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默契神會

女帝罷朝,群臣恐慌,一連幾天的奏折都堆到了歸鸾殿。

鐘鯉例行請安,沒見陛下在歸鸾殿,卻見地上跪了兩個小侍女,似乎是犯了什麽過錯,哭哭啼啼。鐘鯉站着等了一會兒,不見慕容幸的身影,問她們道:“陛下去哪了?歸鸾殿的人呢?”

小侍女唯唯諾諾答道:“殿下,去了樂坊。”

“去樂坊做什麽?”

兩個小侍女像找到了救命稻草,紛紛撲到鐘鯉的腳下,苦苦哀求:“大人!奴婢冤枉!奴婢,奴婢未曾動過陛下的琴!”“奴婢不敢啊!奴婢冤枉啊!”

鐘鯉沒聽明白,蹲身:“說清楚,什麽琴?”

“昨日,昨日送來的琴,今早,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從高架掉下來,琴頭……琴頭摔了。”“大人,不是奴婢碰的啊,那架子那麽高,奴婢根本夠不到啊!”

鐘鯉料到姬小侯爺送的古琴有問題,卻沒想到顯得這麽快,她起身,略一沉思,對二人盤問起來:“你們叫什麽名字,今早在何處?”

“回大人,奴婢□□蘭,今早在陛下殿外當差。”

“回大人,奴婢叫冬梅,同樣在陛下殿外當差。”這個小侍女看着機靈些,擦擦眼淚,跪行上前,“大人,奴婢們是聽到琴掉下來,方才進殿查看的,這摔琴之事,借奴婢十個膽子也不敢啊!”

“你二人稍安勿躁,陛下明理仁慈,既叫你們跪在這裏,就斷不會要了你們性命。”鐘鯉頓了頓,“只是此琴十分珍貴,你二人擺琴不正,罪有應得。”

冬梅委屈:“大人!當真冤枉!那琴可是……”話未說完,春蘭忽然從後面連跪帶跑地撲上來,大力按着冬梅對鐘鯉磕頭行禮:“奴婢罪有應得,請大人恕罪!”像春蘭和冬梅這種相貌平平的侍女,宮裏一抓一大把,根本不足為惜。

看到春蘭對冬梅的蠻橫,鐘鯉多問了一句:“說說,你二人何罪?”

“回大人,奴婢有罪,罪在磕壞聖物,罪在驚擾聖顏。”

“還有呢?”

春蘭沒想到鐘鯉追問至此,微微擡頭,忍不住哽咽起來:“罪在……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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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蘭嗚咽不休,鐘鯉冷笑:“你不敢說,本閣替你說,你罪在入了這歸鸾殿,罪在行走禦前,罪在碰觸這該摔古琴!可對?”

“大人!春蘭不是這個意思!”冬梅意識到不對,連連磕頭,“冬梅知罪!是冬梅的錯,是冬梅放琴不正,才使那琴摔落……陛下就是賜冬梅死罪,冬梅也無怨言!”

“你這麽說,還是心中有怨。去,搬把梯子過來,本閣給你個公道。”

春蘭冬梅為證清白,急忙搬來小木梯,鐘鯉撩起裙角踩上一節,視線剛好與高架上古琴的位置齊平,便擺手示意二人将梯子扶住,認真的觀察起來。左看右看,鐘鯉沒看出什麽不妥,上手摸尋了一圈,有些失望:此處木板平整,不潮不軟,與其它木板相比無異,不存在機關。

“看不出什麽……”鐘鯉從梯子上跳下來,掏手帕擦去手上細末的灰塵,“也好,本閣親自去趟樂府。”

姬音出了事,樂府面上日日笙歌,實則提心吊膽。若是連清華郡主都能獲罪,她們這些任人玩弄的可憐女子,又要如何自保?她們擔憂,有人比她們更擔憂,眼看着平日常來樂府走動的幾位大人,如今都不見了身影,樂府是一天比一天冷清。

而在這日漸低迷的氣氛中,胡蝶倒是越發得意,樂府尹的位置馬上就是屬于她的了,有什麽比物歸原主還叫人開心的嗎?

“恭喜胡姐姐,賀喜胡姐姐!胡蝶姐姐琴冠軒轅,這樂府尹實至名歸!”

平日裏姑娘們來拍馬屁,胡蝶受用的很,今日不知怎的,大喜之下竟還有一絲惆悵:“說來也夠可惜,帝都建朝之初,曲樂上有所造詣之人何其多?唉,如今能與我相比的,真是寥寥無幾了。”

樂坊的姑娘們百無聊賴,附和着胡蝶說上幾句讨她歡喜的話,日子就過去一半了,最後沒得話聊,将散未散,也不知是哪個忽然提起曉情樓,一下子把衆人的心思吸引了過去。

“我聽說啊,最近曉情樓的生意不景氣,都快倒閉了。”

“聽誰說的?”

“曉情樓的白蓮花,說是想投奔到樂府來呢。”

“白蓮花?那個曉情樓的招牌?”胡蝶對這麽名字有點熟悉,來了興趣,“她不是姬小侯爺的外妾麽?怎麽,不跟着小侯爺去姬府吃香喝辣,反倒想入奴籍?”

“胡蝶,你說的是白絨絨……”

“就是她!這下賤的小蹄子喲,敢在臺上給人下毒!”胡蝶沒反應過來什麽不對,自顧當着衆人的面罵起此人來,“你們告訴她,這樂府不是好進的,侯爺寵她,我胡蝶可是不客氣!”

衆人見她這麽激動,各自嗤笑一團。

“胡蝶,如今曉情樓的招牌是白蓮花,不是白絨絨。”

“……這又是誰?”

“白絨絨已經是姬小侯爺名正言順的小妾了,昨日剛從小門進的府,只是這曉情樓少了最後的招牌,生意不好,老鸨便重新找了一個姑娘,起名白蓮花拉攏舊客。這白蓮花是我曾經在花市認識的姐妹,這些都是她告訴我的,不會有假。”

“呵呵,曉情樓這腌臜之地,也就白茉莉……”胡蝶幾天前收到白茉莉的死訊,有些郁悶,此時脫口而出這個名諱,自己觸了自己的雷。

胡蝶沒心思再聊下去了,遣衆人離開。

剛清淨片刻,有小厮過來敲門:“姑娘,府裏來了一位女客人,自稱姓蘇,還帶來一把壞琴,點名要你修補。”

“什麽?我胡蝶是玩琴的,不是修琴的!不見!”胡蝶回絕的幹脆,直到小厮前去回話,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有什麽不對:蘇?

胡蝶暗自琢磨起來:蘇家凋零,哪還有千金?不對,蘇家旁系倒是還有一位,不過也嫁到西山破地方去了……啧啧啧,這位女客人,可真是莫名其妙,竟還指名要她修琴。

小厮急匆匆跑回來,邊跑邊喚道:“胡——胡蝶你還是快出來看看吧,那位女客人出手闊綽,一看就是位貴人,你可怠慢不得。”這次敲門,小厮用了大力氣,胡蝶開門及時,如花似玉的臉上直接挨了一拳。

“不長眼的玩意兒!”胡蝶又急又怒,“回來收拾你!”

大堂裏,一位錦衣華服的女子早已恭候許久,胡蝶看其高挑的背影,遠時有些心動,走近才發覺此女子身量并不高,因腳下踩着一雙厚底的繡花鞋,才硬生生讓她高人半頭。

“蘇小姐?”女子聞聲轉身。

兩人一照面,胡蝶一愣——這位蘇小姐懷中抱着的,是一把遭到重擊,兩段有不同開裂的古琴。胡蝶識貨,這把古琴無論是從琴身,還是琴弦,用的可都是極其名貴的材料!

“神農木?!冰蠶絲?!”胡蝶被琴吸引了目光,竟一時忘了問人,問起琴來,“好好的琴!怎被糟蹋成這樣?”

“可有補救之法?”

“補救?”胡蝶就當聽了個笑話,好心給這位蘇小姐講解,“且不論能找到冰蠶,再找到人抽絲撚弦,只這琴身開裂成這樣,即使找到相同大小的木材,也不是原來的琴了。”

蘇小姐聞言悵然若失,這擁抱一松,琴摔在地上,徹底開裂成兩半。

胡蝶被此舉惹惱了:“诶?!就算不能補救,它也曾是把好琴,你怎麽回事?”

蘇小姐凝視着胡蝶,若有所思:“你所言極是,它曾是把好琴,我不能這麽對它……”說着,蘇小姐竟丢下這把抱了許久的古琴,拂袖而去。胡蝶指着琴不知如何是好,蘇小姐不曾回頭,“賞你了。”

這位貴人的态度莫名其妙,讓胡蝶生氣!好好的極品古琴被摔壞在地上,讓胡蝶很生氣!開門平白無故挨了一拳,生氣生氣!胡蝶生了一肚子氣!

鐘鯉進到樂府時,胡蝶正從地上扒出一根神農木,對着小厮一頓猛打,只見她一邊打,一邊罵罵咧咧,嘴上将這幾日樂府發生的荒唐事,糟心事,無名之事通通罵了一遍,其用詞之粗鄙,叫鐘鯉大吃一驚。

小厮哪會站着挨她打,一眨眼,跑的比胡蝶還快,倒像是遛她。

胡蝶紮進看熱鬧的人群裏,木棍一揮,橫眉冷對:“看什麽看!散了!”有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胡蝶沒看清是誰,木棍已經怼了上去,“還看是吧!看我……咦?”

咦?這人怎麽這麽像她偶像?

鐘鯉一手握着那神農木的另一段,一手放置唇邊,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人群是最好的掩護,她本不想高調,奈何面前這暴力女人是她的狂熱粉絲,瞬間丢了神農木撲過來,也把衆人的視線重新拽回來。

“鐘大人!”

胡蝶一聲“鐘大人”,樂府上下都逐漸沸騰了,傳說中對天發誓再也不踏入樂府半步的才女鐘鯉啊,在這一個月裏,竟然破誓兩次!蒼天在上,這不是對他們樂府愛的深沉是什麽!

鐘鯉沒在人群中尋到陛下的身影,忽然意識到自己在來的路上錯過了慕容幸回去的馬車,暗暗惱悔着,便要離開,豈料她一轉身,才發現後路已被衆人堵死。

“你們,你們冷靜一點。”鐘鯉如臨大敵,緊張的連連後退,“本閣還有要事……”

前路人滿為患,桃花一片,根本沒人能聽見鐘鯉說什麽。

“鐘鯉!是鐘鯉!”

“鐘大人看我!”

“鐘大人看我一眼!”

“啊啊啊啊啊——看我了!她看我了!”

此情此景,盛情難卻,鐘鯉受寵若驚:這些人到底在瘋狂什麽?!……樂府,真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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