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疏而不漏
孟凡明尴尬地打破僵局:“西山城遭此一劫,是孟某失察,此番能化險為夷,還要多謝諸位相助。阮崎!還不快松開特使大人!”阮崎松開阮峥,退到孟凡明身後,心不甘情不願的跟着城主行了一禮,“逆賊百裏思霈現被關押在二十階牢房,随時聽候特使發落。”
孟凡明交出二十階牢房的鑰匙,阮峥接過鑰匙擡腳便走,見沒人跟上,他猶疑着回頭,這才發現抹厲尋了一處坐下,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都站着做什麽,坐。”
阮峥腳步一遲:“抹厲,你這是什麽意思?”
“百裏思霈不是幕後主使,我要随丹公子和莫姑娘前往百裏莊,找到真正的幕後主使慕如鳶。你回去同陛下複命,她若提起我,你只道我死了。”
阮峥無語。
“走出西山城,從此我的事便與你無關,你多保重。”
阮峥不知道她起的什麽心思,走到抹厲面前,伸手拉起抹厲就要走,女帝的特令上面有一條清清楚楚的命令是監視抹厲,他又怎麽可能把人丢這兒,還任其胡言亂語!
第一下沒拉動抹厲,阮峥愣了一下,再次用力,只聽抹厲輕笑一聲,竟扣住他的手指,一點點向外掰開。
阮峥大概知道抹厲的武力,此時她人的力氣大了很多,說明內力增進不少。驚詫之餘,他這才發覺面前的人與先前的不同——這不只是複活,簡直是新生。
抹厲冷冷道:“忘了說,百裏斯霈你也不能帶走,我要留她引慕如鳶出來。”
“抹厲!你這是怎麽了?”阮峥又驚又疑,似乎想不通抹厲為什麽态度如此冷淡,壓低聲音,“跟我回軒轅帝都不好嗎?你在怕什麽?抹厲,我對你是真心的,你要相信我!”
抹厲冷眼看他:“真心的?我被綁在石柱上的時候你在哪?”
“我那時被阮崎困住……”
“好,那請問我在曉情樓落魄時,你又在哪裏?”
“我……我也曾查過究竟是何人下毒,但此事水太深,而我只是一個小小的侍衛……”
“你不過一個小小的侍衛,我白茉莉風光之時,一晚千金,姬府侍妾的零花錢都比你的俸祿高,你死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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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厲冷冷地甩開袖子上阮峥搭着的自己手,後者一下子激怒:“那也是曾經風光!你看看你現在又殘又醜,誰會要你?!”
“哎呦?這話老娘可不愛聽了。”莫曉情緩緩抽出腰間的鞭子,“我們莫曉情的頭牌就是死了,也不能便宜你啊。”
阮峥拔劍,阮崎拔劍,孟凡明扭臉訓斥:“退下!”
這裏沒人待見阮峥,他本人對此後知後覺,心生寒意:“看來今日我是走不得了。”他扭臉看向阮崎和孟凡明的方向,面露譏先,“原來城主早已歸順逆賊之黨?”
孟凡明負手而立,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這幾位江湖義士,與我無仇,更與西山城無仇,特使大人,要怪只能怪你太過年輕,不識時務。”
西山城本就是有去無回的,是抹厲一而再再而三的奇跡,才讓阮峥生出事事如意的錯覺。這一刻他醒了,他沒想到抹厲是如此勢利虛榮的女人,他本以為就算她曾經是,現在也該被折磨的差不多了……呵呵,可惜了這一切,到頭來都是他在自以為是。
說時遲那時快,阮峥一劍向抹厲的胸口刺去,抹厲一驚,起身欲躲,不料腳下一個踉跄,跌回原位,硬生生受了這一劍。
“這一劍,是遵陛下的囑托,賜你死罪!”阮峥猙獰地說出這句話,報複一般的快感充斥了他的大腦,他忘了,他面前的人已經不是人了,他更不知道,她要殺他輕而易舉。
抹厲兩指夾住胸口這柄劍,微微用力,竟如鐵剪一般将阮峥的利劍夾斷,其力之大其力之巧,徒然另衆人臉色一變。
抹厲忍着疼,抽吸幾口涼氣:“嘶……該說的已經跟你說清楚了,你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不管之前是真心也好,是假意也罷,抹厲不想場面變得太難看,會議還沒有開完,軒轅城得有人報信,她不想徒增一條性命。
——即使現在場面已經足夠難看了。
阮峥憤恨離去,莫曉情放出狴犴去追他,又急忙回身查看抹厲的傷勢。抹厲先是一手推開丹霄的手,又推開莫曉情的手,另一只手迅速在身上幾處大穴點了幾下,控制住出血量後,再緩緩把出體內的斷劍。
孟凡明和阮崎都對抹厲的血起了反應,他們中毒雖淺,但中毒已久,聞到抹厲異于常人的腥甜,不僅不避,反而難掩激動。
丹霄擔憂:“再不能解毒,他們恐怕有性命之憂。”
抹厲對莫曉情和丹霄二人飛速道:“你們先去救百裏思霈出來,咱們在城外集合……嘶……流血不能浪費,我随後就到。”
莫曉情掃了一眼丹霄的臉色,本不發算聽抹厲號令,卻忽然想起什麽,反應過來:“遭了!鑰匙!”
阮峥還拿着二十階牢房的鑰匙,一定是奔着牢房去了,百裏思霈此時修為盡失,性命垂危,正是痛下殺手的好時機!
莫曉情追了出去,丹霄沒有,他抵在孟凡明和阮崎身前問她:“你要如何救他們?”
“祭祀的那場雨已經為他們解了大部分的毒,他們餘毒未清,才會對我的血起反應。”抹厲說着,費力扯下身前的布滿污血的衣衫向他們頭上丢去,“走!”
那場大暴雨就是終結,它洗刷着西山的一切,勢必要帶走這裏曾發生過的所有不愉快,還百姓一個正常的生活。
外面雨過天晴,大好的陽光照在抹厲身上,她感覺日子不那麽冷了。
“那雨落在身上,毒就解了……若沒落到人身上,落到莊稼裏,家畜上,吃幾頓毒也解了……這裏病了好久,要慢慢來……咳咳……”
“你不用解釋,我明白。”
抹厲垂眸一笑:“還是侯爺好說話。”
“你……真的沒事?”
“無妨無妨,死不了……”抹厲仰頭看了看二十階的高度,顧不上禮數,整個人直接搭在丹霄身上,“就是得勞煩侯爺帶我上去了。”
二十階的風景其實不錯,空氣清新,環境優美不說,且人煙稀少,分外安靜,特別适合幾位心平氣和的說說話。
丹霄摟着抹厲登上十八階時,正瞧見阮峥落荒而逃,他一邊的袖子被撕扯下來,随着他的下落,空蕩蕩地與數朵血花在身後翩翩飛舞。
狴犴卧在牢房前窄窄的唯一能落腳的地方,慢條斯理地啃食着剛才的勝利果實,它的嘴角上有一圈雪白的短毛都被染成了紅色,看起來觸目驚心。它太久沒有顯示過它作為神獸的威嚴,或許有人就忘了,這個“寵物”從來不可愛。
莫曉情頗有些失望:“老娘叫你啃他的腿,你怎麽瞎啃!這下好了吧!他跑了!你可真笨!”發現阮峥的斷劍被丢在地上,莫曉情腳尖發力,直接踢飛出去。
那柄斷劍擦過狴犴的腦袋,直接削去一層毛,二人大驚,眼看着照面門而來,抹厲急忙伸手去擋。丹霄不給她出手的機會,由摟改抱,抱着抹厲在空中轉了半圈,看準了便一手抓住那柄斷劍,踏着狴犴已經光禿禿的腦袋落到莫曉情面前。
“別亂扔,若是砸到小朋友怎麽辦?”丹霄把斷劍和抹厲一起丢在地上,抹厲慣性滾了一圈,滾到莫曉情腳下時,莫曉情一腳踩住抹厲,露出壞笑:“小朋友已經逃走了,現在只有老朋友。”
莫曉情低頭看着抹厲,盤問起來:“說說,你究竟有什麽目的?”
“我要殺了慕如鳶。”
“你殺她做什麽?她跟你有什麽仇?”
“與你無關。”
莫曉情腳下用力:“休想诓老娘!誰知道你是不是與那小子演苦肉計!說!你若不說清楚,就是狴犴的口糧!快說!”
“我該說的都說了,你若不信,我也沒有辦法。”抹厲任憑身子被人踩在腳下,似乎放棄了掙紮,“你要殺便殺,我若能就此解脫,來世必有重謝。”
丹霄聽她說話膈應,上前一腳踢開莫曉情的腳,彎腰将抹厲從地上拽了起來。
抹厲站穩,撣了撣身上的塵,小聲嘟囔:“你說最後還要扶我起來,一開始丢我做什麽?問了問去又殺不死我,放狠話有什麽用?”她盡力自然地向牢房深處尚且昏迷不醒的百裏思霈走去,盡力不理會身後二人看她的怪異眼光。
現在對她來說,昏迷不醒的百裏思霈才是眼下最大的問題。
抹厲蹲下良久,遲遲沒有動作,莫曉情不由地過來詢問:“怎麽了?”
“她……斷氣了。”
莫曉情不信,她推開抹厲,伸手探了探百裏思霈的鼻息,果然是沒氣了,她又把了下百裏思霈的門脈,果然是靜止了,最後莫曉情脫下她身上又髒又潮的衣服,貼近肌膚聞了聞,這才松了一口氣。丹霄別過臉,惱羞成怒:“你這是在做什麽?”
“芍藥局有一種名為‘暗香’的逃遁之術,其中有一招名‘燭魂’,可封閉自己的五識,六感,七竅,半月之內都如同死了一般……”莫曉情将百裏思霈的衣服穿好,“她鎖住了自己,只有芍藥局的弟子才能将她打開。”
丹霄對芍藥局一知半解:“我們要如何找到芍藥局的弟子?”
莫曉情無奈搖頭:“暗香,暗香,只有芍藥局的弟子能尋香找人,沒有人能找到他們。”
丹霄略一沉思:“既然是尋香尋人,我們先帶她走,路上自然會遇到芍藥局的人。”
莫曉情繼續搖頭:“她師父百裏長纓乖張跋扈,不是好對付的,我們把她引來,路上要添許多麻煩。”她目光所極抹厲,忽然停止了搖頭,“更何況我們已經多了一個麻煩。”
抹厲讨笑道:“多一個是麻煩,多兩個也是麻煩,兩位都是大人物,不要計較這麽多。”
莫曉情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抹厲。
抹厲眨眨眼:“怎麽了?”
莫曉情一指百裏思霈,命令道:“這一路,由你背着她。”
抹厲一驚:“路途遙遠,不如我們雇兩匹馬?”
丹霄黑臉:“沒錢。”
抹厲指着他大拇哥上禮品扳指當場大叫:“那是什麽!侯爺!你要說你沒錢,可就累死我了!”
“難不成累死我?”丹霄把手背到身後,“我同莫曉情一起,你自己想辦法。”
莫曉情直接拒絕:“沒錢都別去,休想打‘老頭子’的主意。”
沒錢難倒英雄漢,蒼天有眼,終于叫他們三人可以心平氣和的坐在這裏聊聊天。
抹厲算了一遍:“從這裏去百裏莊,騎快馬,最快也要八天七夜,一匹好馬,是十金。次一點的呢,八金,但是就要十天九夜……這個路上呢還要住宿,一間柴房十文錢搞定,咱們三個擠一擠,我是沒問題的……吃呢,咱們就先一人一個饅頭,我算算要多少個啊……”
丹霄摸着大拇哥上透亮扳指,再次陷入了沉思,這個東西他舍不得,卻也不是比命還重要,他沉默,是因為一直在做思想鬥争,鬥來鬥去,總要鬥出一個結果。
抹厲忽然想到了:“對了,我還得買根拐!我再算算……”
“別算了。”
丹霄把扳指取下來,攤在手心,“找姬家的錢莊當了它吧。”
莫曉情難得有機會打趣他:“怎麽就想通了?這扳指老娘看你戴了許多年,當真舍得啊?”
“這枚扳指是姬玟送我的,他走後,我就留了這麽一個念想。”丹霄把扳指放在二人面前,雖有不舍,已然下定決心,“我既要守護他留下的江山,獻出一個扳指而已,找機會再贖回來。”
抹厲盯着那枚戒指,眼眶一紅,又急忙壓下情緒,建議丹霄打消這個念頭:“你不能當,你當了,隔天就跑到姬凊岚手裏,贖不回來了。”
丹霄覺得抹厲所言有理,剛下的決心再次受到動搖,在兩個女人閃亮亮的大眼攻擊下,他內心掙紮了好久,忽然想起來反擊:“曉情樓開那麽些年,一夜千金,都去哪了?既然沒錢,不如你們重操舊業?”
這事不提還好,一提就讓莫曉情來氣:“蘇榕欠老娘十萬金,說好找到姬家的寶藏就還……這麽多年錢都花她身上了,老娘這不就是去要賬的嗎?”
二人開始打起抹厲的主意,竟然認真地讨論着抹厲的身價,抹厲在一旁默默聽着,聽到不認同的地方,擡眼一笑。
二人被這嫣然一笑晃了眼。
“我雖然嗓子啞了,但還可以吹簫,雖然腿瘸了,但還有一雙靈巧的手。”
抹厲這話說出來十分專業,莫曉情心領神會一笑,轉念間,又琢磨出不對勁:“嗯?”被賣了還幫人數錢?這丫頭缺心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