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外親內疏

我叫蘇榕,生于正月初二,姬玟公子說這天是黃道吉日,我性格溫和,身體健康,讓他很高興。我不知道這有什麽值得高興,性格溫和讓我受盡委屈不能說,身體健康讓我受盡折磨不不得活,他卻高興。

他知我不高興,約我去郊外放煙花,正月的風刺痛臉龐,萬家燈火自腳下過,我不勝寒,緊緊貼着他的胸膛發抖。

煙火一霎,我笑了好久。

玟公子說我生得很美,要多笑,我自知相貌,于是又笑了:“公子請不要戲弄榕兒了,榕兒受不起。”

這話不知怎的說痛了他,他撕下我的假面,同我保證,終有一日世人會以我為尊。

我以為他要娶我,忐忑的等了小十年,他卻娶了我姐姐蘇杏。他娶蘇杏我不怨他,也不怨蘇杏,我怨他娶蘇杏是為了不要我!

我前半輩子是為他高興而活着,去昆侖山學八卦洛書,去曉情樓學江湖秘術,去芍藥局學醫理毒性……我奔向一切能接近他的道路,可每一次當我以為接近了,就被他推的更遠。

我有幾位替身,都比我活的明白,“蘇榕是誰,我們就是誰,你不是蘇榕,我們就不是你。”她們追随的不是我,我有時分不清她們,甚至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我,前半輩子活的不明不白。

不明不白學了一身通天的本事,不明不白混了一個青冥閣少閣主,不明不白被人畫了一副畫像。

宮裏的日子不是太好過,我不是嫡出,不争寵,天天追着鐘鯉學琴,看似認真,其實是求她一時庇護。但事事不随人願,鐘鯉離宮以後,沒人護我,我又變回一無所有的樣子了。

人能經受的起幾次被打亂重拼呢,我所有的勇氣,都在遇見帝辛的那一刻耗盡。

帝辛愛的不是我,他愛的是長平公主慕容煙,而我那副不明不白的畫像,幾乎是描着慕容煙的模子畫的。我是幸運的,畫裏畫外沒什麽不同,宮裏宮外也沒什麽不同,既然是替別人活着,我是誰?蘇榕是誰?無所謂。

帝辛的心很大,比軒轅還要大,同時他的心又很小,小到帝位只能坐他一個。我陪他耗着,從侍妾耗到美人,從美人耗到王後,耗到他身邊只留自己,耗到最後只有自己,終于恍然大悟:“原來我是沒有心的。”

按照砟樂的設定,我生來便是無情之人,我唯一的任務,就是讓帝辛愛上我,打破神與神之間賭約。可人間自有人間的福緣與造化,神如何說的準呢。

帝辛偷換了我的藥,我佯裝不知他的心思,有了身孕也瞞下來。姬玟造反在即,我的身世将昭告天下,或許你們都認為這孩子來的不是時候,我反倒覺得這是上天的安排。生下他,我的使命就結束了,這孩子将是一切新的開始,他來的不容易,理應值得更好的人生。

“……至于我,是蘇榕?還是慕容蘇?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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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無所謂嗎?”一旁的抹厲問我這個問題時,皺着眉頭,認真的端着一張小臉,“如果真的無所謂,閣主你為什麽還不去投胎?。”

“我身上有神的封印,地府不敢收,又因作孽累累,不能升仙。你知道的。”

抹厲對此表示擔憂:“閣主的願望太難,我恐怕撐不到一年。”

“快了,你馬上就要見到她了。”

“慕如鳶。”抹厲默念這個名字,“聽說她準備起兵造反呢?閣主,我們當真要管?”

“此事因我而起,我自然要管。”

“我不明白,閣主既不入輪回,為何還在乎功德?”

我沒在乎功德,也沒在乎自己:“我只是覺得若愛一個人要以犧牲自己為代價,未免太傻了。”

抹厲發出一聲嗤笑:“閣主是在笑我?還是笑自己?”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語重心長:“我們是同一類人,但有一點不同,我是被愛的,你是去愛的,但無論哪種,我們在愛情裏都是殘缺的。”

“我缺的更嚴重吧……”抹厲沉默了一會兒,似在猶豫,最後悻悻地小聲問我:“那個……姬音還好嗎?”

“她不太好,慕容幸不會輕易放過她,你最好動作快些,興許能趕上見她一面。”

抹厲立馬慌了:“你不是跟我保證慕容幸不會動她?!”

“人都是會變的,我保證的是蘇杏,不是慕容幸。”

抹厲一急,人就醒了。

這是一間陌生的房間,抹厲嘗試動了動,發現連手指都使不上力,只好啞着嗓子喚了一聲“蘇”。霎時,僵硬的身體得到召喚,五髒六腑開始湧進源源不斷的力量,那些無形的曾消散過的熾熱在她身體裏打了個轉,陸續向四肢蔓延——蘇回來了,她們将是完整的。

抹厲活絡了一身筋骨,神清氣爽,輕手輕腳地準備向屋外走去。這裏是套間,外面有人聲,抹厲微微貼近了一些,聽外面有兩個人在說話:

“……原來你引我來此,是叫我解決爛攤子?”

“除了你,沒人能打敗……”

“難道她的功力,已在你之上?”

“老娘不知道她是什麽情況……蘇榕臨走前……總之老娘不會出手,你要怎麽揍她都可以。”

“……”和莫曉情對話的是一個男人,音色低沉,有些耳熟。

內容沒什麽好聽,讓抹厲難過的是,他們讨論的內容不是受了重傷昏迷不醒的她,而是那個“傳說中的”慕如鳶。

這廂偷聽了幾句,那廂忽然沒了聲音,似乎發現了有人偷聽,下一刻兩廂間的門大開。抹厲也不尴尬,她大咧咧地立在門口,對男聲的主人笑了笑:“侯爺,三日不見,你又帥了。”

丹霄打量她一眼,閃過一絲疑慮,沒有接話。莫曉情直接驚道:“你怎麽起來了?”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抹厲不僅人起來了,還徑直走到他們面前坐下來,決定參與他們方才的計劃。

“大哥,大姐,小妹聽你們的意思是要去百裏莊找人啊?可否帶小妹同去?”

丹霄沒應聲,莫曉情瞅着抹厲連連驚奇:“啧啧啧,老娘活了這麽久,頭一次遇上活死人……白抹厲,你真是嫌命多不夠用啊,還有心思往別處湊熱鬧?你究竟知不知道慕如鳶是誰?”

說到慕如鳶,她二人也曾有過一面之緣,那時的慕如鳶不過是姬玟公子的死侍,被安排冒名頂替姬音入宮,僥幸未死,歸順慕容幸。

“此人背叛了公子,亦是背叛了陛下,我得陛下信任,誓要将慕如鳶這般背信棄義的小人……”抹厲話沒說完,擡手緩緩抹過脖子,動作不言而喻,“咳咳,抹厲話已至此,兩位不順路也沒什麽關系,咱們百裏莊再見。”

“慢着。”丹霄終于正眼看她,“你口氣不小,可有什麽計劃?”

“美人計,三步之內要她性命。”丹霄一聲輕笑,似是不信,抹厲随口補充道,“即使要不得性命,也能重傷她,你們不是她的對手,硬碰硬只會兩敗俱傷。”

抹厲的擔憂正是莫曉情的擔憂,方才礙于丹霄的面子她沒有直言,此時抹厲替她說出來,她好感倍增。她追問道:“慕如鳶癡戀蘇榕不是一天兩天了,又怎麽會中你的美人計?”

“自然不是我的美人計……”抹厲掃了一眼丹霄,“我曾作為蘇榕的替身,言談舉止與她有七分相似,我若用蘇榕的美人計,定能亂她心智。”

抹厲堅決同去,莫曉情和丹霄面面相觑,暫時應下。

抹厲醒了,莫曉情派人去請阮峥和城主前來做決定,阮峥和阮岐幾乎是同時得到消息,争先恐後趕着見她,不過是一個盼她活,一個盼她死。

阮峥在出宮前就知道抹厲能死而複生,不過知道歸知道,這次親身經歷還是讓他心有餘悸:“謝天謝地你沒事,你的眼睛能看見了?你感覺怎麽樣?”

抹厲把自己從阮峥懷裏掙脫出來,面無表情:“不怎麽樣。”

“放心,這次你立了功,将功贖罪,陛下一定從輕發落。”阮峥沒察覺抹厲的抵觸,欲再次将她摟入懷中,“等我回去升了官,再求陛下将你許配給我,可好?”

阮岐催着孟凡明趕到此處,剛好聽到最後一句話,他握緊拳頭,猶豫再三,放到嘴邊重重的咳了一聲。

而在阮岐出聲之前,抹厲已經推開阮峥,冷着臉拒絕:“你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茉莉,我知道這對于你來說太突然了,但我是真心的!從我在曉情樓見你第一眼起,我就再也忘不了你的樣子。”阮峥明知道這些話衆人在聽,尤其是阮岐,說的卻越發大聲,像是故意的,“不妨實話告訴你,陛下一開始指派的人不是我,而我自薦前來,是因為發現此行有你。你該知道我的心,你若早些知道,想必就不會輕生……”

阮岐在一旁聽阮峥越說越離譜,氣得七竅生煙,最後忍不了了,上前對着他的後腦勺就是重重地一巴掌。阮峥受了這一擊,毫不猶豫回身一掌,一掌落空,他便接連出招,當着衆人的面與阮岐纏鬥一起。

抹厲得以掙脫阮峥,躲得老遠,生怕傷及自己。

阮岐制住阮峥,恨鐵不成鋼:“你為了一個妓院女子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還有什麽臉面回去見師父?見陛下?!”

阮岐指桑罵槐,根本舍不得對阮峥下死手,抹厲笑得很大聲,瞬間将衆人的視線吸引到自己身上。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此行不是為而你來,你切莫擋道。”抹厲把話說的很客氣,但她眼角的不屑卻暴露了自己,這是一種淩駕衆人的孤傲之情,非她能有。

作者有話要說:

感天動地,蘇終于能上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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