己心甘情願的娶你, 這能一樣嗎?你好好想想,他有沒有與你表明他的心意,這到底要不要緊?!”
“嗯。”
“嗯什麽呀?你要問他, 知道嗎?”
顧瑜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了別的事,将這個話題給岔開了。
但徐筱雅的話, 到底是進了顧瑜的心裏, 她不禁開始回想,自第一次見到韓青梧時起, 他似乎, 真的, 從未說過, 他心悅于她。
那麽他說要與她過一輩子, 可會只是因為,她是韓元豐給他選的媳婦?
今日青山書院上午有兩個時辰的課, 都是經史。前一個時辰講的《左傳》,後一個時辰《論語》, 李夫子在學堂的前面講的唾沫橫飛, 學子們坐在下面,已經開始昏昏欲睡。
沒辦法,都上了這麽長時間的課,任大家再想要努力,也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集中不了注意力了。
韓青梧也上的很疲憊,他不是太适應這種完全填塞似的講課方式。
在家的時候,他一般是全神貫注地看半個時辰書,然後便休息,到屋外走走,給花草澆水,若是專注時間超過一個半時辰,他休息的時間便會相應的更長一些,比如去院子裏劈劈柴,甚至去集市買點晚飯需要的食材,總之去做一些與學業完全無關的事情,讓大腦完全的放松,這樣,他下午再看書時,便很快能集中注意力,并且效率很高。
可現在坐在學堂裏,韓青梧看着在前面講課的夫子,只能見他的嘴巴一張一合,話語從左邊耳朵進去,還沒在腦海裏轉上一圈,便又從右耳朵出來了。完全聽不進去他在講些什麽。
這并不是說李夫子的課講的不好,相反,他正值而立之年,是進士科出身,他的課講的生動而細致,聲音也抑揚頓挫,很能吸引人注意,而且他志在桃李滿天下,對為人師表很有熱情,是以并未入朝為官。
但是再優秀的夫子,如此連續地講上三個時辰,而學生只是被動的聽着,任誰都會走神的。
李夫子顯然也發現了。
甲班學堂裏,統共也就八名學生,幾乎是他們的一舉一動,夫子都了如指掌。現下見他們都沒了精神,李夫子想了想,便道:“大家連續地聽了這麽長時間的課,想必也疲憊了,不如,我們來玩個小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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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子見他們即便聽見要玩游戲,也興致不太高,便又說道:“我們現在正在講《論語》。在座的各位都是經歷過府試的,想必已經對它了如指掌,不如我們就來一個《論語》的擊鼓催花。全部都答上來的學子呢,在本期考核時,可以直接加上兩分,若是一題都沒有答上來的學子,便要負責打掃學堂半個月,如何?”
大家一聽見考核時能夠加分,立刻就來了精神,“夫子請說,該如何玩這《論語》的擊鼓催花?”
“我們所學過《論語》共有二十篇,現在就按照這篇章的順序,由學而篇開始,被輪到的學子,每人背誦一章學而篇中的內容,并且給大家解釋文章內容,待學而篇結束後,便是為政篇,以此類推,我則在這裏為大家做記錄,誰若是沒有背出,我就在這裏記上一筆,看看最後誰的正字最多!”
待李夫子說完游戲規則,學子們一掃疲憊,個個都集中精力在回憶《論語中》的內容,生怕輪到自己時沒有回答出來。
若是沒有拿到加分倒是小事,可最後要是落下個正字最多的結局,那面子上可就不好看了。
“既然大家都準備好了,那我們便由白瑾開始。”
白瑾坐在第一排首位,此時心中竊喜,學而篇第一章,便是啓蒙稚子也會背誦,他起身,大大方方的将‘子曰:“學而時習之……”’背誦完畢,然後又将意思完整的解釋了一遍,方才坐下。
白瑾身旁坐着的是萬世傑,他也很迅速而又正确地将第二章背誦,解釋完畢,到韓青柏時,也沒有難度。韓青梧比他們都略高一些,所以坐在最後一排,與他同桌的是翟一銘,平日裏沉默寡言的,自上課到現在,韓青梧與他還未說超過三句話。
第一輪過後,大家全部都很從容的就回答上來了。
見學子們沒有任何停滞,很快就輪完了一圈,李夫子攥着書本,滿意的在手中點了點,笑着說:“大家都很不錯,現在我們要增加點兒難度。”他踱了兩步,略微思索後道:“按着順序來,那麽後面要接的同學們,便會提前在心中做好準備,現在我們這樣,不按照順序來,由我來點,點到誰,便是誰來回答。如此,開始吧!”說着,李夫子不待給衆人反應的時間,便直接點名道:“翟一銘,學而篇第十四章。”
翟一銘被忽然點名,卻也絲毫不見慌張,便是連思考都沒有,直接張口便來:“子曰:“君子食無求飽……”随後解釋的也非常正确。
李夫子點點頭,又點:“韓青柏,後面一章呢?”
這樣點名與剛才那樣按照順序相比,難度增大許多,別的不說,就光是想着,‘不知是不是下一個就輪到我’心中就慌亂不已,如此忽然被夫子點名,韓青柏起身後,突然就腦海中一片空白,完全記不起這第十五說的是什麽。
夫子見他站那兒撓頭的,便提醒他道:“子貢曰……”
“啊,對,子貢曰……子貢曰……”韓青柏重複了好幾遍,後面的始終想不起來。
李夫子笑笑,準備去韓青柏的名下記下第一筆,誰知韓青柏卻不樂意了,“夫子,這有失公允啊,翟一銘他的那一章那麽短,我的可長呢!”
李夫子正要說話,卻見翟一銘站了起來,一句廢話沒有,直接将整章背誦出來,“子貢曰:‘貧而無谄……’”
而後的解釋也一并說的絲毫無錯。
李夫子贊許的點點頭,卻又似乎是不太相信他能将《論語》背的如此熟悉,又問道:“公冶長篇,第十三章。”
翟一銘連想都沒想,又一次直接道:“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
“後一章呢?”
“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
“好!”李夫子拿書拍了一下手,“可以見得,你确實是下了一番功夫,才能記得如此牢固,甚至張口便來。”他壓壓手,示意翟一銘坐下,“我希望諸位也要認真記憶,背誦。院試的時候,沒有任何捷徑可走,憑的全是各位的真本事,四書五經且不說倒背如流,至少順着來,必須要非常之熟悉才行吶。”
翟一銘坐下時,韓青梧悄悄給他比了個大拇指。翟一銘稍稍有些意外,似是沒有想到韓青梧會如此動作,微愣了愣,而後對他點了點頭。
他們兩之間的小動作,卻被李夫子完全收入眼中。
“韓青梧,你來,公冶長篇,第十五章。”
韓青梧不像翟一銘那樣,可以不假思索的張口便來,他稍微想了想,卻也直接道:“子貢問曰:‘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也。’
随後,韓青梧又将這章解釋了一遍。
李夫子也贊許的點了點頭,“說的很對,希望大家在對待學業上,也要同衛國大夫孔圉,孔文子一般,愛好學問,卻又謙虛下問不以為恥,如此,方能不斷進步。”
李夫子話音剛剛落下,下課的鐘聲便敲響了,很多沒有被提問到的學子,都悄悄松了口氣。原本以為是個輕松好玩的游戲,卻沒想到比上課聽講還要累人。
韓青梧卻是很喜歡這種上課的方式,能讓人全神貫注,并且由對方說出的篇章,他能很快的記住,效率要比自己看書高得多,他倒是有些想與翟一銘一較高低,看看他到底有多強,也好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地方需要再努力。
只是今日是沒有時間了,大家都開始收拾書本,準備下課。李夫子擡手示意他們靜一靜,“今日第一次玩這個擊鼓催花,我便不記上正字,但下次必須嚴格按照規定來。”李夫子頓了頓又道:“不過,翟一銘的表現有目共睹,因着沒有懲罰,那獎勵便也減半,如此才公平,待到這期評估時,我便直接給他加上一分,可有異議?”
自然是沒有異議。
一分雖然不多,但有時就是這一分之差,便決定你被分配在哪個班級,到最後你是能留在青山書院,還是被掃地出門。翟一銘自是非常感激,他對着李夫子恭恭敬敬的作揖,“多謝夫子。”
李夫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夾上課本,走了。
韓青梧也将自己的書本收拾好後,便去找飯堂杜惟。
因着下午的琴課,幾個班都是一起上的,韓青梧與杜惟便約好,中午一起在飯堂吃午飯,然後再一起去上課。
下課時被李夫子的幾句話耽擱了一下,待韓青梧到飯堂時,諾大的飯堂內,十來張長條桌子滿滿的都是人,一時之間真找不到杜惟在哪兒。
韓青梧站在門口張望,便看見裏側靠左邊,杜惟高舉着手,對他揮動。
幸虧杜惟到的早,這才占了兩個位置,韓青梧過去坐下,杜惟便問:“怎麽這麽遲?”
“夫子耽擱了一小會兒,”韓青梧拿出自己的飯包,見杜惟面前的飯包還未打開,“你吃完了?”
“沒,我想等你一塊兒。”
“呵呵……”韓青梧笑了,他了解的把自己的飯包往杜惟那裏推了兩下,“明白了,吃吧!”
杜惟也不跟他客氣,拿了他的飯包便打開了,“你的手藝實在比我爹的好多了!幹脆把我寄養在你家吧!”
韓青梧直接拒絕,“養不起,你吃太多!”
“小氣!”
韓青梧卻不理他的嘀咕,徑自打開杜惟的那份,開始吃起來。
午飯吃到一半,韓青梧忽然敏銳的察覺到,似乎昨日那般奇怪的,被人窺視的感覺又來了。
他擡頭看了看四周。放眼望去,都是穿着相同書院服的學子們,大家都在安靜的吃飯,時不時的小聲交談着,諾大的飯堂中,韓青梧找不出那人究竟是誰。
視線正要收回時,意外看見楊弘坐在他對面一條桌子旁,也在慢慢的吃飯。韓青梧朝他微微點點頭,他愣了一下,遂又低下頭去。
韓青梧并不以為意。
他又看了看周圍,也并未發現異常。雖說沒有發現不妥之處,但韓青梧卻還是生了警惕,吃飯時,經常擡頭四處觀望。
午飯過後,韓青梧與杜惟稍事休息一番,便去了雅樂堂,上琴課。
教授七弦琴的夫子姓章,是青山書院中唯一的女夫子,據說原來是宮廷樂師,後來不知怎麽的便來了惠州城。雖說是位女琴師,但學子們依然與對待其他夫子一般,稱呼她為章夫子。
琴課剛一開始,章夫子便讓他們将前幾日所學的曲子一起彈奏一遍,在他們彈奏曲子時,她則在他們的中間來回梭巡,仔細傾聽他們彈奏的琴音。
待一曲終了,她走到韓青梧的身邊,“還請你将剛才的曲子彈奏一遍。”
“是,夫子。”
韓青梧應下後,便又重彈一遍。
待他彈完之後,章夫子笑着贊許道:“你的進步非常大,我記得第一堂課時,有幾位學子是連宮商角徵羽都分不清的,你便是其中之一,只不過這只短短幾日,你便能彈一首完整的樂曲,可見你天賦是有的,但與你的勤練也分不開。”
章夫子笑眯眯的,又将韓青梧上下看了看,道:“每年清明,惠州城會有一場大型的祭祀活動,而我們青山書院的八佾舞是祭祀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現在禮樂部正在挑選今年參加八佾舞的人選,我會與他們推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