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擊其不意
場面消停不過片刻，一山城的人便陸續前來取血，聲勢浩蕩。眼看人越來越多，抹厲緊張的咽了咽口水，“那個大嬸，你提個桶來過份了點吧？你是要放幹我嗎？”沒有回應，衆人默默把抹厲包圍起來。
察覺氣氛有點不對，抹厲打算從人群中奮力擠出去，不料髻發松散，鞋子都掉下一只，又被推了回來。
抹厲高聲掙紮：“你們，你們排隊！”
人群亂糟糟的，根本沒人聽到她在說什麽，抹厲郁悶：果然，她剛才就應該趁機逃跑的。
阮岐聞訊趕來，被這陣勢吓了一跳，“讓開！都讓開！”他擠進人群，好不容易才在人群的正中找到重點人物。四目相對，二人皆愣了一下，抹厲認出他的官服，是又驚又喜：“官爺！你可算來了！”
阮岐面對此情此景只有驚：“你怎麽逃下來的？”
“別管我怎麽下來的，現在這幫人要吃了我，官爺你管不管！”
“你做了什麽？”
“我的血……”抹厲被人群推搡，結巴了一下，“我的血，可以解毒。”
“當真？！”
“快些帶人來，不然我就殺出一條血路！”
抹厲沒有開玩笑，她是真的怕了，這群人面部已經開始猙獰，一雙雙布滿血絲的紅眼睛，一口口奇怪的從喉嚨裏發出來的聲音，抹厲生怕他們撲上來撕碎她！奇怪，這不是應有的感激之情啊？抹厲猜測，應該是他們體內的蠱蟲感應到了威脅，正在控制宿主的神智……
抹厲低頭見手心裏的傷口已經愈合了，急忙又忍痛劃開一刀，攤在衆人面前。聞見血腥味後，人群瞬間退後，再靠近一試，果然是又懼又怕。
抹厲迅速撲到一個人面前，血紅的巴掌打下去，“打醒你！”她高喊着，忽然就來了興致，起躍間化身成一頭撲進羊群的狼，兇猛異常。
她能感受到，體內同樣惡心的那只蠱蟲，正在享受虐殺的快樂。
百裏長纓沒有給她解藥，因為此蠱無解，可這蠱為她帶來這麽那麽多好處，帶走的又是什麽？她的壽命嗎？還是身體？她已經把“靈魂”獻給了蘇，“壽命”獻給了樂，好像除了這具破爛的驅殼，也沒有什麽不能舍棄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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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岐帶人遲遲趕來，見此混亂中正在“老鷹抓小雞”一幕，竟一時恍惚要緝拿誰。
“來人，把她給我……”
抹厲見官兵來了，身形一個沒收住，硬生生跌落在他們面前，“哎呦”了一聲，把阮岐的話蓋了下去。阮岐上前，順勢把抹厲從地上提起來，一邊打量着，一邊對身後命令道：“你們過去看看。”
“別過去！”
抹厲及時出聲警告，擡手指向地面，“你們看！”
衆人順着抹厲手指的方向，這才發現前方的地上竟爬滿了細長的黑色肉蟲，他們纏在一起，不停的扭動着，又漸漸散開，重新向四周的人群靠近。清醒的人們四散逃離，剩下的人們表情猙獰，如犯大罪，如遇惡敵，各自抱着腦袋發出哀嚎。
見衆位官兵望而卻步，抹厲道：“放火燒，蠱蟲遇火既化！”
“看住她！”阮岐丢下抹厲，扭頭沖進一戶人家。
這戶人家屋門大開，屋主人一家三口竟然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阮岐探了探氣息，放下心來，暫時顧不得他們，一頭沖進廚房，尋到燧石，迅速點燃一束火把沖了出來。
不過眨眼的功夫，發現抹厲在人群中活蹦亂跳，阮岐氣極：“不是叫你們看住她！”
衆人羞愧，阮岐罵了一句“廢物”，将火把塞到別人手裏，竟扭身向人群中奔去，準确的說，是向抹厲奔去。
“大人！”身後一陣驚呼。
“別管我！放火！”
這是阮岐第二次命人放火了，不同的是，三個月前他放火殺的是一群行屍走肉，三個月後，他放火燒的依舊是那群行屍走肉，卻搭上了自己。混亂中，阮岐一把扯住抹厲，厲聲道：“走！”
抹厲回頭，順手就是一巴掌。
“啊呀！怎麽是你！”抹厲哭笑不得，“我，我不是故意的……”
短暫疼痛過後，一股腥臭撲鼻，阮岐厭惡地去捂鼻子，瞬間人就僵住了——有什麽從鼻子鑽出來！拿開手低頭一看，他手裏赫然握着一只肉肉的黑長蟲，如此之近，甚至能清楚的看到它的紋理。
“快扔掉！”抹厲反應極快，一掌打掉阮岐手裏的東西，随即倒退三步同他産生距離，并對他産生懷疑:“你中蠱了？為什麽你不發瘋？”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已經放火了！”
說罷，阮岐毫無憐香惜玉之意，粗魯的把抹厲往肩上一扛，舉着她縱身躍上二層的石階。抹厲掙開阮岐，落地欲逃，又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休走！”
抹厲扭頭一看，地下已經是火海一片，那些地上的蟲子遇火瞬間化成一種烏黑的液體，反倒增加了火勢，眼看着又被高溫燒幹，地面瞬間幹淨了七七八八。而剩下的大部分未解蠱的人，被火焰隔離到另一端，正捂着頭四處逃竄。眼看着這群人就要被燒死，抹厲忍不住重重嘆了一口氣，“你瞧瞧……”
正要開口，阮岐下句話讓她把接下來的牢騷硬生生咽了回去：“滅火！”
“放水！”一聲回應從對面響起，原來方才放火的官兵們已在二層到位，随時準備滅火。抹厲松了一口氣，只見一根長長的皮管子從井裏拉出來，其中一位壯漢對着管口深深吸了一口氣，就有水從皮管子裏源源不斷的湧上來，接着瓢潑大雨從二層落下，蔓延的火勢瞬間小了下去。
阮岐扭頭準備審訊抹厲，發現她唇角挂着一絲淺淺的微笑，話到嘴邊又愣住了。抹厲察覺阮岐的注視，将臉繃起來：“看什麽看！放開我！”
“你是怎麽逃出來的？”
“你們城主沒有鎖門，是故意放我逃走的。”抹厲翻了個白眼，“為的就是幫你們解毒。”
“我要把你關回去。”
“你把我關回去，他們找不到解藥就會死！”
“解藥就是你的血。”阮岐說着，眼裏透出殺意，聲音也低沉了許多，“那我把你關回去，定時放你的血，他們就會得救了。”
抹厲看阮岐不像是在開玩笑，不知道自己怎麽得罪了他，後背一涼。她臉上卻不動聲色，一邊暗暗找到藏在腰後的十字匕首做好逃脫準備，一邊同他說話吸引他的注意力。
“你是誰？”
“西山城城守尉，阮岐。”阮岐頓了頓，補充道，“阮峥是我師弟。”
“诶？”抹厲動作一遲。
“阮峥說他喜歡你。”
“诶？！”
“所以我必須把你關起來。”
“诶——”
抹厲被這位師兄搞糊塗了，這是個什麽邏輯？
“這位師兄，我和你師父很熟的，小峥子就是她老人家特意派來保護我的。你看看，都是自家人嘛，這有什麽誤會，你先放開我再說。”
“你喜歡他嗎？”
“誰？阮峥？我怎麽可能喜歡他。”
阮岐冷了臉，攥着抹厲的手腕瞬間用力，抹厲吃痛又甩不脫，急忙改口，“喜歡，喜歡，我特別喜歡。”
“不是不喜歡？”
“喜歡啊，師兄你問的這麽直白，人家怎麽好意思說出口……”阮岐的力道之大，抹厲手心鮮血橫流，倒吸了一口涼氣，“嘶……我們兩情相悅可以了吧，你能不能松手？”
“不能。”
“你耍我？”鬧了半天，抹厲還是選擇握上腰後的十字匕首，“你放不放手？”
“不放。”
抹厲根本沒聽到回答，她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手中寒光一閃，一刀劃破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在掙脫開的瞬間跳下二層的石階。她只是為了逃離阮岐，不是為了逃離西山城，所以她接着跑到那群神魂颠倒，尚在痛苦和迷茫的人之間，一掌糊在他們臉上。
“不要浪費……”抹厲把方才擠出來的血糊上去，又親自忍着腥臭，從他們的口鼻之中揪出那些蟲子，丢進尚未澆滅的小火堆中。不過在重複了幾次後，抹厲感到了疲憊，“天啊，你們西山城有多少人啊……”
有人翩翩而至，從上面不知哪裏落在第二階上，攔住了阮岐的去路。
“你不可以殺她。”百裏思霈望着阮岐的眼睛，把話說的很清楚，“不然我就殺了你師弟。”
同阮岐僵持了半刻，百裏思霈微微一笑，一手輕輕擡起他的手腕，一手從袖子裏抽出白絲巾，為他進行簡單的包紮。
阮岐在她觸碰自己的瞬間抖了一下，卻不敢拒絕。
百裏思霈兀自嘆了口氣：“唉，茉莉真是我見過最善良的殺手了，她完全可以挑斷你的經脈，可是她卻沒有。你說，她這麽拼命，是她先血盡而亡呢，還是西山城先亡呢？”百裏思霈說着擡頭，似乎在很認真向阮岐詢問答案，可随即她又笑了，“一定是西山城了，我可不能讓她死了，她死了，我借誰喚魂呢。”
阮岐收回手，打從心裏有點怕她：“你什麽時候給我下的蠱？”
百裏思霈随手一指：“現在。”
“你又給我下蠱！”阮岐勃然變色。
“這可怨不得我，兩把火都是你放的，活該你受這份苦。”百裏思霈居高臨下地看向地面，懶懶地開始解釋，“我的不害神蠱，根本不畏水火。”她說着，蔥蔥玉指在空中劃了一個圈，帶動袖子劃了一個大圈，最終緩緩落在阮岐的口鼻之上，“在你把它們燒成灰之前，它們會噴出多一倍的幼卵，這些幼卵吸附在空氣裏，直到再次被吸入，再次長大，完成它們的使命。茉莉的血只會令它們更強大。”
阮岐的大腦已經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整個人木頭一般地站在那裏不動，楞着兩只眼睛發癡地看着地面的人群，還有那個女人筋疲力盡的身影。
“如果不是你，西山城怎麽會中了蠱。呵呵，顧蘭的蠢徒弟，你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啊。”
微小的笑聲傳到耳朵裏，阮岐只覺得腦袋裏如同被尖針刺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麻木了：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
抹厲：蘇你再不回來我就要被玩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