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14

第64章14

楚留香道:“我倒是去過不少城鎮。”

李魚沒有說話。

楚留香又道:“凡上位者, 皆視百姓如牛馬。皇家如此,走了狗屎運壯大起來的江湖門派,竟也差不離。楚留香活了三十多年, 也沒見過你這種城主。”

百姓如牛馬, 而上位者就是驅趕牛馬的牧羊人。牧羊人中, 固然是有對牛馬好一些的,但是這好, 至多也只是為了讓百姓吃飽穿暖,能更好的工作, 好供養着牧羊人的生活罷了。

像這個樣子, 費心費力的去弄什麽沼氣燈、醫院、熱火炕的,楚留香是當真沒見過。

以前小公主曾說過什麽“以人為本”的話, 那時候楚留香還不甚明白, 如今他才知道,以人為本, 就是把人當成人本身,而不是牛馬。

态度不同,自然做的事也不同。

楚留香便微笑着看着小公主。

她的神情,倒是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 只是卻也沒有說話, 似乎是在思考他話中的真意似得。

這卻不禁讓楚留香又是一陣憐惜。

世人總說, 美而不自知的美人兒最是惹人心動。但楚留香如今卻認為, 像李魚這般, 熠熠發光卻認為自己與凡人沒兩樣的人,才是最令人心動的。

浪子的心,也不禁被吹動了。

公主張了張嘴,卻道:“你就算再勸我, 我也不會改變主意的。”

楚留香聽了這話,卻笑了,笑的還十分開心,十分得意。

李魚見他笑,不免詫異,道:“你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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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道:“因為我也已經想到了對付你的法子。”

李魚道:“是什麽?”

楚留香道:“我既然已經知道你對一點紅說了謊,難道你還能管得了我告不告訴別人?難道你還能管得了我要不要跟着你,等那石觀音上門來?”

有些忙,如果他鐵了心要幫,難道小公主還真的能阻止的了他?

楚留香的臉上便泛出了微笑,他一笑時,冷酷也就化作了春風。①

李魚:“…………”

她瞪着楚留香,就好像在瞪着一頭豬!

半晌,她心裏才天人交戰完畢,妥協道:“好吧,你實在要趟這趟渾水,那就來吧,只是你卻不許告訴其他人。”

來一個,總比來一群要好的多。

引雷入室是多麽危險的事情,若人一多,難免要出問題的,到時候連買回魂丹的積分都沒了,那就真的完蛋了。

見她服軟,楚留香也不多逼迫,只是柔和一笑,道:“可以。”

李魚氣呼呼的轉身要回去,楚留香卻道:“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怎麽不逛逛就要回去?”

李魚道:“沒心情逛。”

楚留香笑道:“可我卻是有點餓了,不知咱們的小公主能不能稍微走慢一點,也叫我買上三兩吃食。”

其實楚留香當然也已看出李魚近日來也沒怎麽好好吃東西,帶她出來,也有一個目的是讓她吃上一些東西。

李魚自然也能聽出他的意思來。

楚留香此人,真是時時為別人着想,處處關心別人。而這關心的方式又有如春水化雨,潤物細無聲,絕不讓人産生半分抵觸之心。

世上十分的靈秀,起碼有一半,都長在了這一個人的心中。

有人這般關心自己,李魚自也是感動的,她近日來難得放松,便也沒反對,點了點頭。

楚留香一笑,又道:“只可惜這街上人太多,還是要提防着些,別叫人家把我們倆給沖散了。”

他的話音剛落,手中就多了一條領巾。原是一個富貴女子剛剛從他身邊走過,楚留香只動了動手指,那女子用于裝飾的領巾便到了他的手中。

李魚只眨了一眨眼,那領巾的一頭,便系在了她的手腕之上,而另一頭,正系在楚留香自己的手腕之上。

楚留香笑道:“如此,就不用擔心我們小公主被人拐帶走了。”

李魚失笑道:“你怎麽如今倒是有了君子之風?我看你紅顏知己遍天下,總不至于都是用領巾和人家拉着吧?”

楚留香嘆道:“男人一旦有了喜歡的女人,就算是裝,也要裝出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的。”

瞧這話說的!

明明在裝,卻也是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好似絲毫沒覺得自己有哪裏不對。這個人,還真是就有這種奇妙的魅力。

李魚也不多說什麽,只是和楚留香并排逛起了這熱鬧的東大街。

天氣漸漸冷了下來,街上的澡堂子生意便都好了起來,今年這些澡堂子,還發展出了新的玩法,什麽洗浴休閑一條龍,二樓洗澡,洗完了下一樓來就能吃吃喝喝,倒是頗有些後世東北洗浴中心的影子。

今年的銀州與外界通了路,故而在街上,也能見到比以往更多的新鮮玩意兒。

首先就是一家叫“合芳齋”的糕點鋪子。這鋪子據說乃是京城名吃,裏頭買的點心那是精巧又美味,日日都供不應求。

這鋪子,也是最近才開,只是這樣大的招牌,也不知道為什麽要來銀州這犄角旮旯開店。

他們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下去了,合芳齋裏的糕點也已經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三瓜兩棗還在店中。

李魚饒有興趣的看了一圈,最後買了兩個山楂鍋盔吃——當然,是楚留香付的錢。

山楂乃是中國的本土作物,這山楂鍋盔名字雖然叫鍋盔,卻是一個小小的餅兒,裏頭塞着放了糖的山楂泥兒,一口下去,酸酸甜甜,倒是很開胃。

吃了山楂鍋盔之後,他們二人又去吃了羊肉湯。

即使還沒入冬,這天氣也冷的很可以了。一鍋熱乎乎的羊肉湯自然是極好的。楚留香吃的是香極了,看着他的樣子,李魚今日竟也破天荒的多吃了兩口。

也只是多吃了兩口,她身子弱,其實有些吃不得這種東西,今日吃了羊肉鍋子,明天就可以上火嘴上起泡,所以她對這種東西一向是很謹慎的。

楚留香也不逼迫他,二人就在街上一家家的逛,一家家的嘗,李魚一樣吃一口,半條街下來,也覺得很是足夠了。

既然足夠了,那就回去吧,二人又慢慢溜達着,回府去了。

今日一覺睡到下午,又到外頭逛吃逛吃,她已許久沒有如此放松過了。

李魚便對楚留香道:“多謝你。”

她自然也知道楚留香帶她出門去的好意在哪裏。

楚留香卻道:“先不忙着謝,我有事要與你說。”

李魚道:“何事?”

楚留香道:“昨日下午我替你診脈,你身子虧空,若不補一補,往後這驚厥之症怕是要越來越嚴重。”

甚至……危及性命。

李魚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她嘆道:“府中的大夫倒是也開過藥,可是那藥喝了也無甚大用,還苦的很,我就把藥停了。”

若一點紅還在時,這定然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可惜一點紅一走就是那許多天,李魚本該吃的藥是三天兩頭的拉下,再加上石觀音的事情,鬧得身子是越來越差。

楚留香嘆道:“你倒是像個小孩子。”

管理起偌大個銀州來倒是看起來是個成熟的大人,只是在這種細節的地方,才像個孩子,一個很難搞的孩子。

楚留香道:“你若先前好好吃藥,倒也使得。但是現在卻已不行了。”

李魚皺眉,不解。

楚留香嘆道:“你不知有多少天沒吃好、沒睡好,又心力交瘁了,早先的虧空用藥還可以補補,如今卻難說了,吃再多下去,補也補不回來。”

李魚心頭一跳,道:“那照你這麽說,我該如何?”

楚留香道:“你若信我,我來一試。”

李魚狐疑道:“難道楚香帥還是個不出世的神醫?”

楚留香揚唇一笑,道:“那自然不是,只是我有內力。”

李魚這身子,說的不好聽點,就是個病秧子,從前沒什麽事的時候,還能靠吃藥撐着,只是長久以往也撐不住。

但解決的法子,說來也簡單,那就是增強體育鍛煉,加強體質,那虧空自然而然就沒了,只是小公主近日來衰弱的厲害,現在開始鍛煉,那早遲了!

臨時抱佛腳也得有底子才能過關啊!

所以楚留香便想了個法子出來。

那就是用他的內力去滋養李魚。

武功按照大類,可分別內家功夫與外家功夫。內家功夫重視內功修煉,以內力為底,招式身形也是缥缈俊逸,比那些練外家硬功夫的,不知好看上了多少倍。

內力這個東西,走人體內循環,自然是可再生資源,只是就算再是可再生資源,那也是珍貴的一點一點練出來的玩意,拿來滋養別人,一般人可實在是受不住。

也唯有楚留香敢想出這種法子來了,因為他的內力之深厚,乃是世間罕有。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李魚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是狐疑地挑了一下眉毛,重複道:“內力?”

楚留香也不跟她解釋這許多,只是微笑着哄勸道:“昨日,我便是以內力滋養于你,才叫你身心放松,安然入睡的。這法子對我沒什麽損耗,你又不用吃藥,是不是好的不得了?”

這……倒還真是。

李魚也不是沒想過去系統商城裏看看有沒有什麽藥可以買,可是問題來了,現代真實存在的安眠藥或者精神類藥物,副作用都太大。而回魂丹她當然可以吃,但是一顆一百積分的價格真心傷不起啊傷不起。

所以……楚留香的提議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聽起來很僞科學就是了。

不過這個武俠世界的東西本來也很僞科學就是了,比如那種左腳踩右腳就能上天的輕功……

李魚還是很不想死的,于是便幹脆的點頭同意。

二人商議片刻,便定下了叫楚留香每日以內力替她滋養半個時辰的事情。

翌日傍晚,楚留香按照約定出現在她房內,替她診療。

真正到了這時候,李魚才知道,原來那天楚留香為她輸送內力不過只是小菜,真動了真格,也不比喝中藥要好受到哪裏去。

她只着中衣,坐在坐塌之上,面龐素淨,一看便是已洗漱幹淨了的模樣。

楚留香進了屋子,見她這幅樣子,唇邊也不由的蕩出了一絲微笑,柔聲道:“你可準備好了?”

李魚道:“你就來吧。”

楚留香就坐在了她的身後。

楚留香身形健壯,這樣強壯的男人,身上的溫度自然也高,只坐在李魚身後,她便覺得一股熱度從背後環上,與此一同而來的,還有他身上的那一股郁金香的香氣。

她的脊背不由的僵硬了幾分。

楚留香卻是道:“放松一些。”

然後伸手,揉捏了幾下她酸痛的肩部,他本就是絕世的高手,手上的力道控制的是輕重得當,只捏了幾下,李魚伏案一天導致的肩膀酸痛便覺得好了許多。

李魚都沒說,楚留香就看出了她不好過,這眼力,真不是常人能及。

他的手掌緩緩貼上了她的背部,還沒等李魚反應過來,他便已經開始催動內力。

李魚的拳頭瞬間握緊,連牙齒都緊緊地咬住了下唇,她渾身都在微微發抖,甚至都有些支撐不住,想要躲開。

卻被楚留香一把又抓了回來,他帶着笑說:“忍耐一下。”

李魚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大汗淋漓。

微涼的手腳早就燙的不像話了,胸腹裏也像是有一團火在燒着,只熬的人是難捱極了,她本不是習武之人,羸弱的身子驟然裝下如此之多的渾厚內力,相當于是揠苗助長,又怎能不難受?

楚留香當然不會冒進,事實上,他也沒輸送多少內力給李魚,只是這個量對于李魚來說,卻已是極限了。

她緊緊咬着下唇,面上露出了一種痛苦又倉惶的表情來。這楚留香說的好聽,真催動起內力來,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似得,如此冷酷的看她捱着,真是豈有此理!

時間還未過半,李魚便實在不行了,只得喊道:“楚留香……明日再繼續……今日還是算了……”

楚留香卻很簡短地道:“不行。”

等結束之時,李魚渾身連一根手指都擡不起來,軟綿綿的便向後倒去,落入了楚留香緊實有力的手臂之中。

楚留香一低頭,便看見小公主面上因發燙而有些緋紅,渾身不住的顫抖,她本就生的極美,再加上這般神态,直叫他一時之間,心頭悸動不已。

他深吸了兩口氣,這才平複下來。

楚留香笑道:“我抱你去休息吧,今日可是辛苦你了。”

小公主是連應一聲的氣力也沒有了,楚留香輕笑,幹脆利落地把她橫抱起來,放在床榻之上,又好言安慰了幾句,這才離開。

時間就這麽一天天過去了。

李魚被楚留香的內力滋養了幾個月之後,身子骨竟真的慢慢的好了起來,這也算是喜事一件。

另一件喜事就是傅紅雪了,他吃了那回魂丹之後,不僅被石觀音傷着的部分被治好了,那條瘸腿居然也慢慢恢複了。

傅紅雪其實并不是一個天生的瘸腿,他的瘸腿乃是在他小時候被花白鳳打斷的。那時他還小,人十分犟,也愛玩。花白鳳逼他練功他不練,她就失去了理智,痛打了傅紅雪一番,豈料卻打斷了他的腿。

多少年來,他其實已習慣了這條總拖在後頭的腿,也習慣了那條腿上總是傳來的隐痛。

如今驟然恢複,他在驚喜之餘,也不免疑惑,便去請教了府中的大夫,只是大夫也不知道他這是怎麽好的。

或者說……大夫根本不明白,傷的那麽重,胸骨都碎了,他是怎麽活下來的。若說一個人走大運活下來倒是也罷了,但是三個重傷的人一起走大運?這怎麽可能呢。

唯一的解釋,也就只有公主那天情急之下給他們三個人喂的那顆藥了。那藥誰也不知道是怎麽來的,或許是公主從大內帶出的秘藥?

傅紅雪聽了,也不免好奇,那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神藥,竟不僅能治好他的外傷,竟還是治好陳年的腿疾。

李魚想到的,卻是另外一回事。

既然傅紅雪的腿疾都被治好了,那是不是說明,折磨他很久的癫痫也好了呢?

只可惜這東西一時半會兒的,也驗證不出來。若是在現代,她可能直接搬個電視,放那種頻閃畫面來驗證一下了。

如今只能作罷,再觀察觀察為好。

另外,李魚在一個月前,就借口搬進了小樓的頂樓。

這小樓因為層高很高,一般都作為宴會廳來使用,李魚卻一反常态、一意孤行,只說自己近來呼吸不暢快,要搬到高一點的地方去住。于是便令朱停将小樓三層改成了她的卧房,一樓二樓也改造了一翻。

她三樓卧房的布局也很是講究。

本來的四面透窗,李魚叫朱停給改了。改成兩面透窗,還有一面做了大的陽臺,做了很多扇門,夏天的時候,讓這些門都開着,屋子裏就通透的很。

朱停不解,道:“你若想通透,那得讓風對流啊!自然是兩面都得開大窗,怎麽只一面開陽臺,另一面卻堵得死死的呢?”

李魚說另一面要放她的床榻,她喜歡靠牆角睡覺,不可以麽?

朱停就閉嘴了,乖乖按着甲方的需求來。

另外,圍着床榻九尺之外,挂上了珠簾。

這珠簾用的線很是奇怪,乃是一種閃着銀光的線,像是銀線,但卻又不是銀線,來裝珠簾的工人從沒見過這種線,卻也沒多問些什麽。

另外,這珠簾和一般珠簾又有所不同,乃是織成網狀的,沒一個網格的交叉點串上珍珠,比起一道珠簾,倒是更像一件珍珠的小衫。

若在燭臺上點上蠟燭,便可看見銀光與珍珠交相輝映,這一圈珠簾,竟是十成十的美麗。美物配美人,此物也當為公主所享有。

而在石觀音來的那天,李魚特意在一點紅等人的飯食中加了麻醉劑,好叫他們可以一覺睡到天亮。

到了這幾日,其實大家的精神都很緊張,一點紅更是渾身都充滿了殺氣,似乎就等石觀音上門,一劍刺穿她的喉嚨了。

這樣的一點紅,李魚如何放心?當然是藥倒為上了。

她特地在商城裏買了很貴的無色無味麻醉劑,以防止這些見多識廣的江湖客們聞出端倪來,要知道,傅紅雪可是精通毒理。

至于楚留香,他早看出了李魚的企圖,李魚也答應了只叫他一個人幫忙,那就不浪費麻醉劑去毒他了。

夜晚終于到了。

李魚上了小樓的頂樓,坐在了自己的床榻邊上,不遠處的桌子上,放着石觀音留下的那個小瓷瓶。

楚留香本想守在門口,可是李魚卻不讓,非要讓他進珠簾裏頭來,躲在她的床榻之下。

躲在女人的床下,這對楚香帥來說當然是第一次。

這本是一個很沒有道理的要求,可是楚留香不知為何就是覺得,小公主說的話,都有她的道理,所以他竟也乖乖照辦了。

他的鼻子有很嚴重的鼻炎,所以楚留香本就練就了一身奇特的功夫,讓他能用身上的毛孔來呼吸,所以在隐匿這一方面,任誰也不要想比得過他。

無論武功再高的人,也絕聽不見他的呼吸聲!

李魚坐在床榻上頭,靜靜的等待着。

忽然,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了銀州的整片大地,也讓屋子裏忽然亮如白晝。雷聲轟隆隆地響起。

楚留香暗暗覺得奇怪,這深秋時節,又怎麽會有雷暴天氣?

而李魚的手,則無意識的磨挲着手上的一個扳指,一個沒有什麽特點的白玉扳指。

又是一道閃電過後,屋內刺目的亮,而當這亮暗下去的時候,陽臺的一扇門忽然開了,一個女人的身影站在了那裏。

這樣冷的深秋,那女人穿的卻十分的單薄,紗衣紗裙,趁的她的身姿是如此的曼妙。她緩緩轉過頭來,帶着優雅的微笑。

她看到了放在桌上的瓷瓶,也看到了坐在床榻之上的李魚。

石觀音的臉色忽然沉了下去,她厲聲地道:“你竟還沒有聽我的話!你的膽子實在是大得很,難道真的想讓我親自動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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