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賠禮
“小姐,不好了!”
還沉浸在遇到狐仙的震驚中,安寧被春梅突然出現的喊叫吓了一跳,不過很快又淡定了,和遇到狐仙相比,人間的事都不算什麽了。
春梅一見着她,來不及說話,拉着她就往回走,快走到正堂了,她才弄明白是怎麽回事。
原來是李府的二公子李鶴年又來了,而且是跟着去學齋送安豫的沈氏一塊來的,這會兒正在正廳裏等她。
“我看夫人的臉色不太好,難道他們還是不信咱們小公子沒有打傷人的事?”春梅一向老實穩重,這會臉都急紅了,又想了想,壓低了聲音,“還是咱們的那件事讓他們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樣?別急,回去看看再說。”安寧眼皮都沒有擡一下。李鶴年竟然跟着沈氏一起回來了,這事的确有點兒奇怪,難道是碰巧路上遇到了?
憑她對李鶴年的了解,被當衆揭穿他慫恿李家小公子誣陷安豫的事,他不惱羞成怒、百般狡辯才見鬼了,壓根就沒指望過他能親自去悔過,還跟着回來同她道歉?那可比她大白天看見狐仙了稀奇。
至于春梅說的另外一件事,林叔她還是信得過的,即便被發現了什麽蛛絲馬跡,她又沒有說謊,只不過在傳播的過程中忽略了一些細節而已,即便被顧弘知道了,也沒有什麽可害怕的。
一連穿過幾個院子,直到正廳門外,春梅才松開她的胳膊,大口大口地喘勻了氣,又替她整了整衣衫,這才帶着她走進去。
“寧兒,你又跑到哪裏去了?”
沈氏看見救星一般起身走過來,伸手拉住她,眼神往李鶴年那裏看了一眼,想說什麽,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來。
“我就是去後院轉了轉。”安寧笑了笑,扶着她坐下,也看向李鶴年,“李公子還真是稀客,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聽見“稀客”二字,李鶴年的臉色頓時往下沉了沉,可當他看向安寧的時候,臉上非但沒有一絲怒意,還笑得甚是溫良。
真是善變啊!安寧鄙夷地白了他一眼,看着他溫文有禮地走到自己跟前,躬身緩緩施了一禮,“昨日是在下冒犯了小姐,萬望海涵。”
盯着他看了半天,安寧也沒有看出他究竟想要做什麽,索性把沈氏拉到了一邊,先問清楚什麽情況再說,她可沒有天真到以為李鶴年就這麽幡然悔悟、痛改前非了。
沈氏原本還覺得有些失禮,回頭看向李鶴年時,卻得到了他的支持,他不僅不以為意,還悠閑地喝起茶來,既然他不着急,安寧索性拉着沈氏出了正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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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今日一早,沈氏帶着安豫去學齋給先生賠罪,什麽還沒說,就遭到了督學的刁難,什麽愚頑不靈、粗野難訓,把安豫往常的種種劣跡又當衆抖落了一遍,羞愧得沈氏都擡不起頭來。
安豫不服氣,就頂嘴說往日那些争鬥,也都是其他人先挑起來的,督學就是偏心他們,每次都把罪名怪在他的頭上,懲罰他一人,就像這次李府小公子的傷壓根就不是他打的,結果一聽說對方因傷請了假,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把罪名推在他身上,壓根就是偏袒李銘信,以權徇私!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督學,不顧沈氏的百般請求,又安了一個目無師長、信口雌黃的罪名,揚言要禀明學齋的主管,也就是李知府,将安豫趕出學齋!
就有這麽湊巧的事,督學的話音剛落,李知府的人就到了,後面還跟着李府的二公子李鶴年,督學的氣焰越發嚣張了,以為李知府是來替小公子讨回公道的,連忙彎着腰迎了上去,把他是怎麽教訓、發落安豫的事說了一遍,哪知李知府的臉越聽越黑,沒等他說完,就沉着臉打斷了他的話,吓得督學立即往回縮了縮脖子。
等衆人都發現了不對勁,安靜下來之後,李知府才一扭頭,讓李鶴年當着衆人的面,将昨日府上小公子先無禮挑撥在先,之後回到府宅,私下騎馬不慎摔壞了手臂,又被害怕擔責的仆人慫恿,誣陷是安豫打傷所致,導致愛弟心切的李鶴年輕信惡仆的話,前去侯府問責,兩方對質之下,謊言最終得以拆穿,才沒有波及安豫的清白。
之後,李知府就馭下不嚴做了深切的自責,并命李鶴年當衆向沈氏道歉。
李鶴年不僅照做了,還表明很是欽佩安寧的正骨之術,府宅請遍雍西城的名醫,也沒有誰能夠減輕小公子的傷痛,只要安寧肯出手醫治,他願再親自登門道歉,并請她過府。
“我就知道他沒安什麽好心!在這裏給我挖坑呢!”安寧聽完恨不得咬死他!
昨晚她可沒有說過能治好那個小公子,怎麽到了李鶴年的嘴裏,就非她出手不可了?
姿态放的這麽低,又把她捧得這麽高,無非就是想看她出醜,讓知府遷怒于她麽。
“那怎麽辦?我們就跟他說清楚,讓他們趕緊再另請高明好了。”沈氏這才明白李鶴年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頓時慌得六神無主了。
“嗯,治病救人可不是兒戲,一會我同他一起去一趟,親自向知府大人說明就好。”如果讓李鶴年傳話,到了知府那裏,還不定被扭曲成什麽樣子,還是她親自去說好一些。
至于小公子的傷,不是她不肯出手,而是對方身份特殊,又不懷好意,誰知道最後會是什麽後果,還是謹慎些的好。
李鶴年表面上雲淡風輕,可喝下去的茶壓根就壓不下心裏窩的火。這個突然間心性大變的安寧簡直就是她的災星,從昨晚她大鬧“陌上桃源”開始,他就沒有順心過!
今日一大清早,他剛約上二皇子去武場射箭,途徑街市時,竟然聽到路邊的小販、食客等都在興致勃勃地談着昨晚“陌上桃源”發生的事,雖然重點全部集中在慶國公府世子顧弘身上,連他這個始作俑者也沒受到多少牽連,可究竟是什麽人這般大膽,膽敢把他們的私事拿到大街小巷做笑料,簡直是對他們的蔑視!
他更怕這件事惹起二皇子的不滿,連這麽點小事就壓不住,他這個東道主做的也太不堪了。
他立即調轉馬頭,急匆匆地回到府衙,命下人出去打探,可足足等了半個時辰,也沒有得出什麽頭緒。
“陌上桃源”的人是懂規矩的,斷然沒有膽子敢亂說,剩下的就只有當晚在場的人了,他自己,二皇子、顧弘自然是排除在外的,但其餘十來個權貴子弟一時也理不出誰更有嫌疑。
一想到顧弘一大早出了城,估計還不知道這件事,回來之後,還不知道怎麽氣憤呢,李鶴年就覺得頭疼。
既然幹想沒用,就把昨晚的人都請過來商議商議,他剛吩咐下人去請,李知府跟前的小厮就過來傳話,說知府讓他趕緊過去。
他心裏頓時一緊,知道可能是昨晚去侯府的事被李銘信那個沒出息的洩露了。
果然,到了李知府的書房,他先在地上跪了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李知府才擡眼看他,随後被罵了個狗血噴頭,還得當衆到學齋去賠禮道歉,為的就是安寧能到府上來看看李銘信那個小子的傷。
昨晚安寧只是那麽随口一說,這個小子不僅被吓破了膽,甚至還對安寧能治好他的胳膊深信無疑,讓他姨娘纏着知府哭了一晚上,今早一升過堂,李知府就找他問罪來了。
誰讓他不是嫡出呢?這口氣他只好先咽下了,可安寧究竟能不能承擔得起他的這份誠意,就看她的造化了!
若是有什麽閃失,他也一定會讓她嘗嘗身敗名裂的滋味!
想到這,他往外瞥了一眼,嘴角不可查覺地浮出一絲笑意。
當安寧回到大廳,說要與他一起去知府府宅說明時,他雖然有些意外,可還是欣然應允了。
到了知府府宅時,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為之,李知府有時出門去了,接見她的是李府的大夫人。
李夫人看上去四十多歲,身形高挑、纖長,就是一張臉上沒有半點笑容,甚至還籠罩着一絲絲憂傷,顯得異常端莊、嚴肅。
安寧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禮,對方只點了點頭,好像對她的來意既不關心,也沒有什麽興趣。她只好硬着頭皮把在路上想好的推脫的話,想背書似的倒了出來。說完心裏默默松了一口氣,跟這麽有氣勢又冷淡的人說話實在是有壓力。
李夫人仍舊面無表情,“既是老爺讓鶴年去請的你,總是去看看那個孩子才好,我讓玉霞帶去過去,不管怎樣都勞你費心了,我還有事在身,就失禮了,一會診治完,鶴年你替我好好謝謝安姑娘,把人好好送回去。”
李鶴年畢恭畢敬地應了,她也不等安寧回話,就起身由丫環扶着離開了。
如果沈氏是這種作風的話,她還真是有些吃不消。看着李夫人離開的背影,她心裏暗自腹诽了一句。
壓根沒有她拒絕的機會,她只好跟着玉霞往小公子的住處走去。
才穿過兩道門,就到了一個小跨院,一個衣着鮮豔,兩眼通紅的年輕婦人正在院門口張望,一看見她們,連忙迎了上來,向她行了一禮,一面說着客套話,一面把她讓進了屋,殷勤周到和李夫人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姐姐,我以後再也不說你的壞話了,你幫我把胳膊治好好不好?”躺在床上的小男孩一看見她,眼神一亮,立即委屈巴巴地央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