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時間的流逝在小孩子身上最能體現出來,周策沒覺得自己走了很久,回來看周然卻發現長大了很多。他跟陸艾分享這些小發現,陸艾壓根兒就沒有察覺到,原來是每天都看在眼裏已經沒有感覺了。
陸艾知道周然的身世,她跟周策聊起過這件事。顯然,周策把賬分得很清楚,他對周昂冷血冷情,但沒有遷怒到周然身上來。相反的是,他對周然很好,俨然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樣,再忙也要花時間來看周然。
這就很值得玩味了,陸艾開玩笑地問周策是不是很喜歡孩子,有沒有想自己要一個。周策直接反問陸艾,誰給他生?
陸艾被問住了,更叫她疑惑的是周策怎麽會問出來這種問題?以周策的身世樣貌來看,就算結了婚,身邊也少不了那些莺莺燕燕。想到這裏,陸艾才猛然間發現,周策真的沒有和任何人有過糾纏,那些不知情的人都說他倆情深意重恩愛萬分。
想來想去,一切只可能跟裴照雪有關。就算周策沒有明确地跟陸艾說過二人的關系,跟那麽個大活人同住一個屋檐下,陸艾也不會察覺不到。
也許她思考的時間太長了,周策才開口說:“我這種人沒什麽好的,沒必要留下個種。”
陸艾頓了一下,說道:“周策,你故意的吧?如果沒有周然,這麽大的家業你以後給誰?”
“我死了以後你想要可以拿去。”周策說,“我只管我活着的事情,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了。死了之後兩眼一閉還能知道什麽?洪水滔天跟我有什麽關系?”
陸艾笑道:“你們周家的祖宗要是知道你是這種想法,八成是要氣死的。”
“別說別人了,我爸要是知道我是這麽想的,可能能氣活過來吧。”周策說這話的時候神色不明地看着茶幾上的茶杯發呆。然後,他往後靠了一下,窗戶透進來的光照在他的額頭上,睫毛鍍上一層軟綿綿的光暈。
“周然什麽都沒做錯過,他應該有一個正常的生活。”周策慢悠悠地說,“在這樣的家庭裏,沒有兄弟沒有姐妹,一個人孤單長大未嘗不是一件幸事。誰叫他先來到這個世界上呢?再說了,就當是我欠阿雪的吧……”
“欠?”
周策把跟裴照雪的恩恩怨怨粗略講了一番,陸艾聽後直搖頭:“你不怕裴照雪等周然長大,把這一切告訴他?”
“那這說明了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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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阿雪至少要在我身邊呆二十年,這不是也很好嗎?”周策輕描淡寫地說,“我相信他有那個耐心,但是我不相信他會那麽做。”
“為什麽?”
“他這種人,寧願讓自己活在仇恨裏,也不會讓別人活在仇恨裏。有什麽仇什麽怨要報,他會親力親為,不會假他人之手。”周策忽然笑了一下,“他跟我……是不一樣的。”
陸艾說:“他……哎,你開心就好吧,我相信你心裏是有把握的。”
周策“嗯”了一下當作回答,這一個簡單音節裏,卻不知道包含了多少種意思。
“下個月你去延城談生意,要帶裴照雪去,是嗎?”
“嗯。”
“那你多帶點人手吧。”陸艾說,“那邊可不比我們這裏,氣候寒冷民風彪悍,裴照雪在你身邊,你自己放心,我可不放心。”
“你怕他半夜殺了我?”周策笑着拍了拍陸艾的手背,安慰她說,“你放心,他要想殺我,不知道有多少個半夜的機會,何必要跑那麽遠?”
陸艾揶揄道:“誰知道他會不會突然想不開?”
周策笑着搖頭。
延城在極北之地,相距潞城十分遙遠,這個季節已是天寒地凍,大雪封山。本來這裏的一切都跟周策無關,他手上那個海外項目卻讓他看到了這裏的機會。潞城的空中和海上運輸網四通八達,好處雖然很多,可難免壓力過于集中。周策想要另外開辟一條陸上通道,一來是分攤風險,二來也能作為開辟市場的嘗試。
他研究了很久,最終選擇了北線,北線上最重要的一個樞紐城市就是延城,而打通延城的關鍵,就是盤踞延城的齊家。
周策從飛機上下來就覺得一股冷氣撲面而來,他在沒有分明四季的潞城待久了,好像有點不太習慣外面的世界了。
冷歸冷,外面的世界一片白色,大雪覆蓋了一切。人們常形容海的盡頭和天連在一起,這裏的天是白色的,雪也是白色的,它們在地平線相交,也連在了一起。
齊家的人來接他們,抵達的會面地點是山腰間的一處宅院,中間有一小段路只能走上去。
一路上種滿了梅花,迎風傲雪,風景雅致。裴照雪第一次來這麽冷的地方,從飛機上下來的時候還沒什麽感覺,現在只這麽一小會兒功夫,耳朵已經凍紅了,可人還是站的筆直,沒有一點瑟縮。周策把自己的圍巾圍在裴照雪的脖子上,樹上的雪被吹落下來,落在裴照雪的鼻尖上,很快便融化了,留下濕漉漉的水跡,周策彎曲手指在裴照雪的鼻子上輕刮一下,很是親昵。
“這地方,真是太冷了。”
這是周策見到齊化風時說的第一句話,齊化風聽後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點了一下頭。周策環視四周,這大廳三面無牆,只用拉門和屏風遮掩着,隔出來的各種形狀露出外面的雪景,三面景色各有不同。
神奇的是,房間裏并不覺得冷,脫掉外套也是暖融融的,自然光很充足,放眼望去四面皆白。能設計出這樣房間的人,心中想必盡是詩情畫意。
不知怎麽的,他看了一眼裴照雪,裴照雪坐在一旁安靜飲茶,他背後是梅花景色,細細聞來,竟有暗香,香氣中夾着雪的味道。周策忽然想起裴照雪在北方出生,雖然不知道具體是哪裏,但也是個有雪的地方。
裴照雪這樣的人,與此情此景是很般配的。
只可惜潞城從來不下雪。
這地方天氣冷,人也冷,齊化風好像冰雕似的人,他比周策大上不少,卻沒有那麽多人情世故,雙方交談之中幾乎沒有什麽情緒,話也不多,多數時候都是他身邊那個高個兒的秘書在講話。如果不是手裏一直抱着一個小暖爐,周策都覺得他可能是個假人。
這點倒和裴照雪很像。
今天這一面只是大家的第一次接觸,談判內容停留在表層,周策也需要實地觀察一番之後再跟齊化風進行後面談判,所以他們需要在延城停留一段時間。
齊化風雖然看上去很淡漠,但是該有的禮數還是有的,他為周策的到來舉行了一個盛大的舞會,延城各界名流悉數到場,周策也借此機會和大家一番接觸。見那場面,他感嘆齊家家大業大之餘,更覺得這齊家頗有底蘊,沒有那種大操大辦的奢華,卻能給人極雅麗的享受。
他來之前對齊家的了解只停留在表面上,現在一見,就覺得這一家子都好像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似的。可他們的生意又很庸俗,家裏甚至還有一座礦山,這就顯得相當矛盾了。
裴照雪是被周策硬拉着去的,周策被人團團圍住之後他就躲到了一旁的角落,本想着落個清閑,沒想到有人找到了他。
“我還沒問過。”一個冰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叫什麽名字?”
裴照雪回頭一看,竟然是齊化風。他這樣的角色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而且裴照雪竟然沒有察覺到。再側臉一看,齊化風那個秘書不知何時站在了齊化風不遠的位置,安靜地看着他們。
這人叫李應,絕非常人。長年累月的訓練讓裴照雪豎起了警惕,可眼前是齊家的主人,也要保持尊重。他簡單地說了自己的名字,齊化風聽後想了一下,仿佛很在意似地強調:“你姓裴?”
裴照雪點點頭。
齊化風的表情有一些松動,用一種探究的眼神打量裴照雪,而後又問他:“你曾經來過延城嗎?”
裴照雪搖頭:“第一次來。”
齊化風顯然還有問題想問,可這時候周策找到了裴照雪,他叫了一聲裴照雪的名字便走了過來,見齊化風與裴照雪獨處,問道:“齊先生也在呀?”
齊化風稍稍颔首,當着周策的面遞給裴照雪一張名片,什麽話也沒說便帶着李應走了。裴照雪看着齊化風的背影,又低頭皺眉看手裏的名片,不知道齊化風作何用意。周策問:“你們在聊什麽?”
“他問我的名字。”
“只是這樣嗎?”
“……嗯。”
周策也被弄糊塗了,可是他不喜歡別人私下接觸裴照雪,就說:“我們人生地不熟,齊化風看着也古怪,小心為妙。”
裴照雪點頭,把那張名片收了起來。只是對于齊化風,他有些無法忽略,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不由得又向齊化風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看。
這一看,周策就不高興了,他朝着裴照雪伸出手,裴照雪輕輕嘆氣,将齊化風的名片交給了周策。周策拿在手裏看了半天,用手一彈,丢到了一旁。
他丢了也沒用,在延城裏,齊化風手眼通天,他給裴照雪名片也不是為了讓他找自己,裴照雪沒理由找他,他想見裴照雪卻有千百種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